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关于怜恤者

我的朋友们，有人对你们的朋友说了一句讽刺话：“你们只要看一看查拉图斯特拉！他走在我们中间不是有如走在动物中间一样吗？”

可是，这样说就更好了：“认知者走在人中间就是走在动物中间。”

可是，人本身对于认知者来说就意味着：有着红脸颊的动物。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因为他不得不太经常地害羞吧？

哦，我的朋友们！认知者如是说：廉耻、廉耻、廉耻——这是人的历史！

因此，高贵者要求自己不要让人感到廉耻：他尤其要求自己对痛苦者感到廉耻。

真的，我不喜欢他们，这些慈善者，他们在自己的怜恤之中有福了：他们太没有廉耻。[26]

如果我不得不同情，那么我就不要称之为同情；如果我是同情了，那我喜欢在远处同情。

我甚至喜欢把脑袋遮起来，在我被认出来以前逃走：所以我命令你们干吧，我的朋友们！

但愿我的命运总是把无憾者，就像把你们一样，引导到我的路上，还有我可以与之分享希望、宴席、蜂蜜的人！

真的，我也许对痛苦者做了这事那事：可是当我学会了更加感到高兴的时候，我似乎总是在改进自己。

自从有人类以来，人类就太少感到高兴：我们的原罪，我的兄弟们，仅此而已！

如果我们学会更加感到高兴，那么我们最好忘记给别人造成痛苦，忘记去构想出痛苦。

所以我洗了帮助过痛苦者的手，所以我擦干净我的灵魂。

因为当我看着痛苦者痛苦的时候，我由于他有廉耻也对自己的做法感到廉耻；当我帮助他的时候，我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

伟大的义务不让人感激，而是让人充满复仇心；如果小恩小惠不被忘记，由此产生的不过是慢慢蚕食的小虫子。

“你们要对接受感到淡漠！以此来使你们的接受与众不同！”——我如是劝说那些没有什么好馈赠的人。

可是我是馈赠者：我喜欢馈赠，作为朋友馈赠给朋友。可是，陌生人和穷人喜欢自己从我的树上摘取果子：这样更不让人羞愧。

不过，人们应该完全赶走乞丐！真的，你给予他们，你会生气，不给予他们，你也会生气。

同样也赶走罪人和愧疚者！相信我，我的朋友们：良心受到刺痛教人们去刺痛别人。

然而最糟糕的是卑贱的念头。真的，就是做坏事也比卑贱的念头强！

虽然你们说：“对小恶毒的乐趣使我们避免了一些大恶行。”可是，人们不应该在这里要求节俭。

恶行就像一个脓疮：痒痒，搔痒，溃烂——，它说话很诚实。

“瞧，我是疾病”——恶行如是说；这便是他的诚实。

可是，卑贱的观念像真菌一样：它爬行、蜷缩、不求去向何方——直到整个身体都在小小的真菌面前腐烂、萎缩。

可是，对于着魔者，我凑近他的耳朵说出这句话：“你最好把魔鬼抚养大！甚至对于你来说，也还有一条通向伟大的道路！”——

啊，我的兄弟们！人们关于每一个人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有的人在我们面前变得很透明，可是我们仍然远远不能因此而看透他们。

和人一起生活很难，因为沉默如此之难。

我们不会最不合理地对待让我们厌恶的人，而对同我们毫不相干的人则不然。

可是，如果你有一个痛苦的朋友，那么就给他的痛苦当一个休憩的所在吧，然而要当一张硬邦邦的床，一张行军床：这样你就对它有最大的好处。

如果一个朋友对你做了坏事，那你就说：“我原谅你对我做的事情；可是如果你对你自己做了这事，——我如何可以原谅！”

所有伟大的爱都如是说：它甚至克制住宽恕和同情。

人们应该牢牢抓住自己的心；因为如果你松开它，你会多么迅速地对自己的头脑失去控制！

啊，世界上哪儿有比在同情者那里产生过更大的愚蠢？世界上有什么比同情者的愚蠢酿成更多的痛苦？

所有那些还没有达到超越于其同情之上高度的施爱者都有祸了！

魔鬼曾经对我如是说：“甚至上帝也有他的地狱：这就是他对人类的爱。”

最近我听见他说了这些话：“上帝死了，上帝死于他对人类的同情。”——

所以你们给我警惕着不要同情：由此而有一块沉甸甸的云雾压到了人的心头！真的，我精通天气征兆！

可是你们也要记住这句话：所有伟大的爱都超越于它所有的同情之上：因为它还要创造——被爱者！

“我把自己奉献给我的爱，也把我的邻人像我自己一样奉献给我的爱”——所有创造者都如是说。

可是所有创造者都是无情的。——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