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无毒不丈夫

这天上午,长兴侯夫人开始生产了,疼了一天,到了晚上,生下个七斤多重的儿子,她累得半死。

刘云大喜,吩咐给在场的每人发十两银子,整个府里增发半年月例。

还说要连夜写信,给父母和妻子娘家送信儿。

整个府里欢声笑语,都乐坏了。

产房收拾完,把夫人送回卧房,儿子送到旁边的房间由奶娘照顾。

他走进夫人的卧房,十分温柔的说:“夫人累坏了吧?近几日,让这个臭小子折腾的都没休息好。我已经让丫头煮了安神的汤,夫人喝完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他从丫头手里接过药碗:“夫人为我生下儿子,劳苦功高。我有了嫡长子,祖宗面前也有了交代,真是多谢夫人!来来,为夫亲自喂夫人喝药。”

夫人虚弱的笑着说:“您也一样累坏了,不用管这里,您自个儿歇着去吧。”

“没事,没事,夫人明天醒了,儿子也会醒了,你再好好看他。”说罢,端起碗药来亲自喂夫人喝。

然后把丫头们都打发走,陪在夫人身边陪她聊天,没一会儿,药劲上来了,夫人要睡了。

他站起身来,从自己带来的盒子里拿出个包着棉花的罐子,里面有冒着热气的药汤。拿碗,把药倒进去,端到床边,扶起夫人:“夫人,把这个喝了再睡。”

夫人已经迷糊了:“怎么还喝啊?”说罢,也没犹豫,一口气喝光了。

“好苦!”夫人说道。

他赶快拿了白水:“漱下口。”

夫人漱了口,直接倒下睡了。

刘云用白水把后用过的碗冲了冲,把药罐子放回盒子里。

四周看了看,没有异常,提着盒子走了出来。

刘嬷嬷和值夜的嬷嬷在门外廊子站着,打算进来,他吩咐:“夫人睡了,别吵着她。她叫你们再进去吧。刘嬷嬷,你帮奶娘看着大少爷。”

刘嬷嬷听了,应声去了旁边的屋子,另个娘娘就在廊子里坐着。

他径直走回自己的书房,之前,他把护卫都打发开了。

把炭盆旁边的煮药药罐拿过来,也放盒子里,出门,走到书房边上的湖旁。

走到廊尽头的小桥上,这个地方水是流动的,他把药渣倒进去。看着它分散开,有的沉了底,有的飘走了。

然后把药锅轻轻扔进去,罐子扔在另一处。然后,又慢慢走回书房,把包药的纸扔到炭盆烧掉。

味道散开后把窗户关上,坐在椅子上,仔细回忆了整个过程……毫无纰漏。

呆了会儿,又站起身,走回夫人院子,下人在廊下并没进去。他也没进去,只在外面站了侧耳听了听,值夜婆子说:“里面没声音。”

他点点头,走到儿子房间。刘嬷嬷在门口拦了下,奶娘在喂奶。

他等儿子吃完了,才进去。小床上,他的长子,正在呼呼大睡。

刘嬷嬷悄悄的说:“大公子好着呢,您回屋歇着吧,这一天也真是累了。”

他笑着点点头。

走了。

回到书房,重新想了想,没什么可做的了,只有等了……

第二天天刚亮,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侯爷,侯爷不好了,侯爷,侯爷……”

“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出什么事儿了?”

丫头跪在地上大哭:“是夫人,夫人血崩了,人都不行了”。

他赶忙的赶到夫人房间。

他的妻子面色腊黄,静静的躺在床上,满屋子的血腥气……

他大叫:“大夫呢?叫大夫了没?”

过于紧张,声音都变了调。

“叫了。”刘嬷嬷惨白的脸,晕头转向。

大夫马上就到了,进去看了半天,沉痛的对着刘云摇摇头。

刘云慢慢的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里,面带悲哀的垂下眼帘,掩饰了眼睛里的解脱与期待。

下午,消息传到殊静庵:刘云的夫人,生下儿子,血崩而去。

侯爷伤心欲绝,也昏了过去。

贺丰浦听了,靠到椅子上,长吁口气,这一年来,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

她打开自己的首饰盒。拿了一块棉巾,细细的收拾着。

……

长兴侯夫人去世,儿子洗三也没办,刘云跟岳家说,决定给夫人守三年。

岳家父母难过的要死,但听到他的承诺,心里有了一丝的安慰。

外面纷纷传说长兴侯有情有义……

……

刘府,高搭灵棚,上好的棺材,灵堂布置的庄严肃穆。下人们都着孝服,脸上凝重,又快又安静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大公子降生给大家带来的欢笑,已经不见到影踪。

刘灵素,小小的一个人儿,愣愣的在灵前跪坐着。她已经穿上了白色孝服,头上也披着白色孝单。

事发突然,都来不及做孝服,这是从外头定回来的。

她才五岁多点,虽聪明,但也不明白,母亲死了,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刘嬷嬷在旁边哭着,一天功夫,刘嬷嬷的胖脸一下子瘦下来,茫然无措。

刘灵素却没哭,看着这一切,还有些奇怪,问刘嬷嬷:“嬷嬷,我娘,她要死多久?弟弟刚生出来,她哪能放心不管了呢?所以,不会死得太久的吧?”

刘嬷嬷趴在旁边地地上,哭的浑身直哆嗦。她没成过亲,从夫人刚生一直陪着她,跟夫人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此刻,迷迷糊糊的,下了决心,要跟了夫人走。

刘灵素的两个舅舅一直在这里,也哭的不成样子,他们对这个妹妹还是很有感情的。

两个舅妈,看刘嬷嬷也不管刘灵素,只顾自己在那里哭,而且……神情恍惚,怕再出事。

二舅妈把刘嬷嬷叫到一个闲屋子,出手就狠狠的打了她两巴掌。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哭有什么用?你也不想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刘嬷嬷挨了打,清醒了点,不出声的看着二舅妈。

“大少爷才生下来二天!你在这儿哭个屁?!那边照顾得怎么样了?大小姐才五岁,小小的人儿跪在那儿,能顶得住?你不说好好照顾着,却自顾自的在这儿哭,要再是有个好歹,你这狗命,死八次又有用么?你拿什么脸下去见你家夫人?”

刘嬷嬷猛的明白了:“是,二夫人,奴婢明白了。”说完擦擦眼泪。

“你家小姐在灵堂,要看仔细着!这几天来的人多,可别累病了。看着些腿,晚上给揉揉,热水敷一敷,时不常的带她进去歇着。仔细着烧纸,别烫着。这个时候你可别顶不上用!你家夫人这么多年怎么待你的?你可别辜负了她。”

“是,是。”刘嬷嬷整理一下自己,先出去让自己的侄女看着大小姐,嘱咐半天。

然后匆匆赶到后面大少爷那里。

新生的刘家大少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还在呼呼大睡。

刘嬷嬷问奶嬷嬷,大少爷吃的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拉尿,都问遍了。又洗了手,摸了一下额头,看看尿布,仔细包好,才放下心来。

自己盘算,可不能倒下,小姐和少爷,没娘了……

……

小虫娘带着小虫和婷姐儿,以及程明,程晴,跟随程婉去了刘大人家做客。

刘家有个不小的庭院,祖上爱花,所以院子里满是架子,种了不少的花,还搭了暖房。很是讲究。

现在金桔成熟的时候,台子上大大小小的树上挂满了枣子大小黄澄澄的果子,看起来很是喜庆。

刘夫人正站在院子里招呼客人,看到程婉来,连忙迎了过来。

她丈夫跟郑进关系不错,她跟程婉关系也很好。

“哟,程妹妹,今天怎么带来这么多漂亮姑娘?”她惊喜的看姐妹几个。

“李姐姐,是我娘家的姑娘们,怎么样,好看吧,开心吧?!”

“开心!最喜欢这些小姑娘了……”两个人笑着。

“李姐姐,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娘家二嫂文氏,刚随着我二哥从西北回来。嫂嫂,刘夫人是我的好友,刘大人跟你妹夫关系十分的要好,我们俩家走的很近。李姐姐娘家是江苏李家,可是出过大文豪的家族。”

文氏跟刘夫人说:“我先随着妹妹叫李姐姐,回头咱们再看看是谁大。”

刘夫人哈哈一笑“嗯,这说话的劲儿,倒是与你像姑嫂。我属鸡。应该还是我大吧?”

“那是要叫您李姐姐了。”

程婉又介绍“这是我大哥家的二女儿婷姐儿,这是我二嫂的独女小虫。这是我家三弟的两个女儿,她们俩比小虫小一些。”

“哎呀,您家这几个姑娘,长得是真好。我都看花眼了。“刘夫人挨个看着。

四个女孩子给刘夫人行礼。

婷姐儿长得最好,笑容甜美。小虫一派天真灵动。两个小的有几分书卷气,文文静静的。

刘夫人都很喜欢。

“一会儿把我家的那几个叫过来,以后你们姐妹多走动。“说着从身边嬷嬷手里接过来四只盒子:“里面是珐琅钗,不值什么,就是造型新鲜,你们留着戴着玩吧!”

四个人又道谢。

刘夫人吩咐丫环去把小姐叫来。

“今天赶巧了,我这里客人少,本来想与你改一天,气氛热闹些。但是又一想,人太多不得说话,有些话要与你说呢。今天,很多人去长兴侯家了,长兴侯夫人不是去了嘛。”

“我听说了,说是生孩子时难产去的。”

“可不是?真是没想到,这两口子,真是好人。长兴侯夫人出自大家,人很豁达,写的一手好字。我听到消息,心里头都挺难过。我跟老爷后天去瞧瞧。她那女儿,才五岁,这又得了儿子,你说多好的日子!?唉,可惜了。事出突然,来我这里的人就少了。”

“我家与长兴侯家倒是不熟。但郑大人还是要去的。”程婉说道。

正说着,刘夫人的三个女儿过来。一个嫡女两个庶女。

刘夫人自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刘芊跟程婷同年,笑呤呤的过来,身边有她的庶姐庶妹。

三个刘家小姐带着程家四个女儿和去了花厅。

几个坐下后,刘芊问:“几位姐妹之前都没见过,郑初晴和芳菲和我倒是熟的。她们怎么没来呢?”

小虫刚听了姑母说,于是就回答:“刚好有位先生到家,只能教两天的课,初晴姐姐和芳菲妹妹实在是没办法来,听姑母说,她们上完课,会找天再来赏金桔呢。”

“哦,是这样啊。那回头我再约她们,她们是为了比赛在做准备吗?”

“还不清楚呢!我姑母和姑父对这个比赛不热衷,还没吐口让她们去呢。不过我瞧芳菲很是积极的。”小虫笑着说。

刘芊一听就哈哈起来:“我一听你说,就能相像她那着急的样儿了。”

程婷问:“你们说的是什么比赛?”

刘芊说:“哦,是大长公主的淑女会,每两年举办一次的。琴棋书画女红骑马,这些个项目都有的。也就这两天,才有报名的信儿。”

程婷一听,这么大的事儿,小虫早就知道了吧?!不说啊?连郑家两丫头都知道?!

她到底姓什么?

心里快气疯了,但脸上努力不表现出来。

小虫知道程婷就要生气,当着刘家姐妹,也不想招惹她,于是说:“二姐姐,我也是刚在姑姑家听说的,还要去问李芮姐姐,能不能拿到帖子去参加。事情没定下来,就没跟家里说呢。”

“哦,是这样啊!”程婷笑笑,转过头去喝水,努力平息着怒气。

小虫问:“刘姐姐也要参加比赛吗?”

“我会去的,但不参加比赛。我这两下子不行,去了也是垫底儿的。回来倒又让我娘有把柄说我……”说完呵呵的笑。

程家姐妹都很喜欢刘芊的大方,也都跟着笑了,连程婷都笑了……

程晴问小虫:“三姐姐,你再问问李姐姐,咱们不参加比赛,能不能也去看看。”

“好!”

刘小姐说:“那正好,咱们都去,比不比的,看看热闹。哎呀,真想不明白,那些姑娘,是一出生就开始学了吗?都不知道字怎么那么好!”

她娘出身书香门第,看过的好字无数,写的也不差,三个儿子写得也还可以,怎么就这个女儿!那字,跟蜘蛛爬一样,所以每天都要念叨她几句。

小虫说:“我初晴姐姐写的就不错!”

程婷心里很不服气:“初晴的字,写的是不错,但要按女孩子来看,太硬了,不够清秀。”

刘芊赶紧附和着点头,郑初晴对于她来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一直是她娘打击她的靶子。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说初晴的,她赶紧扒上:“嗯嗯,郑二小姐说的没错,初晴姐姐的字,一眼过去,像是男子的字。”

她的另两个姐妹心里暗笑,但并没说什么。

程婷对刘芊的印象,越来越好。

小虫说:“我打算报名骑马,准得第一名。”她很得意。

“小虫你骑马很好吗?”刘芊问。

“当然!在西城,我总骑,就属我骑的好了,李伯伯(长胜侯)都夸我骑得好呢!可惜来京城,还一次没有骑过呢。”

刘小姐说:“小虫,骑马不容易得名次的,英国公家的二个小姐,承恩公家的,还有几个……骑的都非常好。她们的马也特别好,比寻常的马都高半头,毛都亮亮的,真的不一样。上次比赛我去瞧过的,的确威风!”

“我骑术更好!再说我的小红杏也不错。”小虫还是很得意。

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说笑。

程婷最近参加宴会,都比较拘谨的,光怕出什么差错。

今天客人不多,到现在也只这几个女孩子一起聊。而且刘家小姐,都比较善谈,没有架子,庶女也大大方方爱说爱笑。

所以算起来,今天是她最为开心,最为自然溶入的聚会。

但回去后,她还是告了小虫一状。

老太太一听就着急起来,这么大的事儿不跟家里说啊,这还得了!

赶紧让人去叫程奉春,结果,叫了半天,程奉春回了一句:“忙着呢,没空听乱七八糟的。”

把老太太气的直哆嗦。

程奉春倒不是说假话,他真的是忙。现在,每天有事没事,都要跑文风的那儿转一圈,跟着文风,做了好几担事情了……

小虫还没等去问李芮和李蔓呢,李芮就先来了信,说起淑女会的事,问小虫要不要报名骑马,还问要几个名额,到了报名的时候,都由长胜侯府出面。

小虫看了信,十分高兴,赶紧跟自己爹娘说,两口子感叹半天:侯爷一家,对自己家真是好。

程建宜就跑去跟自己爹说去了。

没想到平常很沉稳的爹,一听这个,慌了起来,连连问都谁能报名,都比什么,要准备什么,什么时候,要比多久,一大堆问题问得程建宜直翻白眼,他哪知道这些个啊?

程奉春一看二儿子什么也不知道,还骂了他几句,嫌他态度不认真。又赶忙支使人把三儿子叫回来,问东问西,还要请的师傅赶紧来。

老头儿啰嗦个没完。

后面老太太当然也就知道了,又是吃惊,又是高兴,还又紧张,光怕自己的孙女去不了。

能去的话,到底怎么个比法也不知道。

自己不好张嘴问,就把大儿子叫了来,让他去问,家里平端的鸡飞狗跳一阵子。

最后弄明白,婷姐和小虫够年龄报名,那两个小的不行,但可以是看热闹。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憧憬着。

只有大太太,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这个当家太太,越来越跟个管家一样了。整天忙碌,有好事儿却轮不到她!丈夫升官高兴两天,到现在诰命也没消息,原来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

这个什么比赛的,自己又是去不了。

当着一群兴奋的人,又不好泼冷水,一个人回到屋里坐着,心里恨东恨西,恨上了文氏母女。

本来婷姐儿也挺高兴,但又听说郑家姐妹也报了名,郑初晴真去啊?!!

她不由得又嘀咕起来,可不能跟她报一项,这个死丫头,天生克我!

有她在,我就没个好儿!

于是,悄悄的问小虫,郑初晴报了什么,结果小虫糊里糊涂的也说不清。

她想,先别急,等知道了,自己再做打算。

所以,大家说起来的时候,她倒很淡定,只说到报名的时候,再定参加什么项目。弄得老太太还直夸她沉稳大气,心思细腻。

……

长兴侯府,一片洁白,气氛庄严肃穆,刘云带着自己的班底和家仆接待来吊唁的人,郑重又体面。

定南王府没女主人,杨轩亲自来吊唁。

刘云在人群中看到了杨轩,心里一冷。但表面还是沉静温和,相当客气的回了礼。

杨轩按程序上礼,就随着几个朋友走了。

刘云默默的盯着他的背影,要不了多久,就要跟这人对上了!

他心有城府,阅人无数。别说他手里有资料,就是刚才看上一眼,也知道这个杨轩不是个好相与的。

在这之前,他刻意的避免想这些事情,因为,如果从家族和理性的角度出发,这根本不是件能做的事。

是原则上的大错!

甚至,是会把刘家毁了的大错!

如果父亲知道……

如果皇上知道……

他一直刻意封闭着这个念头,不敢深想,只硬着头皮往下走,就是不能给自己停手与后悔的机会。

但现在,突然看到杨轩,他知道这些迟早要面对。

他要娶贺丰浦这事,真正明白的,震惊不会小。

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惨白,有点心虚,甚至是害怕。

但突然,心底又涌起一丝兴奋,似乎盼着,能有机会与这个人对抗较量一番。

刘家,也许不必那么低调呢?!

虽然目前来说,胜算不大。甚至自己和刘家,还会有危险。

但谁知道呢?

呵呵,什么叫四两破千斤?什么叫顺水推舟?什么叫事在人为?

既然有人已经开始布局了,那么我,也要开始布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