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人挤人的公交车下来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会缺氧。S市这个城市,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时常让我领略到什么叫“人丁兴旺”!
尽管是周末,但公交车从不缺乘客,若不是骑车太远,这份家政工兼职工作,我也不至于挤着公交车过来了。
踉跄地从公交车上跳下来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稍微整了整凌乱的形象,又吹了一口气,将额前的一绺刘海帅气地吹扬而起。
会得到这份家政兼职也是个意外。还记得,在那个空气沉闷,烈日当头的炎炎夏日,我咬着冰棍,手扇着风,趁着人流不多,揽着怀里的一沓传单蹲在路边的树荫下。
一个骑着粉红色自行车的阿姨经过,轮胎磕到石子,“哎呀”一声惨叫,阿姨摔了。问题来了,老人摔倒,该不该扶?
别人我不知道,但在我乔溪眼皮子底下发生,我肯定扶啊!再说,我一个发传单的穷学生,也不怕被讹。
于是,我扶起了阿姨。善良的阿姨这样问我:“善良的孩子,你希望得到一份轻松的兼职,还是钱多的兼职,又或者是如现在这样发传单的兼职呢?”
温柔和蔼仿佛散发着母爱光芒的阿姨,让我差点跪下膜拜,但我岂是那种肤浅的人?于是,我义不容辞道:“我要钱!”
阿姨为了感谢我的“一扶之恩”,亲自作为推荐人,将我介绍到了这家家政公司。
这家家政公司可不得了,据说接的单全是名门贵族,这里的每一个家政工阿姨可不是一般小康家庭能请到的。
公司里面人才济济,严谨的工作模式,神圣而庄严的环境氛围,无不突出这家家政公司的强大与神秘。
为了进入这家公司,我可是费了不少精力,签了好几份合同呢。说实在的,在签合同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在签卖身契。
就没见过一个兼职的家政工签份合同,面前有四五个人全程盯着,搞得好像是怀疑我会签假名似的。
仔仔细细确认过合同“安全”后,我在合同的最下方,利落干脆地签下了我的大名——乔溪。
[2]
今天已经是我在这里干的第二个月了,说真的,工资还真不是一般的少。算起来我也接了几个单,不过因为只是兼职,所以都是在一些办公场所打扫办公室、走廊什么的。
跟熟悉的阿姨们打过招呼后,我走向负责布置工作的张瑶小姐。大老远,就听到我的推荐人李婶哭着喊道:“这活我不接,你还是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再逼我……我……我就辞职不干了!”
可把我吓坏了,这个李婶热爱这份工作的痴狂程度可不亚于一个失了理智追星的粉丝,她说出这种话,是想不开了吗?
我赶紧跑过去,平时温柔极有耐心的张瑶小姐此刻正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她身旁站着鼓气瞪眼,一副宁死不从模样的李婶。
“张姐,这是怎么了?”我走过去趴在前台上,认识张瑶小姐这么久,还从没见她露出过如此为难的表情。
张瑶小姐估计也是没辙了,才会放下笔,对我大倒苦水:“唉,还能是什么,李婶不满意我的工作分配,要求我给她换一个呗。你也知道,这种安排好的事是很难改的。”
我恍然大悟。
合同上白纸黑字也写了,无条件服从分配者安排的工作,跟军令似的。
“小张啊,不是我怕苦怕累,实在是……那房子不是人住的啊!”李婶四处看了看,凑过来对我们小声说道。
“有鬼?”我见她一脸神秘兮兮的,为配合她烘托出的诡异气氛,故意压低了嗓音。
“比鬼可怕。”
还有比鬼可怕的?
李婶又四处张望一眼,很紧张地凑到我耳边,我感觉到她的气息有些颤抖,她小声说了两个字:“老虎!”
老……老虎?李婶被分配去清扫动物园了?我看着她的眼神透着同情——李婶一把年纪了,也是不容易啊!
“不是动物园!”
听到李婶痛心疾首的否定声,我很怀疑她是不是有读心的能力,否则她怎么能一眼看出我在想什么呢?
她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那栋房子里真有老虎,我没骗你,我也不是有病,是我亲眼看到的!吓死人了,打死我都不要再去!”
我看她脸色发白,甚至害怕得跟娇羞似的跺起脚,琢磨着她的话也不像在骗人。只是,家里有老虎?这未免也太夸张了点。
我正想问个详细,谁料李婶突然定睛看着我,是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的那种,很瘆人。
为了避免与她对视,我赶紧转头,却意外对上了张瑶小姐的脸。
什么情况?她干吗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咋的?想劫色啊?我莫名一阵发毛,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小溪啊。”张瑶小姐从前台站了起来,她温柔地看着我,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那阴阳怪气的笑容却让人瘆得慌。
她说:“你怕老虎吗?”
我仿佛猜到了什么,眯着眼狐疑地看着她。我仔细想了想,老实说:“不怕。”
不是骗人,是真的不怕。我另一份兼职就在马戏团里当杂工,老虎、狮子什么的都不怕。
“那李婶的活儿给你做好不好?”
我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了。一般情况下,家政工不愿意接受安排的工作,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立马找到替代的人。
还必须得偷偷操作,不能被上面发现。
我看着她笑得谄媚的脸,又看了看期盼地望着我的李婶,沉默许久,才深沉地开口:“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说,你说!”张瑶小姐欣喜地看着我。
我凑近她,一本正经地问了句:“钱多吗?”
“多!”她掷地有声。
“成交!”我一拍桌,默契地与她击了个掌。她笑得花枝乱颤,我皮笑肉不笑,保持着沉稳的良好形象。
“小溪丫头呀,谢谢你了,李婶不会忘记你的。那我就先走了,我这几天被吓出病来,今天可得回去好好睡一觉了。”李婶感激地握着我的手连连道谢,两眼泪汪汪。
“谢什么,赶紧回去睡觉吧。一路小心!”我向她挥了挥手,目送她离去。
[3]
“小溪,咱俩都这么熟了,我也不愿意隐瞒你。这份工光这个月就已经换了七个人了,你真的愿意接吗?”估摸着是良心上过不去,张瑶小姐蹙着眉好意提醒我。
我大手一挥,一副江湖侠士的姿态,不拘小节阔气地说:“在钱面前,有什么不愿意的?”
“人家李婶可说了,有老虎哦。”她压低声音小声提醒我。
我轻松地笑了笑,说实在的,我敢自称胆子大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这些年为了赚钱,除了上刀山下火海,什么样的工作我没干过?当然,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就说前不久,我才刚在棺材边守了两夜呢。
当时在那儿我原本也只是负责打扫,只是听说守夜的人突然生病不来了,家属现场招人,却无人愿意,只因前几日老爷子死后,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老宅里就传出了闹鬼的传闻。
闹鬼哎!谁敢一个人半夜在这里守着棺材?除非有病。
不用怀疑,那个有病的人就是我……
据说死去的老人是含恨身亡的,死不瞑目,所以晚上总是有人看到鬼魂,再加上老人家生前有交代,死后按老传统的方式祭拜,于是,才有了我守棺材的工作。
正值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深更半夜,在飘着白绫的老宅里,伴随着黑猫蹿过,一双散发着绿光的瞳孔在阴暗的角落中注视着我。
我蹲在放置了雕刻着金花、封了棺的棺材房间角落,守着随时有可能会被风吹灭的引魂灯。烛光照耀着我的脸,忽明忽暗,我就一个人在纸上奋笔疾书……写了一晚上的练习题。
没办法,当时正临近考试,我就窝在棺材边,守着烛火写了一晚上的题,什么鬼不鬼的,哪有时间去注意。
张瑶小姐估计也是想起了我之前的英勇事迹,感慨地摸了摸我的头,以一个大姐姐的口气说:“你也太拼了,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大学生,你的家境一定很困苦吧?哎哟,可怜的孩子。”
“还行吧,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只是想起我那糟心的处境,就想马上赚钱,赶紧问道,“能吓跑那么多个阿姨,究竟是什么样的房子那么可怕?”
她坐了下来,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地址,说:“这栋房子的主人很神秘,连我都不知道,只知道原本这栋房子的打扫工作是轮不到我们安排的,一直是有人专门负责。”
“那现在怎么就由你接手分配了?”我追问。
“肯定是专门负责此事的人临时出了事又或者不干了吧。房子没人打扫,自然是需要重新安排人负责的,最后,这个苦差事就落我这儿了呗。”她说着将写了地址的字条以及一串钥匙递给我,“这是那栋房子的地址,从这里出门去搭地铁,然后再转两趟公交车就到了。这是钥匙,每周打扫两次,你今天就可以过去了。”
我拿起字条看了看——枫韵别墅花园区9区1栋。
“是别墅呀?”我惊讶。
“是啊,所以打扫下来得花上一整天,不过——”张瑶小姐凑近我,笑眯眯道,“日工资是这个数……”
听她说出的数字,我二话不说便抓起钥匙,将字条塞进兜里,对她挥了挥手告别:“我先走啦,再见!”
“拜拜!”
[4]
在枫韵别墅花园区下了公交车,看了看高耸壮观的门楼以及屹立在门口的军人,我被这庄严肃穆的场面震慑住,这别墅区竟然有军人看守,难不成是军事重地?
我有些紧张,走到那军人面前停下。他直视前方,双手置于身后,挺直站立,面无表情。
“那个,你好,请问我可以进去吗?”我主动打了个招呼,扬起微笑,忐忑地询问。
回应我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好尴尬。
“哎,那个小妹,你找谁?”
一旁传来喊声,我转头一看,只见堪比办公室的宽敞保安室里有人在对我招手,我忙快步走了过去。
是一位穿着军装的大叔,他一脸严肃地打量着我,我连忙解释:“您好,我是明翰公司的家政工,过来打扫9区1栋的。”
实际上,我实在不知道一家家政公司为什么叫这么一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名,跟它经营的业务明显很不搭呀!
不过在听到我说出这个公司后,跟以往负责接待的人一样,大叔也露出了一抹友善和蔼的笑容,他说:“原来如此,你进去吧。直走,然后左拐,再直走就到了。”
“好的,谢谢您。”我点头道谢。
待大叔将门打开后,我走了进去。
顺着大叔所指的路“直走左拐,再直走”,我却走了半个小时,这别墅区的宽敞广阔程度让我吃惊不已。
道路两旁种植着花花草草,一眼望去,一片碧绿青葱,简直是比广场还要大。
当看到我负责打扫的9区1栋楼时,我才真正目瞪口呆,这一刻只想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啊!”
眼前的豪宅别墅是欧式田园风,一条直行鹅卵石小路,两边是郁绿草地,让人不由得想在草地铺上一块毯子,然后在上面滚两圈,闻着青草芳香,晒着阳光,睡上一觉,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不过真正让我吃惊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别墅后的一座山。没错,是货真价实的山,不过显然经过人工整修过,山上绿树成荫,还有石阶道、亭子。
“这得多有钱啊,暴发户啊!”我甚至能想象到,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戴着金链子、镶着金牙、穿着貂毛大衣、揣着皮包、戴着墨镜的——油腻中年大叔!
想到会亲眼见到这样一个暴发户,我就不禁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定要克制住!绝不能眼馋就去偷金链子卖钱,那可是犯法的!
[5]
我拿着钥匙开了门。
推开那扇仿佛存在于童话世界里的欧式大门,我感觉自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望着直达顶楼的天花板,我吃惊地张大了嘴。
整个客厅大得惊人,向上的楼梯有两条,而顺着楼梯往上看,走廊边上有休闲区以及一个个房间,再往上看,还有另外一层,不过是什么,我在楼下就看不清了。
于是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参观。
将每个房间都推开门看了一眼,那高档的装潢、配备的浴室洗手间、全套的沙发客桌,让我无不傻眼。
简直跟酒店有得一拼,休闲区游乐设施应有尽有,桌球、娃娃机,这就是个娱乐商场!
紧接着往上一层跑去,入眼的景象让我再次被惊艳到,竟然是书房!
整个书房的布置就跟高级图书馆似的,整体装潢弥漫着复古的韵味。
我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这里充满了神秘的神圣感,不过,整整齐齐的书房里,有本书被单独搁置在桌上,这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别墅里并没有主人在,那我偷偷看一眼应该也没事吧。我走过去,书被翻到中间的位置,看到上面利落英挺的楷体字迹,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书啊,明明是日记,不过,这字还真是好看。
既然是日记我就不能看了,毕竟是人家隐私,我假装没看到,移开了目光,嘴里却无意识嘟囔:“2月5日,××山区,处于偏僻无法开发的山林地带,近日得到狼出没的消息,明日早上启程。”
话一说出口,我赶紧捂住嘴,完了,老毛病又犯了,我记忆不错,尤其是日记这种东西,看一遍就不会轻易忘了。
不过,这日记上写的是什么意思?感觉像是执行任务的记录,而且2月5日,那就是两个月前写的了。
想到这里,我又扭头看了日记一眼,眼睛一盯上,“爪子”就不自觉伸了过去。我狠拍自己手背一下,抑制住好奇心对自己警告:“乔溪!做人不能这样,你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吗?忍住,现在可不是看日记的时候,再不打扫,今天的活儿可就干不完,那就没钱了。”
果然还是自己了解自己,一想到钱,日记的内容马上被我抛之脑后,没时间再磨蹭,我一头扎进打扫的大工程里。
[6]
进到厨房的时候,我被大得让人瞠目结舌的厨房惊到了,这是我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厨房啊,那时年少不懂事,一直想着谁的家里有这样的厨房,我一定嫁给他!
不过,一想到镶着金牙的油腻中年大叔,我就兴致全无,可惜了这么好的厨房了。
好几层的橱柜式冰箱,打开后才发现,这里面空空如也,非但如此,就连所有厨具也都没被动用过,我不由得怀疑,难道这里的主人不用吃饭的吗?
紧接着在参观了浴室后,我才朝着走廊里的一间房走去,那是一楼里唯一的卧室。
我走过去,才发现上了锁,当下在钥匙串里翻翻找找,不一会儿才配对上将锁打开了。
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朝里望去,入眼的便是一张大床,至于有多大——就是睡上十个人都不挤的那种。
我推开门,惊诧地看着这间与我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卧室,并不是超乎我想象,而是我高估了。
这间卧室里,除了一张床外,书桌、书柜、衣橱等——通通没有!
比半个篮球场还大的卧室,竟然只有一张大床?诡异,太诡异了!
“这间肯定不是卧室吧,没错,一定不是。”我默默退出去,关上门。
将背包往沙发上一丢,我挽起衣袖,卷起裤腿,脱掉鞋,将松松垮垮的马尾拆下,又重新高高束起,拍了拍小脸,我振奋大喊:“拼吧!争取在天黑前搞定!”
事实证明,功夫不负有心人,真的让我在天黑前清扫干净了,只是实在太累,我往沙发一倒就睡过去了。
不过睡得并不舒服,耳边隐约听到了不少窸窸窣窣的声响,眼皮太重,我实在懒得撑开,索性就这么躺着了。
直到有冷风涌了进来,我才打了个哆嗦迷糊着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我定睛一看,客厅黑漆漆的,已经是晚上了。
我站起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依稀可见客厅的轮廓。我伸出双手,四处摸索,以防万一撞到桌角什么的。
[7]
光着小脚丫,我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背脊一阵凉飕飕的,哪儿来的风?我四处一看,这才发现落地窗被打开了,风就是从这儿涌进来的,难怪我感觉有股冷意。
我摸索着走过去,站在落地窗前,望向外面,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白天可见的花圃草地,到了晚上,黑漆漆一片。
奇怪?是我打扫的时候忘记关了吗?但不管事实如何,我还是将窗再一次关上了。
琢磨着电源的开关在哪个角落,我根据记忆摸着墙找过去,嘴里喃喃自语:“擦墙壁的时候也把开关洗了一下,在哪儿来着……唔唔!”
我的嘴突然被一只从背后伸过来的手捂住!那一瞬间,我的第一反应是,我被人从身后劫持了!
没由来的紧张与恐惧将感官放大,我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贴近,肩膀宽厚结实,手臂健实有力,这是个男人!
我条件反射地想把捂住我的那只手掰下来,因为它不只捂住了我的嘴,还有鼻子,我快不能呼吸了。我难受地挣扎着,但那只手却硬得就跟铁块似的,无论我怎么掰都挪不动半分。
对方察觉到我挣扎,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强而有力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将我的腰圈住,可能连他也觉得惊奇,没有料想到这腰会那么细。
我趁着他愣神的空当,将头一仰,重重撞在他的下巴上。
唔,头好疼!
他闷哼一声,却还没松手,反而被我这一撞他脚步一踉跄竟然往后跌倒了。但他自己摔倒也就算了,竟然还把我也拉下水!
我的腰还被他的手臂禁锢着,他往后一倒,我也顺势被他搂着跌倒在地,并且姿势还十分暧昧地跌坐在他怀里。
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就在我颈窝边,一只手捂着我的嘴,另一手勒着我的腰,乍一看,就像是我被他从身后圈抱住,他亲密搂着我在怀里一样。
我有些慌了,在一栋空无一人的别墅里,突然被人挟持,是杀人犯还是强奸犯,我都无法去预测,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危险系数五颗星啊!
“你是谁?”
我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是低哑的,带着如同金属般富有质感磁性的嗓音。
他靠得很近,呼吸似乎很急促,声音听起来也透着疲惫,但他那股温热的气息吐在我敏感的耳朵上,让我下意识一缩脖子。
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赶快逃,至少先把灯打开,看看这人的真面目。
我再次使用刚才的招数,后脑勺往后一撞。这一次估计撞到他的正脸了,趁他松懈,我挣脱他的束缚,手忙脚乱赶紧爬走。
“等一下。”
他低哑磁性的嗓门再次响起时,我脚踝一紧,有着一层薄薄细茧的手紧紧钳住了我的脚,这种感觉就像是电视里被丧尸追着跑,然后被突然抓住了脚拖走一样可怕。
我吓得大叫,脚一个劲地蹬,也不知道踹中他哪里,他闷哼一声松了手,我才有机会逃脱。
我赶紧跑去开了灯。
客厅灯光大亮,我喘着粗气,捂着胸口,吓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刚才的恐惧感久久挥散不去,身上仿佛还残留着男性身上独有的味道,以及一股酒味。
我吸了吸鼻,刚才被他捂着嘴鼻没闻到,现在仔细一闻,我身上也被他沾染了些酒味。
等了半晌都不见那人有反应,借着明亮的灯光,我鼓起勇气迈步走了过去。
[8]
是个年轻男人,只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跟在泥地里打滚过似的,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我警惕地靠近,也不知道他是装睡还是怎样,总之不能轻举妄动。
我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背,没反应;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还是没反应。
我察觉出端倪,凑近他闻了闻,立马捏住了鼻子嫌弃地远离他,好重的酒味!这人是喝多了误闯进这里来的吗?
这是哪儿来的流浪汉?我疑惑地四处张望一眼,大门没被打开,那么,就只有那扇敞开的落地窗了。
不会是从落地窗进来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我的责任?
不对不对!我连忙否定摇头,这里是别墅区,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而且又是这么烂醉如泥的流浪汉。
思索了好一会儿,我还是没搞明白这个人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动了。我赶紧警惕后退,只见他晕晕乎乎地站起来,闭着眼睛往前走,结果被自己踉跄的脚步绊倒,“嘭”的一声,脸着地。
我不忍直视避开了视线,哎哟哟!鼻子没撞坏吧。
想了想,我叹了口气,没其他办法了,还是喊保安过来看看吧。我正要起身,结果转头一看,吓得再次跌坐回去。
我的天!这……这房子里真的有这玩意儿啊?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吊睛白额老虎,彻底傻眼了。
通体的毛黑黄相间,胸腹部与四肢内侧有几块白色毛斑,爪趾刺出趾外,体态高壮如牛,粗长的尾巴如同一把钢鞭弯曲摇摆,肌肉结实健美,体现了无穷的力感。
额上的白斑“王”字,那犀利的眼神,迸发着它身为百兽之王的威武气势。
货真价实的大老虎啊!跟马戏团里的一模一样,而且体形还更大!
我瞪大了眼,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的脸颊一下,不疼?才怪!
我疼得龇牙咧嘴,我的天!这不是做梦,真的有老虎啊!
在我怀疑之际,眼前这只气势威猛、眼神犀利的老虎朝我走来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悄悄地缓慢移动身体,观察了周围一眼,我冷静寻找起逃跑的路线。
马戏团里的驯兽大师说过,遇到猛兽第一反应不能慌,一定要冷静慢慢来,这样死得慢些……
只是,这只大老虎还没走到我跟前就停下了,准确来说,它在那流浪汉面前停下了。
我怔住,这大老虎咋的了?难不成嫌弃我没几两肉不成?不过眼看那只老虎低下头,张嘴咬住流浪汉的衣服后拖起来就走,我没心情玩笑了——完了,老虎要吃人!
“不行,不行!”
眼看老虎把那男人拖走,我情急之下赶紧抱住那男人的腿,与老虎来了一场拉锯战。
虽然素不相识,而且对方还如此莫名其妙,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老虎叼走啊!那也太残忍了。
于是,老虎咬着他的衣服拖一下,我就拽着他的腿往后扯一下,一来二去,如此反复,老虎没有发怒,我也没有不耐烦,倒是这个男人沉不住气了。
“放手。”沙哑的嗓音透着一丝恼怒。
我条件反射赶紧将手松开,此刻的气氛格外诡异,我听到他紧接着对老虎命令说:“还有你,松口。”
我明显察觉到老虎颤了一下,它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将他轻轻放下,而后又听他不耐烦地说:“趴下。”
老虎弯下腰,屈尊匍匐在他面前。
我看着这一幕,吃惊得张大着嘴。
那男人撑着地爬起来,趴在老虎背上后又命令说:“回房间。”
老虎驮着他站起,而后朝卧室走了过去,就是那一间只有一张大床的卧室,房门没关上敞开着,老虎驮着他进去后,他又说了一句:“关门。”
老虎乖乖听话用头顶着门关上了,直到“嘭”的一声响,门被关上,我才艰难地将下巴合了上去,往一边脸颊上一掐,好疼!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饶是心理素质如此强大的我,也不由得蒙了——看到老虎还不算什么,但你看到过这么听话的老虎吗?
而且,那流浪汉进了卧室,这也就是说,他是这栋别墅的——主人?
从枫韵别墅花园区出来,迎面而来的寒风一吹,我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只能拍了拍双颊,自我安慰:“今天一定是太累了,回去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9]
我是坐出租车回学校的,若不是为了安慰受刺激的心灵,我也不会下此狠心坐出租车回学校了。
只是尽管如此,到校后也都快晚上十点钟了,我一路哈欠连连,揉着发酸的肩膀进入学校。
S市出了名的学校,一方面是录取分数线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学费,虽比不上富家子弟的贵族学校,但也不差了。
不用怀疑,我就读这所学校,至于原因,唉,不谈也罢。
只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在学校中普普通通不显眼的我,今天竟然被这么多人注视?而且,还被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嘀咕?
我奇怪地看着那些打量着我的同学,怎么回事?我身上很脏吗?低头一看,没有啊。难道脸上有什么东西?我摸了摸,也没什么异常啊!
带着满腹的疑惑,拖着疲惫的身体,我回到宿舍。
门一打开,舍友王萌萌与周倩正凑一起边看电脑边窃窃私语,神秘兮兮的。见我一回来,两人不约而同抬起了头,眼神古怪盯着我。
“怎么了吗?”我伸了个懒腰,走上前看着两人。
王萌萌与周倩对视一眼,周倩推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王萌萌开口。
王萌萌还想推回去,被她瞪一眼,立马就蔫了,这才看着我战战兢兢地说:“溪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跟我们说过?”
我疑惑地歪着脑袋,奇怪地问:“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你是唐逾白家的童养媳,一直以来,你都住在他家……”王萌萌观察着我的表情,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小,估计是我一时没控制住,流露出杀气了吧。
“谁说的?”我将背包往床上一甩,坐了下来,跷起了腿。
“那个,有人发了帖子在校内网上,上面有你们住一起的证据……还有,你们的房间相连……”王萌萌支支吾吾。
“说重点。”
“你。”见我蹙眉露出不悦的神色,王萌萌不敢再掩饰,伸出手指着我。
我眼眸一敛,沉声说:“你说,发这个帖子的人,是我?”
“你……你别生气,我们都知道不是你干的。”感觉到我散发出的冷气,亲眼看见我恼怒发过火的王萌萌赶紧劝慰,“认识你这么久,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电脑手机这些东西,也不常玩,更别说你会发帖子到校内网上了,所以,这件事肯定是别人做的!”
“对对对!”周倩躲在王萌萌身后附和。
我脸色阴沉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才问:“苏雨熙呢?”
“哦!她呀,跟她的几个好姐妹逛街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王萌萌老实交代。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没事。”
只是表面无动于衷,心里却五味杂陈,知道我这个秘密以及帮我注册账号的只有一个人。
究竟是她太蠢,还是以为我太傻?凭这两个条件我会不知道这事是她干的吗?苏雨熙,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那溪溪啊,你真的是唐家的童养媳?唐逾白未来的老婆?”王萌萌终究难于抑制八卦之魂。
她一脸兴奋期待,我瞥她一眼,没好气说:“我们是住一起,不过,不是什么童养媳。”
“啊!”王萌萌尖叫!
我与周倩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
“天哪,天哪!你竟然跟唐逾白住一起?乔溪!你跟咱们学校公认的男神住在一起哎!”王萌萌激动大喊,搞得好像是她跟唐逾白住一起似的。
我没搭理她。王萌萌仍旧兴奋不已,喋喋不休:“溪溪啊,你跟唐逾白明明是这种关系,为什么从来不见你们说过话?如果不是有证据摆出来,谁会知道唐逾白的家里还有你的存在哦!”
“对啊,完全就跟真的陌生人一样,你们的关系,难道不好吗?”周倩也难免好奇猜测,对于她们的追问,我也索性不隐瞒了,反正都“东窗事发”了。
“不是关系不好。”我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自己的睡衣后才紧接着说,“只是彼此厌恶而已。”
“啊?”果不其然,两人惊讶对视一眼。
“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去洗澡。对了,萌萌,别忘了帮我也叫一份外卖。”我没再多说什么,拿起睡衣就进了浴室了。
王萌萌憋了一肚子的疑惑跟好奇被我这句话一堵,瞬间就吐不出来了,最终幽怨说:“好吧,知道你兼职回来辛苦,我给你叫外卖。”
洗了澡出来后,我一身的疲惫才稍稍缓解了些。外卖已经送过来了,只吃了顿早餐饿了一天的我立马狼吞虎咽似的吃起来。
估计是瞧我那副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模样,王萌萌都不忍心打扰我追问一些问题了,只是时不时偷偷瞄我一眼,都被我视若无睹。
将汤也喝得干干净净,我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而这时,背包里传来手机来电铃声,我擦了擦手,拉开背包将那部唯一功能是打电话的旧款手机拿了出来,一看上面的联系人,我就忍不住想笑。
我生疏而客气地“喂”了一声。
“出来,我在你宿舍楼下后门走廊。”
熟悉却陌生的男声传了过来。
他的声音是清雅的,却因冷漠而显得冷冽。
我将已经被挂断的手机往床上一丢,在心里鄙视了某人的高冷几秒,扯着衣领低头看了一眼,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衣柜拿了件内衣走进了浴室。
见我不一会儿开门出来,走到门口穿拖鞋,正在吃消夜的王萌萌好奇问我:“溪溪,有人喊你出去吗?谁啊?”
我不以为意地说:“还能有谁,唐逾白。”
“噗!”
王萌萌一口面喷了出来,她惊诧地看着我。
我失笑着摇了摇头,穿上拖鞋开门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