刘彘只是小名,他大名叫刘彻。刘彻继位,就得跟别人不一样,想换个纪年的方式。这之前,都是以干支纪年为主,辅之帝王纪年,比如甲子年、高帝元年什么的。但是皇帝生前哪来的庙号谥号?得死了纪年才方便。刘彻一想,欸,当年爷爷文帝因为一个杯子另立一个元年,老爸景帝当年也是一共换了两次元年,为什么不想个记号,以后就用这个记号纪年呢?思来想去,嗯哪,这个记号就叫年号吧。
公元前140年,刘彻设立了中国第一个年号——建元,这一年也就是建元元年,他才不到十七岁。
刘彻在一开始就有着不同寻常的举动。他注定要和之前的汉朝皇帝截然不同。
刘邦在位时,一片废墟,乱世一直延续到文帝继位。这期间,汉朝根本没有精力去发掘什么人才,搞什么教育或者学术。文帝时期政局稳定,才开始注重些文化上的事情。文帝时期,很多著名学者被提拔。其中最著名的有两个,一个叫晁错,景帝时期削藩的那个;一个叫贾谊,著名的一个政论家。
这两个人在文帝朝就已经提出了各种关于改革的建议,但是文帝仅仅采纳了其中一小部分举措——文帝是个冷静的皇帝。但是文帝开始意识到文化的重要性。在秦末,秦始皇焚书让民间藏书几乎成为奢望,国家馆藏的书籍也被项羽一把火烧了。很多古代的经典,在文帝时期实际上已经或者即将失传了。而晁错在整理和抢救这些古籍方面,确实为中华民族乃至世界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文帝时期,大部分濒危古籍都被抢救,并且出现了很多学者,儒家思想、道家思想和法家思想等学派又出现了很多大学者,逐渐恢复了往日显学的地位。整个国家的学术氛围欣欣向荣。
这其中,当时被称之为黄老之学的道、法中和思想深受文帝、窦太后的青睐。黄老之学崇尚安静,反对过分变革与战争,总是强调战争和改革的反面作用,提倡“无为而治”、减轻赋税、强调法律的作用。在这种指导思想下,汉文帝确实为汉朝赢得了积累的时间。
但是景帝开始就不一样了。景帝的老师是晁错,晁错本身就带有一些儒生的色彩,加上后来参与整理的古籍多是儒家经典,耳濡目染地间接影响了汉景帝。所以汉景帝在培养皇子的时候,特意安排了一些儒生去做皇子的老师。一些皇亲国戚也开始向儒学倾斜,比如刘彻的舅舅田蚡,景帝的表兄弟窦婴等等。
这样的情况是必然的,因为黄老之学与儒学相比,有着太多的局限性和软弱性,甚至有对内残酷对外妥协的成分,最糟糕的是黄老之学自我更新的余地也远远不如儒家。
景帝时期,齐人辕固生因为研究《诗经》取得很多成果,被召为博士(有点类似后世的翰林院翰林)。当时,博士之中,最具权威的是黄老之学的黄生。辕固生与他关系并不融洽,干脆,两人请景帝前来参观儒道两家博士的学术辩论会。
此次学术辩论会的题目是“商汤王灭夏与周武王灭商是否合理”。其实这个问题在当时已经辩论很久了,黄老和儒家一直争论不休。
黄生首先发言:“我方认为,汤武二王对当时的中央政府发动战争,并不是顺应天命,而是弑君篡位。”
辕固生说:“我方观点认为,当时中央政府的首脑夏桀和商纣都是暴君,天下的民心是顺着汤王、武王的。天下的民心希望汤武能够取代当时的中央政府,桀纣的人民不愿意为桀纣卖命而投靠汤武,汤武的继位也是带有不情愿性质的,怎么能说是没有顺应天命呢?”
黄生说:“帽子就是旧了,也得戴在头上吧?鞋子再新,也得穿在脚上吧?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上下分工不同。汤武作为臣子,在天子有过错的时候不去想着怎么劝谏,反而因为劝谏无效就把天子杀了,自己称王。这不是弑君篡位是什么?”
辕固生只好使出撒手锏:“这么说来,我朝高皇帝取代秦朝成为天子,怎么说?”
就在这当口,景帝突然发言:“好了,好了。这个,吃肉不吃马肝(后人讹传马肝有毒,其实应该只是说马肝不好吃或者难啃),不能说这个人就不是美食家吧?今后啊,这种不和谐的问题就别提了。学者不讨论这些汤武革命的事情,就是伪学者么?”
景帝再不发言终止辩论,说不定两边就得骂到高皇帝那儿去了。这次,窦太后又不高兴了,召见了辕固生,问他《道德经》上的学问如何。辕固生淡定地说了句:“就那么回事,给家庭妇女看的。”
窦太后能饶得了他?立马叫来人,把辕固生丢到斗兽场去和野猪搏斗。好在景帝悄悄地给了辕固生一把利剑,辕固生当年在地方上参与军事训练也是个好手,一剑刺下去,正中野猪的心脏。
从这个事情可以看出:第一,景帝时期,中央级别的学者中儒派的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第二,窦太后是黄老学的脑残粉;第三,景帝更倾向于儒学;第四,当时的黄老之学思想更加死板教条。
刘彻在儒黄两派争锋的时代长大,即位之初的他,带着对儒学的向往和对奶奶的叛逆,开始了一场虽最终失败但是影响了两千年的改革——建元新政。
刘彻与文景不同,他从来没想过指望和亲换来和平。此时爷爷和爸爸已经积累下这么多的家业,国家完全有实力进行一次整合。路已经铺好了,就等着他收拾好国家,与匈奴决一死战了。
在儒派官员,舅舅田蚡、表叔窦婴(当时的丞相)的指引下,年轻的刘彻提拔两个儒生进入高层。一个是赵绾,任御史大夫,一个是王臧,任郎中令。这个闸口一开,大量儒生进入到高层。
其实,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好事。首先,在这个时候,中国确实需要一个统一的价值观,用现在的话说,确定一个普世价值。而在众多思想中,道家太出世法家太极端,唯有儒家思想是最为独到。
很多人估计受到新文化运动和后世儒家尤其是满清腐儒造成的负面影响,对儒家无甚好感。实际上,就算是现在,有人极力反对儒家思想,那么无非三个原因:第一,没能理解儒家思想;第二,纯粹人云亦云;第三,本身价值观不正。最近据说教师节要改时间了,改成孔子的生日。呵呵,其实国外很多国家(好像美国也是)都是以9月28日孔子生日为教师节。
歪楼了,我们继续说刘彻的改革。这次改革,各个儒生都提出了很多建议,无非两个方面:第一个,兴儒学;第二个,除弊政。
建元元年初,刘彻就颁布了“举贤良”的政令,希望能够招揽一些人才。这个其实已经具备后世科举考试的雏形,被各个单位举荐的人才,统一考试,写一篇自由发挥的策论,对某个国家时事发表看法。御史大夫卫绾就建议皇帝:“所推举的贤良之才,在回答您问题的时候,要是有人引用申不害、商鞅、韩非、苏秦、张仪这些人的话,请求皇上都不要重用他们。这些都是祸国殃民的角色。”汉武帝同意了,这下,至少法家纵横家的学者是参加不了考试了。
在推举的“贤良”中,有个人脱颖而出,此人在文帝时期就已经是博士,此时其实已经取代告病隐居的辕固生成为儒林的宗师——董仲舒。
他在《举贤良对策》这篇文章中提到:今后招博士,如果不是学习六艺的,不是研究孔子的,就别招了。统一咱们的教育,统一咱的学术考核内容。
这句话说到刘彻心坎里了。要是那帮子老臣还拿着黄老那一套,再经营几十年也别想出击匈奴。只有让儒生掌握话语权,整个国家才能有改革的活力与动力,才能有一举北伐的魄力与实力。
刘彻将这个作为改革的一部分,并且几乎是首要任务。窦太后的心理,我们可以猜到了。接着,当时的儒学大师,《诗经》研究学的泰斗——窦婴、赵绾、王臧等人的老师申公也被接到了长安,准备兴修名堂,供儒家学者讲学。这些儒生也进一步规范了高帝时期传下来的礼仪,提高了国家威望。
没几个月,改革如火如荼,窦太后身居深宫,朝中掌权的黄老派官员越来越少。但是黄老派强调隐忍,所以并没有发作。
接着,与董仲舒一起参与考核的严助,开始受到重用,成为中大夫(议论政事,相当于议员或者秘书之类)。这标志着刘彻准备对文景时期的弊政动手。改革的重点,就在京师,针对关中京畿地区的种种不合理现象,汉武帝准备大刀阔斧了。
文景时期,很多没有官职的贵族不愿意去自己的封地,就待在长安。早在文帝时期,就执行过一次半强制性的列侯就国,让一些贵族去自己的封地养老。这样,旧贵族远离政治,让新鲜血液更好更快地流淌,他们回到封地,也能让封地的经济文化得到发展。
还有个现象最是不合理。在秦代,没个通行证你别想过函谷关,汉高帝也继承了这个政策。他们这样做其实好理解。对于秦来说,函谷关之外那是“被占领区”,函谷关内才是本土。对刘邦来说,函谷关外是诸侯国地盘,关内才是中心。对于吕太后来说,函谷关外是刘家的,关内才是自家的。但是伴随着文景时期的削藩,关外的土地也大半归属中央,这时候出入关还得拿通行证,不仅没有意义,还对经济发展、物流交通、文化交流都很不利。
刘彻一合计,嗯,差不多了,说改就改。顺便,自由下言论,让人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检举违反政令的皇亲国戚。
建元二年十月,大刀阔斧还没砍下,一只老手挡在了刘彻面前——窦太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原来,改革刚刚涉及到贵族回封地,就让那些旧大臣叫苦不迭。设想下,谁不想在京师这样的大城市待着过好日子?这个时候他们可不管什么清心寡欲的无为而治,一个个找到太皇太后那儿诉苦。太后啊,这个祖宗之法是要被皇上改完咯。太皇太后啊,不知道先帝看到这样会怎样。太皇太后啊,我们黄老之学算是完蛋了……
吵着吵着,太皇太后也坐不住了,准备干涉下朝政。首先就要求刘彻放弃改革,重新回到黄老学说“无为而治”的基本国策上来,继续休养生息,不要折腾。这下,十几岁的刘彻可抓瞎了。
眼看都快一年了,改革的成效就要出现,儒学好不容易掌握了话语权。改革是皇帝提倡的,现在要皇帝下令终止改革,皇帝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可是,皇帝也不能不给太皇太后面子啊?左也是面子,右也是面子,两边的面子都伤不起。这是真伤不起。
刘彻左思右想,干脆心一狠——我也玩次政治斗争。他找到改革派的赵绾、王臧说:“明儿个上朝,你们呢就提议‘以后啊,这个朝政就别老是请示太皇太后了,太皇太后毕竟一大把年纪,也该休息休息了。’然后我就表示同意。怎么样?”
这两个初入政坛的小年轻也不懂,就这么答应了。
第二天,赵绾按照刘彻的指示上奏,刘彻假装思考良久,最后同意了。结果现实将这三个年轻人打入了谷底。窦太后听说之后,对外宣称:“这两个人是想再做新桓平。”
新桓平是文帝时期一个江湖骗子,那个让文帝另立元年的玉杯,就是他送的。杯子上写了“人主延寿”的字样,并且谎称是神仙送的。他靠着这样的骗术,得到了文帝的信任,被封为大夫。后来丞相张苍和廷尉(相当于后世的刑部尚书)秘密成立专案调查组,找到了雕刻玉杯的工匠——新桓平被诛灭三族,满门抄斩。
于是窦太后以挑拨宗室关系为理由,终止了各项改革,并认定赵绾、王臧为主谋。随后派人暗中调查甚至制造赵绾、王臧的经济问题,并且拿着这些问题摆到刘彻面前。刘彻没办法,只好下令将御史大夫赵绾、太尉王臧革职下狱。
汉代的女人估计都很凶狠,吕后我们不必说。窦太后手上,也斩了一个郅都啊。赵绾、王臧两个人那叫一个悔,在牢房里是担心受怕、胆战心惊。没多久,就传来两个人在狱中自杀的消息。对于这个事实,刘彻无能为力。
随后,田蚡、窦婴也都遭到罢免。好在窦太后是个慈祥的老人家,对家人还算客气,没有将他们治罪。同年,黄老派的许昌接替窦婴为丞相,庄青翟为御史大夫(之后也担任太尉)。儒学大师申公,也无奈地停止了讲学计划,告病回到故乡。
刘彻被架空了,他在朝中只不过是个傀儡,只能按照奶奶的指示办事,甚至于奉旨办事的权利都还在丞相手上。刘彻身边信得过的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亲信了。中央换血之后,严助成为改革派硕果仅存的官员,依旧是皇帝的秘书。皇帝都不算事了,皇帝秘书有用么?好在他苦心设立的亲军还在,这是一支由战死官兵家的孩子组成的军队,职业化程度非常高,精通各种作战技巧,与匈奴射雕者不相上下。
建元二年的三月,刘彻去霸上参加了上巳节的仪式,这个百无聊赖的年轻人想去走走,反正朝中的事情也不用我操心。回宫的时候,路过了姐姐平阳公主的府上,干脆就走了进去。
汉代的公主,只要不是嫁到匈奴去,那比诸侯王还舒服,每天就在家里吃喝玩乐。平阳公主家里就有不少歌舞伎,每天组织演出,开心得不得了。这会儿弟弟来了,还是皇上,当然会找来最好的歌女舞姬来给刘彻表演。众多的歌女之中,一个窈窕婉约的身影深深打动了这个十七岁少年的心。这个歌女名叫卫子夫,她母亲就是个奴仆,同时也是某个基层官员的二奶。因为是私生女,所以跟妈姓。她还有个弟弟,叫卫青,是个侯爵家骑马的跟班。
刘彻早在八九岁时就已经结了婚。那是一场纯粹的政治联姻,为了得到太子之位,刘彻与姑妈馆陶长公主刘嫖的女儿陈氏被迫成亲。野史上说,陈氏名叫陈阿娇,当初姑妈刘嫖问刘彻:“我把阿娇嫁给你好不好?”刘彻回答说:“如果能娶到阿娇,我就做个金屋子让她住。”然而传说终究只是美丽的故事,实际上,陈氏比刘彻至少大了十几岁,是刘彻的大表姐。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明白什么?跟指腹为婚有区别?再者说,此时的陈阿娇,少说也将近三十岁,刘彻心里会对那场婚姻满意?
平阳公主也看出了刘彻的心思——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老是盯着一个美女,其实谁也不用猜了。刘彻长叹一声,跟平阳公主说:“姐姐,我去更衣。”更衣,是在某些场合对如厕的一种称呼。作为皇帝这样的贵族,“更衣”也是要人伺候的。平阳公主示意卫子夫跟过去服侍……
他们的感情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了。年轻的刘彻在爱情的召唤下,重新振作。
改革现在是行不通了,但是时间掌握在刘彻的手上,他才十七岁,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但绝不仅仅是等待,刘彻的眼光远远高于之前的任何一个皇帝,包括秦始皇、汉高祖,以及他的爷爷汉文帝。不知道是哪来的消息,被匈奴人打败的月氏国一直被逼迫到匈奴的西方,如果能够找到月氏国,联合起来,可以让匈奴陷入两线作战,汉军在战略上就能取得上风地位。(实际上此时汉朝民间与外界的交流已经远远超过了汉朝政府的想象,后面会提到的。)
此时的汉朝,实际上处在匈奴的“C”形包围之中,北方、东北、西方都是匈奴人的地盘,秦朝扩张的河南地(今河套一带)也被匈奴占领——这是导致文帝时期匈奴入侵就会危及长安的根本原因。
刘彻发布了一道命令,与改革无关,只是想找人出使西域,找到传说中的月氏国。刘彻没有什么权利,这道命令只能传达给身边的几个侍卫。一个叫张骞的自告奋勇,并且说,自己有个手下就是匈奴西域人(此时西域是被匈奴占领的),叫堂邑父,或许还可以做向导。
建元二年(前138年),张骞和堂邑父带着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整装出发,离开了京师。不久,就在茫茫的草原上失去了消息。(也有说是建元三年出发,估计是历法计算出现差异的。)
没多久,一个好消息传来——卫子夫怀孕了,这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意义都是重大的。有人欢喜有人愁,陈皇后能开心?陈皇后她妈妈长公主能开心?长公主可不好惹,一查,哦,卫子夫你还有一个弟弟叫卫青是吧?我还玩不过你一个奴仆?在皇帝身边当差了不起么?当晚就把卫青绑架了。
卫青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吃苦。一次有个看相的说:“哎呀,你是贵人相,以后肯定是万户侯!”小卫青只是笑了笑,说:“唉,奴才家的孩子,不被别人打我就安心了,还想什么封侯。”
刘彻手下的骑郎(骑兵卫士)公孙敖坐不住了,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就去长公主那儿把卫青抢了下来,保住了卫青的命。刘彻一看,我小舅子人缘蛮好嘛,就任命他做了建章监(实话说,当时刘彻没实权,这些乌七八糟的官职我也搞不懂)。
要想在以后顺利进行改革,靠着几个侍卫秘书,干等着窦太后放权或者去世可不行。逮着机会,就得让手下人去历练。
机会说来就来。
当年的吴王刘濞逃亡到东瓯国(今浙江东南),东瓯国国王对汉中央心存归附,就把刘濞杀了去领赏。这个时候,吴王刘濞的儿子刘驹逃亡在闽越国(福建北部)。建元三年,在刘驹的怂恿下,闽越国发兵入侵东瓯国。东瓯国撑不住了,向汉朝求救。
说起来,这些国的国王都是越王勾践的后代,汉初因为帮助过刘邦,特许复国。等于是成立了两个越人自治区。但是,对于这些自治区之间的事务,汉朝没有干涉的先例。
此时改革的风波已经过去了一年,改革派的首领田蚡已经以皇亲的身份重新走上仕途,成为太尉。刘彻向舅舅寻求意见:“舅舅,这仗咱打不打?”
“越人自己打起来了,本来就是常有的事。他们反复无常,有时候跟中央好,有时候又跟中央唱反调。这样的事情,不足以劳烦中央军去武装干预。秦朝那会儿就不管他们了。”
刘彻没有听到自己乐意的答案,于是一旁的秘书严助壮着胆子发言了:“现在就怕没有力量去救援,没有恩德去施惠。要是能,干吗不管他们?当年秦朝连咸阳都管不到了,还管得到越人?现在小国因为点困难来求救,身为天子的皇帝不管,谁去管呢?天子哪来的威严去治理天下?”
刘彻开心了,说:“嗯哪,太尉的说法经不起推敲。但是我刚刚继位,不想拿着虎符去调动郡国的军队。”
汉代的制度,调动地方军队,需要虎符、节两样东西。此时的刘彻,已经没了实权,只有节。虎符,在老奶奶那儿呢。
严助只有秘密拿着皇帝的节,没有虎符,去会稽(今苏州一带)征调楼船兵和材官兵。会稽郡的太守对严助还算客气,但是一看,欸,没有虎符……于是就找各种理由推脱。
严助没办法了,只有来硬的了。二话不说,拔刀斩了一个司马(郡里面管军事的一个官),把皇上的情况和想法如实说了,这才征调了楼船材官兵,从海上增援东瓯国。
官兵还没到,风声就传到了闽越。闽越王如果与汉朝抗衡那他就是傻子,大军没到,就先撤退了。东瓯国感激汉中央政府的恩德,表示希望解除自治权,举国内附。随后,汉朝展开了移民工作,将东瓯的越人往江淮(主要是今天的苏中、苏北)一带迁徙。
这一举动,为以皇帝为中心的少壮派赢得了声誉。同年,刘彻决定对民间的情况亲自调研,也就是微服私访。于是每天带着身边的骑射能手去田间地头游乐,自称是“平阳侯”。当然,说是调研,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必然带有玩乐的成分,没事也会去打打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是因为经常踩踏田地,引起了地方民众的不满,以至于当时杜县和鄂县的县令想要抓捕刘彻,好在刘彻带着些皇帝的物品,给他们看了之后才免除了牢狱之灾。
一次刘彻独自带着武器微服出行,前往一个山谷,夜里就近找了一家旅馆。山间的旅馆条件可以想象,又是夏天,刘彻有点热,问:“老板,有浆么?”浆是古代一种很香甜、微酸的饮料,贵族解暑必备。
老板觉得刘彻胡搅蛮缠,这大穷山区的,要这么高端的饮料,不耐烦地说了句:“浆没有!有尿!”
刘彻也没发作,毕竟不能暴露身份,就独自去睡了。旅店老板觉得不对,大晚上的,一个穿得蛮好的小伙子来我们这投宿,会不会是个逃犯?想着想着,老板还是觉得不对劲,找来一帮小痞子想把刘彻揍一顿。
但是老板娘觉得刘彻长得不像坏人,还很有涵养,就说:“老伴,我看这个客人不是寻常人,而且又有防备,还是别打他主意了。”老板就是不听。好在当晚老板娘故意多灌了老板几壶酒,趁他喝醉了绑了起来,然后叫底下等着的痞子们都回家,并且杀了一只鸡请他们吃了一顿。
第二天,刘彻回去后,赏赐这个老板娘一千金,并且任命她的丈夫为侍卫,后来还做了羽林郎(侍卫的一个小头目)。
考虑到游猎毕竟会损失百姓的资产,在秘书吾丘寿王的提议下,刘彻决定,扩充上林苑,并且已经做好了拆迁的赔偿准备工作。虽然东方朔提了反对意见,刘彻也觉得有道理——这样做确实会给人民带来不便。刘彻在提升东方朔做给事中(皇帝顾问)后,还是扩充了上林苑。
刘彻这样做有苦衷,因为只有扩充上林苑,他的军事班子才能有场地演练。
建元六年五月(前135年),窦太后终于去世了。
说实话,窦太后的举动也得一分为二地看待。首先,作为一个政治参与者,甚至是景帝时期的当权者之一,文景之治是有她的功劳的。文帝没有她这个贤内助,宫中俭朴的风气根本起不来;景帝与梁王没有她的维系,也不会在七国之乱中那么团结;刘彻没有她的干预,也不会那么快成长。可能窦太后确实在政治上趋于保守,甚至是个黄老学的脑残粉,但是不失为一个伟大的女政治家。我认为,她与吕太后甚至是后来的武则天相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仅仅一个月之后,保守党的丞相许昌、太尉庄青翟以没办好窦太后丧事的名义被罢免。刘彻的舅舅田蚡出任丞相。
此时刘彻身边已经陆续聚拢了各路人中豪杰,吴人朱买臣和严助、赵人吾丘寿王、蜀人司马相如、平原人东方朔、吴要人枚皋、济南人终军,这些人善于辩论,学识渊博;身边的卫尉李广、程不识都是一代名将,公孙敖、公孙贺、卫青都是潜力股;在学术界,还有以董仲舒为首的儒家势力撑腰。改革,对于现在的刘彻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一个新的时代,来了。一个光荣的时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