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航(THE SECOND VOYAGE)

1100不到就收工了,离开饭还有些时间。换衣服的时候,大黄和别的水手议论着“也不给休息半天,下午就要开始冲甲板了……”“是啊……”“唉!人家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干呗!”冲甲板!这我倒来了精神,又有项新的船舶业务要实践了!

下午1330上工,水手长早就穿好了雨衣雨鞋,我也照样穿上了,虽然感觉应该用不着船这么多。海龙人高脚大,竟没有合适他的雨鞋,便穿着普通工作鞋上工了。而后来发现,他的工作确实也成了支持组,不断前前后后地拿取工具,开关阀门。我跟着木匠、阿福和驾助。水泵开启,泛着白沫的海水喷出,冲刷散落在甲板上各处的矿石和粉尘。整个工作从船首开始,两舷分设两组,另有一组二人负责舱盖。

在海船上的我们,虽日日在漂在海上,却也只有洗舱(和冲洗甲板)时才能真正和海水亲密接触。所以海水冲洗对于我们新人来说,总是充满新奇和跃跃欲试的。即便是多年的老水手,手握水枪的时候似乎也活泼和兴奋了起来。这项业务如海浪白沫般的雀跃感,更有刘力讲的事情佐证——他曾遇到个船长,一见冲洗甲板就亲自上阵,整个工班中都把持着水枪。

看来这真是“香饽饽”,我和海龙作为实习生,也就多数时间在扒眼儿瞧。而好容易水枪传给我“玩”了,冲洗得还真是没有老手熟练,冲净一个地方可能要用两倍于老手的时间,这样的窝工自然无法容忍,所以也便知趣地交还了水龙。

一个下午过去,甲板已经冲完了大半,这显然比载货来时的效率高多了,而剩下的不多不少的没冲的地方,似乎也凑不够半天的活。带着这小小的疑惑,收工。

吃过晚饭,地平线早已不见,到驾驶台查看海图定位,已经要开出渤海了。成山头的分道通航(SAPERATION LANE)区似乎快到了。果不其然,很快看到了那海角陆地上的灯光,船只也多了起来,而前面通彻照亮海面的鱿鱼捕捞船,则完全使海面成了不夜天。那高功率灯泡制造出的异常明亮,我常想它是否会影响驾驶安全。在这些如“天上的街市”般的明灯阵中航行,真实让作为新手的我们感到不安。幸好老手足够多,船从不用减速,自信地在明亮中前行。而没有黑暗便看不到发光的水母,星光也暗淡了。不是我的兴致所在,于是不再陪他们看一条条鱿鱼船,自己回房间了。而那些凭栏探看的多也心不在焉。应该是想着刚见过的家眷,如无数次的再次陷入对漂泊的无尽惆怅之中了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上工,以为是冲甲板的任务,我和海龙却被告知与木匠同往驾驶台。任务是用细绳将驾驶台两翼风雨甲板(WEATHER DECK)地面上的橡胶透水花格,四个一组连接起来。走到作业点,才从一些已经脱离原位的花格和人们的讲述中了解到是为了防止其被水冲漂移。事情不复杂,木匠也刚好慢条斯理却有条不紊。我们就跟着他那么拴系着。

看到驾助进了驾驶台,似乎在整弄一些文档。他在有船长和大副在的时候,还是很能显得一本正经的,也不敢瞎侃了,眼神也变得诚恳坚定。伟立和刘力在逐层用细细的淡水管冲洗生活区外壁、和户外走廊,直到钻入与我们同层的驾驶台前的吊篮中作业。下面甲板上,远远的是大黄和阿福在冲最后的艉甲板。

中午休息前的更衣室里,木匠正嘟囔着:“下午会不会休息呢……”我有些不解,似乎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为何会增加休息呢。而中午吃饭的时候,真的被水手长告知下午休息半天。有些摸不着头脑,竟主动问了下驾助。他自然乐于解答,虽然总要做出一副权威的老前辈的样子:“这个为什么休息呢?新人!因为明天要洗舱了,那个可是船上的重要业务,工作量大,劳动强度高。可要你们好好学一番了。”随并未参与,但从既往经验看,业内人士所反感的业务内容,却常常是让我兴奋的。所以也不反驳也不追问,就等明天亲历了。

早早起了床,走出有空调的生活区,便感到清晨的清凉中的闷热。提前到的人已经雨衣整装待发,完全不是常见的轻装状态。各类刷头、海面、长杆、短铲……堆满一隅。架势确实是没见过的。等分完组,我俩实习生便随着水水手长、木匠、大黄和阿福,带着驾助下了4舱(据说是因为4舱在压载航行条件下要注满水以改善船舶的稳性,故先从它开始)。

已经卸空的货舱显得空荡。舱壁上的斑斑货迹、舱底卸货机械留下的道道刮痕却反而使货舱显得比崭新时更富了生命力和质感。人员从旋转梯下到舱底时,留在主甲板上的人员已经开始用细绳下放各种工具。水龙带也被缓缓地顺利下来。大家把工具捡拾到舱前,水手长拿起水枪头,通过对讲机指示开水。大黄走上前来,询问是否需要他来控制水枪。水手长摇了摇头,示意他到后面稳住皮龙。不多时,水龙次第鼓起,水蜿蜒而来。逼近水枪,白沫喷薄而出,后坐力稍稍推动力水手长。

海水泛着白沫从水枪中喷出,水手长调节水流使水柱力度、距离恰合,俯仰扫动,冲刷舱壁和舱底。大黄则步步紧随,专注的视点随着水柱的落点而动。散开、散落的水花,让货舱内顿时充满了海水和潮湿的味道。我俩和驾助就站在一旁看着,也不知要做些什么。驾助又插科打诨道:“大黄可真是把好手啊!呵呵……”大黄显然是听到了它的话,忿忿地回应道:“死胖子!你又说我啥呢?”“没说啥呀!说你好啊!”驾助回应道:“咋了?说你好都不行啊?”“哼!你能说我好?你最好还是别开口!”大黄继续责备道,但显然面带兴奋。“好!好!好!狗咬吕洞宾,……”驾助嘟囔道。大黄随手举手做出要打他的姿势,驾助也配合地装着躲避。海龙和我笑着,水手长也笑着,冲水不辍。

过了一会,货舱的约十分之一被冲湿以后,大黄忽然招呼驾助去帮水手长把持水龙带。自己则走向舱后降放下来的一堆杆子、刷子和扁铲。他招呼我俩也拿了工具,然后对抗着洗舱的噪声喊着说:“把那些贴在舱壁上,几角旮旯的矿铲下来!”我和海龙便各自拿了扁铲和杆子,从相对的位置开始,桶落那些附着在舱壁上的斑斑矿块。几乎一捅就会垮落,大小矿石砸落向你。大有些“咎由自取”的味道(现在想来,又有些和捅马蜂窝“异曲同工”)。还是要及时躲避的,否则大些的矿石砸到身上还是疼的。渐渐的,水手长控制的水柱也接近了我们。舱底的水也迅速汇来,原先散落的矿粉和海水融合成泥浆,流走。有些矿石夹杂在高处的舱壁肋板或护板的缝隙里,从舱底看不见,但水柱冲及,就会纷纷散落,发出极响的撞击声。冲落下来,在舱底形成一个冲击扇。而水手长和大黄早把我们安排在了安全的区域,只观摩这极响的溃落,有惊无险。

等一面舱壁上的聚团矿粉块基本都冲下来后,大黄也已接好了伸缩杆,海棉刷头装在长逾五米的杆头。一下擦过去,舱壁上的矿污全消,留下一条干净的,与海绵刷头等宽的“新”带。我和海龙也各自拿来跟短杆擦低处的舱壁。海龙比我高,便又能擦出比我更高的“新”带。而擦高处的大黄是体谅大家的,拿着长杆也竟可能擦低。所以下部擦拭者的身高不显差异,高低的“新”带结合,总是一条的洁净。当所有舱壁都冲湿过后,所有人便都拿起棍棒,擦拭和桶落起来,不时的,还会触及先前水冲未到的矿团,便又是极响的溃落。众人协力,效果显著。舱壁很快就大面积恢复了“崭新”,憋胀的水龙带在地板上渗着水,枪头唏嘘地有小股水流流出,等待着不时地再湿润舱壁,或再次全力冲击固着的矿团。

在我们颇感成就地擦出了大片低处“崭新”时,大黄已经又接了一截伸缩杆,开始去擦拭零星的高位污迹。这时杆子的长度和它的直径相比已经开始不成比例,大黄颇有技巧地控制着这个长杆刷头的不稳定结构,柔和缓慢地,只为将刷头送到指定的位置。海绵刷头一旦到位,污迹涣然消失,难的便是用那细长高杆送它到位。大黄高达魁梧,做起这件事情却得心应手。“大黄真是粗中带细啊!”驾助又狡黠地笑着说。大黄装作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谁想木匠忽然接话:“可不是!大黄有粗有细。细的时候像个大姑娘!”“嘿!老木匠,你也拿我开涮,是不是?”大黄洪亮地说道:“我这费劲儿巴拉的,你们还拿我开涮!我告诉你们,你们再胡说八道,我还不干了!”但手中的活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众人则一起笑了起来:木匠咧着他的嘴,驾助眯着他的眼,海龙微微点着他的头,我则开心着劳作中的工友们的乐观。

不知什么时候,舷梯清洗组也开动了,伟立挂着安全带,携着淡水枪头,拿着一块没柄的海绵刷头,攀爬在粗壮的转梯护栏上,一点点认真地擦着。(这个活初看不起眼,后面才越发觉得它为难,温和的伟立在最后的洗舱左右中也便显得垂头丧气。)

水手长站在喷水的大黄身旁点起了一只烟瞧着他干,作用地点吸烟显然是违规的,但显然也不会有人来提这个事情。而不时从枪头出侧溅出的水花,反而跟水手长的烟火形成了一种水与火的独特气氛。一只烟抽完,他把它扔进盛装舱底货渣和垃圾的桶里。那桶里不缺水,烟蒂一声吱响,熄灭并被浸湿。水手长甩了甩手套上的水,看了烟手表说:“喝会茶吧!”“啊?!还喝吗?还不干到点就直接收了?”大黄回头,表情鄙夷。“喝会吧!”水手长不再多说,自己走到了舱的一角。大黄也随即拧小了水流,将枪头放到地上跟过去。他忽然想起什么,大声说:“用不用告诉上面给关了啊?别给皮龙憋炸了!”“没事。就那么着吧!”水手长回答道,说话间已经坐在舱斜角的爬梯的一级栏杆上,又点起了只烟。他用对讲机喊了喊伟立,并招手示意,伟立便就地坐下了。这时大家也都聚到了水手长附近,驾助表现出尊敬地向水手长询问了些洗舱的技术问题,和大约的耗时,然后转向我和海龙:“祝贺你们啊!你俩今天终于参与到了重要的船舶业务——洗舱!感觉如何?”“还挺好的嘛!”我用了一句几乎没回答的回答回复了他。“挺好?!等后面辛苦起来你们在看看吧!到时可别叫苦!”驾助似乎有些不满意我的回答。他又转向海龙。海龙只是爱答不理地说:“别瞎扯,死胖子!”“唉!你怎么说话呢,你个小卡带!”驾助也不示弱。于是“死胖子”、“小卡带”此起彼伏……待消停了些,水手长也抽完了两支烟后,他便招呼大家重新开工了。各就各位,被大黄放在地上的水龙带已经憋得水汪汪的渗着。大黄开打了水流,它才顺畅。1100不到就收工了,但大家收拾起工具,并连水龙带一并拉到主甲板上,加之爬上主甲板和换衣的时间,吃饭的时候也几乎1130了。这个工作似乎有些体力消耗了,吃饭貌似比以前香些了。但那时别人嘴里的自吹自擂,我的饭量适中都维持到量。午休的时候到似乎真比平时更困。

不想起来,但想来这洗舱是个重要业务,也便没有怨言。但即便没吃到,我到的时候,大部分水手也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再次下到上午清洗了大半的那个货舱,长短杆、刷头、扁铲……枪头、水龙带也有一次被吊放下了,如上午一般有洗有擦。此时成果已经显现,先前布满矿印的舱壁已经显露出了本来的漆红色,水润的光泽,颇为满意的感觉。舱壁的清洗结束以后就是冲净舱底了。工作性质和冲洗甲板上的矿渣差不多,但似乎更容易了一些,因为舱底平坦无碍,只管冲将下去。但似乎也让人茫然无措,没有沟坎起划分作用,人心里还是得划分好作业面后个个攻破。唯一一样的是矿粉的比重,无阻碍地被某一强度的水流冲刷,就只走开一样的距离。

最后,舱底的矿渣被赶到了舱尾的两口污水井附近,汇集效应,污水井周围已经积满了厚厚的矿渣。我们新手的工作终于来了,铲矿渣入废渣桶。矿渣带水会显得沉重,海龙虽高大但有些消瘦,铲起来不是那么得心应手,我却刚好喜欢这分量,心里暗喜着一铲一铲的快活。驾助则表现出卖力和吃力,是否真偷了懒,我始终不那么认为。水流越汇越近,激荡掺混着矿渣向我们涌来,我们也尽可能地加快了速度,直到水手长已持水枪接近,我们被解除了职务。静看他们将剩余的细小泥水冲入排水口,并不断向其中冲水,搅动水流。排水口里发出间歇的吸作声,他们持续冲搅很久,有时还要钻入。(这个工序据说是关键,每次也确实要耗费很多的时间。但我却是到了最后几次洗舱作业才真正钻入了那排水口,知道了里面的构造,联想了下我学过的水工知识。)由我们铲满的一桶桶矿渣,正被一个噪声很大的压缩空气泵费力而缓慢地往上吊。加之先前在舱底各处形成并装满的桶,把它们聚集到吊升位置又成了大家表现的不愿意参与的工作。恰有两满桶还在舱前,我便过去。一时兴起,决定两桶一起,一手一桶。那每个桶的重量据说有百斤,我提起它们时的感觉也确实前所未有,但仍能应付。脚底承受着很大的、似乎会让鞋底变形的压力,我就拎着那两个桶径直穿过了整个货舱。大家甚为惊叹。我却觉得他们也并非提不起,只是没有人觉得这么做有趣。“而体力劳动者嘛!不时不妨比比力气。”驾助也来了兴致,一下提起了我拎回的那两个桶,摇摇晃晃地又向舱前走去。大家笑着赶快拦他,他也不愿意再玩,顺势卸载。

收工回到甲板上,其它人会匆匆地赶回换衣间,尽快下班。我却总是自愿让脚步迟疑,舍不得大洋上宜人的傍晚时段——温暖的清凉。这是忙碌洗舱的最后一天了,人们都舒了口气,我却有些遗憾……因为,明天……又要回归混日子似的日常甲板工作了吧……而天黑后从水手长那里得到的消息却似乎是个利好,明天开始,我们两个实习生又要开始跟着驾驶员进行航行值班了。不过这次我俩换班了,我要值守最难熬的“12到4”了。我却有些憧憬,想体验体验似的,虽然我并不擅长熬夜。水手长嘱咐我尽快休息,今晚午夜就要上驾驶台。

其实根本不可能睡得太着,挨到午夜,我爬上来驾驶台。拉开门,楼道的等自动熄灭,浸在昏黄灯色中的海图室的却是明亮之地了。2/O听见门响自然地转身,看到是我,有些亲切地打了招呼:“哦!来了!”“嗯,二副。”我回应道。他只是继续低头做他的事情,我想应该是例行的绘画海图作业。不一会,他又走到海图桌电报房一侧,拉起长长的报文,查看、折叠,最终扯断,夹在背面的墙上的夹子上。然后半自言自语,半对我说到:“有个船求救呢!”“我们能救得到她吗?”我问道,语气应该只是稍稍的有些兴奋。“远着呢!好几百海里以外呢。”我听到这话,想到的第一个点竟是电报的传播距离问题,哈哈……“走,到前边去吧!”二副边调暗海图室的灯边说道。“嗯。”我照旧是这样不太标准的回答。

进到驾驶台的暗区,依旧是各种设备发出的昏暗的光和几个被遮挡了的过亮的指示等。不同的只是午夜的恍惚和稍不热的气温。他四下了望了下,便开始跟我聊了起来:“你怎么就来干这个了?读博士多好啊!”“嘿,我觉得这个好呢。”我笑着答道。他并无蔑意地瞥了我一眼,接着说道:“我要是有别的可干的,也不干这个了,没意思啊……不过也干不了别的,所以就还是只能干这个吧……”“我觉得这行挺好的,适合我,嘿嘿……”“唉,你真是有意思啊!”

“二副,您觉得夜间航行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东西吗?”我把话题拉回到航海业务。“嗨,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书上说的吧。”他仍然不大兴奋。“其实干得时间久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干了,这就是所谓‘良好船艺’吧!”便说着,我俩边各自望向窗外。远近有不太密集的船灯,我继续通过灯色和位置复习着对它船航向、乃至船型大小的辨识。而2/O则走到AIS前,一个个查看每条船,忽然说:“后面有个大家伙追过来了。”“多大?”我问道。“50多万吨。”二副依旧看着AIS的小屏幕答道。“其实也不是最大的,我们遇到过60万吨的呢。”听了这话,我想起以前的同学——当过几年水手又来进修的松涛描述的“大船如岛”,想象着60万吨的船从身边驶过,到底会是怎样的体验。

查看完AIS,他又回到海图室。我听见针式打印机的“吱吱”声,是例行的报文接收时间了吧。我看看表,还没到一个小时——值班的时间真的会越发难熬吧!我走出驾驶室,舷桥上的海风有些疲惫地帮我消磨掉那些难熬,而舒畅久了也会显得难熬吧。应该过了不久,2/O也走了出来:“你在这儿呢!我还说你跑哪儿去了呢!进来吧。”我随即跟他又进了驾驶室。巡视了一遍所有仪器的参数,更改了一轮雷达的显示方式,核对了下可见船在雷达屏幕上的回波信号……有些耐不住了又到外边,外边在不住了又回来。2/O例行地动作着,偶尔叹息。而我却总能感受到他淡淡的虚弱的亲切。

困倦不赢之际,驾驶台的门开了,大副严厉的身影出现。“大副!一切正常。船已驶出南海,上次转向0325。”“嗯,二副,好了!回去休息吧!”大副答道。我们这班也就结束了。带着凌晨的困倦,恐怕难以再沉睡了……

第二天,我照例按时去吃早点,水手们见了我都很惊讶。“你咋起来了?”大黄大声问道。我有些没反应过来,迟了一会才明白他们应该是惊异于我4点下班到吃早点并没过几个钟头。“哦!我到点就醒。”我赶快答道。而确实的疲倦告诉我,吃完肯定还要再回去睡。早餐用完,我渴望到甲板上转转。在那里,再次观察到船上生物随船远离陆地的演替过程,不尽觉得理解了达尔文为什么能领悟那样的进化论和自然选择。无论是海岛还是海船,其上的生物组成都被很好地抽象和简化了,让人能很容易地分辨各级生物和他们的作用,那样的逻辑也就很容易被认识到了。正想到这里,水手们已经纷纷走出了更衣室,上工了;海龙也从高处驾驶台的舷桥上向我挥手。我知道该回去继续睡了,不上工的人最好还是别让工作中的人看到的好吧……

似乎睡着了些时刻,11点半不到还是及时醒了。吃了午饭,才发觉,本该睡一觉的时候又要去值班,还是纠结的。想想当2/O的一两年要天天如此,就更是有些纠结了……上到驾驶台,无间的燥热明显,驾驶台里已经能嗅到地板和各种设备蒸腾出的异味,即便两侧通向舷桥的门都敞开着。“来了!”2/O的问候照旧。“嗯!”我的回复也照旧。“您这个班可不好值啊,夜里困,中午热的!”我说道。“还好吧,我倒是无所谓。”2/O在驾驶台里走动忙碌着答道。过来一会,又听见他说:“等升了大副就好了!”“您什么时候能升大副呢?”我有些想恭维下他地继续问。“试都考得差不多了,等下次(指下个合同期)应该就差不多了!”他的语气里也略有些得意。

正午的骄阳照得海面白炽,幸好天边朵朵积云给人些清凉的遐想。暴露在船体最高处的驾驶室,首当其冲,是这个时间点,全船最热的地方了吧。我巡视了各设备,感觉头脑已经有些晕蒸。停在舵轮前,却也没有想过可以联系手动操舵。看着点罗盘复视器的刻度盘不时的微小跳动,又抬头看磁罗经连续而缓慢的摇动。后者在遮光筒里的视觉效果,却给人意外的清凉和清醒。“幸好是跑南北线,要不还得播钟,更难受。”二副忽然说道。这原理并不难理解,我却是直到此刻才有些意识到,打乱时间怕是真的会使值班的时光更难熬。有些无聊了,但按照值班的规程演练——时而看看罗经航向变幅、时而在舷桥上了望、抑或看看海图报文……似乎也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也或许是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吧。)

门响,C/O进来,他与2/O问答交班后。我也随即下楼休息。躺不了两个小时,又要吃晚饭了。12到4的班真的是会将休息破碎化。据说有不少人值班这个时段,会单独开灶做饭,以便能连续睡觉。而我觉得没必要那样,便照例按时吃饭,引得人们继续嗔怪。而我,却惊异于他们都知道我正在值这个时段的班。

不大舒服的值班时间没熬几天,船就靠港了——印度尼西亚东加里曼丹首府——萨玛琳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