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程建宜跟着亲戚到了西北。
在军营里混了二十多年。离开令他窒息的家,性子倒是开朗不少。
他聪明,爱读书,又努力,为人处事可圈可点,打仗也不怕死。周围好几个哥们都信得过他,跟随着他,立了不少战功。
慢慢的混上了官儿,就在西部大将军手下,他勇猛,懂得兵法,运气还好,带头打了几场胜仗。
大将军越来越器重他,成为大将军手下最重要的干将。
程建宜二十一岁时还没成亲,在一次出任务时,救了后来娶的太太文氏。
文氏是当地一个富裕人家的独生女儿,上面三个哥哥,文家人很喜欢程建宜,托人跟大将军说想把女儿嫁给程建宜。
程建宜看这个女孩子长得好看,性格直爽,心里也很愿意。就写信京城跟爹说要娶亲的事。
程奉春跟太太说这事,太太一听文家女儿的条件不错,哪里肯答应?连哭带闹了好久,说着自己嫡母的各种委屈,并且说已经为他定了自己的外甥女为妻,坚决不同意这个婚事。
程奉春说:“以他现在的情况,这一辈子也不一定回京了,你看好的人家,他怎么娶?让他在那边成了亲吧。”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这个嫡母还没死呢,他想娶谁就娶谁?打哪儿说,也说不过去!哼,这里面指不定还有什么龌龊事儿呢,好人家的女儿,会这样嫁给他?
我妹妹家嫡生的女儿,嫁给他一个庶子难道还委屈他?我已经定下外甥女了。年后就把她接来,这事没得商量。”
程奉春是十分头疼与太太说话的,没一次能心平气和的!多年来,他已经养成躲避的习惯,说不通,就不说了,转头走。
回到田姨娘房里,沉个脸,不知道怎么开口,田姨娘一看就知道让太太给顶回来了。
心里叹了口气,轻声的说:“老爷,咱们建宜不到十一岁就离家出走,去了军营,这些年,打过那么多仗,没残废了,没死在外头,真的就是万幸了。
那身上,指不定有多少处伤呢!西北苦寒之地,他受伤,受罪的时候,旁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每每想到此处,妾身都十分后悔生下他,甚至十分后悔当初跟了老爷……全凭自己喜欢,却没为孩子着想,建宜他……“
田姨娘流下泪来,她准确的知道程奉春的死穴。
程奉春听了,脸上十分的尴尬,喃喃的说:“你别……你别这么说。”他很是羞惭,感觉自己对不起这娘儿三个。
“建宜他,他真是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姨娘说着泣不成声,“您也知道他的性子,从小,挨了多少打骂?可他哪一次他服过软儿?
才十一岁,宁离家挨饿受冻,宁可在死人堆里爬,都不让人拿捏。现如今成人了,当了官儿,还会听任太太毁了他的亲事?他可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知道有多蛮横呢!
太太真要压迫他,家里肯定要出祸事!这我可真不是吓唬您,当初老太爷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建宜了,就怕他的脾气给家里带来祸事。老爷,那孩子,现如今恐怕咱们谁的话他都不听。”
田姨娘伤心的哭着,她很少在程奉春面前哭,一直是笑模笑样的,这一下程奉春也慌了手脚,同时也感觉姨娘说的有道理,心里也是很疼这个从小离家的儿子。
急了眼,转头气哼哼的去找太太:“老二今年都二十一了,这么多年也没听你说给他娶亲的事,我跟你提,你只当听不到。
现在那边要成亲了,你这边却又说已经定了,你蒙谁呢?你是看不得他好是吧?我都说了,他在那边入了职,天高地远,一辈子也不一定回得来,你在这边给娶亲算什么?人家那个女孩子,家境好,还是大将军做媒,这样的不要,要娶什么你根本就没见过面的外甥女……你也想得出来!”
程奉春说到这儿,斜眼看看太太,回想了一下他上司常做的嘲讽的表情,学着,一笑“以你妹妹家的条件,你外甥女能出得了一份正经的嫁妆吗?难不成,还惦记着我家的聘礼?你这样,你外甥女也这样?”
太太一听老脸通红,她成亲时,没有嫁妆,倒从程家要了一千两银子的聘礼,送回了老家,老家哥哥弟弟成亲用了。
从没想过这个老实的男人,居然有这么牙尖齿利的一面,指着程建宜:“你!我当初要是嫁妆多,能进你程家门儿?你做梦!”
程建宜豁出去了,一点不在乎,“你不进程家门儿?我没那么好命!你别以为你给你娘家钱啊物的我不知道,我只是懒得就这些事跟你扯皮罢了。
将来,这家产大多数是老大的,小一部分是老三的,老二能得着多少?你给他娶个穷老婆,将来日子怎么过?我都想着让老二把差事辞了,在这边花银子给他另谋份差事呢。他十一岁时你都拿捏不了他,现在他在那边打了那么多个仗,杀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你还敢折腾他?你也不怕他急红了眼,跟你拼命!”
太太大怒:“他敢!他忤逆不孝就会有地儿治得了他!你别吓唬我,我可不怕。”
“你不怕?你怕不怕心里知道!告诉你,我可怕,程家几辈子平平安安的,我可不想在我手里出了横祸!你儿子成年了,都有孙子了!干嘛非拧巴着过日子?!”
程奉春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老女人。
“我拧巴着过日子?我呸!我给你生儿育女,伺候公婆,你心瞎眼也瞎吗?我就是不同意!”
“你那叫伺候公婆?得了,那些我都不提了。把你外甥女给他?亏得你敢想!还能千里迢迢的送了去?死不死得半道上都不知道!到了那儿活不活的成谁也不知道。”
“谁说要给他送去了,我外甥女就呆在京城,留在我身边儿,她得伺候我!那个小畜生就没在我前面尽过孝,我替他娶个老婆来干这事!”
“他是小畜生,那我是什么?你儿子是什么?你自己是什么?你想得倒美,还外甥女儿……没我点头,我看你外甥女儿能进得了我程家大门儿!”
“那就走着瞧!要敢不经我同意就在西北成亲,我就把他赶出程家!你看我敢不敢!”太太大吼大叫。
“呵呵!那我就看看你敢不敢!你别是失心疯了吧?你当我是什么人?谁能不经过我就把他赶出去?!实话告诉你,我还指望着这个二儿子给我程家门光宗耀祖呢!”程奉春气得都想笑。
“我也不怕再实话告诉你,我爹临死可留下文书了,就防着你好日子不好过,要真逼急了我,我把文书拿出来!
到时咱们看看是谁滚出程家门,到那一步,别怪我心狠!”老爷表情狰狞。
太太傻了,“什么?你说什么?什么文书?你要干什么?”
“哼!这些年总让着你,你倒要骑脖子拉屎!要不是看着两个儿子都不错,我早就……”
太太一听腿一软坐地上嚎啕大哭“你这个没良心的……”
“闭嘴!你再敢哭一声,就别怪我心狠,我儿子姓程,你可不姓!“老爷蹭的站起来,眼都红了。
太太坐在地上,眼泪鼻涕流一脸,愣愣的看着老爷,仿佛又看到当初他要娶田姨娘的那天,也真的领教了这个窝囊废男人,不出口是不出口,一咬上就不撒嘴,好歹当初还有公公管着,现在怎么办?
太太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老爷气得脸通红,“这事我定了,你就别管了!你要觉得我程家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随您高去!”
然后把炕上的炕桌一揿,稀里哗啦一地,老太太心爱的茶壶茶杯摔碎了,到处是水。
然后程奉春甩着袖子走了。
两个儿子回来,太太还在哭,大儿子程建守劝老太太,三儿子程建勋跑去找程奉春。
程奉春对着程建勋瞪了半天眼,“儿子,你爹我,跟你母亲……”
程建勋说“爹,我娘就是脾气有些执拗。大哥在劝她,您可千万别生气。这是好事儿,吵吵闹闹的可不好。您放心,娘那边儿儿子去说。您可别生气……”赶紧着劝着父亲。
程奉春看着这个俊秀的三儿子,不同感慨“唉,你二哥打小跟你们哥儿俩不在一起,没什么情分,这个我知道,但毕竟都姓程啊!
他十一岁离家,一点没靠家里,完全是凭着自个儿,走到今天,是多不容易?反正你二哥这事我就定了,你母亲不同意就什么都别管了,一切我来办!
你去跟她说,这是底儿,别惹急了我,我说你祖父留的文书,那可真不是开玩笑。”老爷阴沉沉的说。
程建勋回来跟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差点气晕过去。程建勋为人有些心高气傲,不耐烦他娘整天计较这些,他也没有程建守的耐心,所以想快刀斩乱麻。
于是对母亲说:“娘,您有我和大哥,我们俩孝敬您,您含饴弄孙的不好吗?老二都不在家好多年了,家里就跟没这么个人似的,对您没任何的影响,您犯着着管他的事儿吗?明摆着费力不讨好的,还为这个跟父亲闹,吵架,这真的值得吗?”
“娘就是气不过,你爹要什么没什么,要不是我家……能轮着着他?他不珍惜,还弄什么姨娘,简直……”还要接着往下说。
程建勋一听扯了多少次的话又来了,赶紧打断,“那您也过的不错不是?我和大哥也很好,大姐也很好。您看我舅舅小姨他们,还总要您接济呢。”
老太太一听,脸都红了,急了眼,“啊!你居然这样说,你算哪一头儿的?”
“娘,您别生气,我是您亲儿子,自然会向着您。儿子只是觉得为了一个庶子,跟我爹闹成这样,不值得。我爹那人是老实,可真逼急了……您看……您再好好想想吧!”说完掉头走了。
老太太无奈的看着身边儿的大儿子,她就两个儿子,虽然二儿子相貌才情最像她,但大儿子老实贴心,她最疼爱。
把两个儿子打发走后,身边嬷嬷也劝她:“太太,虽然您外甥女嫁过来能跟您一条心,但是二爷毕竟不在眼前,这辈子能不能回的来,可说不准!别把您外甥女耽误了,到时,姨太太那边,您也不好交待不是?”
太太心里切了一声:耽误什么?妹妹盘算的好着呢,不出嫁妆,倒要一份聘礼,不显山不露水的赚一笔,好给儿子娶媳妇。
在当地,哪找得着这么合适的?也不能厚着脸皮这么干呀,名声太难听了也不行呀,否则儿子都结不到好亲。
况且有女儿在京城,万一要来,还有个落脚地儿。
程建宜不在京城,将来分家家产自个闺女拿着,人放在我这里她也放心。
哼!人穷志短,当初那清高的妹子,现如今……
这么多年,程奉春总跟自己耳边叨叨那个小畜生的婚事,自己没吐口,无非就是想等妹妹的女儿长起来。
但自己这心思跟外边的人,哪好意思露啊?!
嬷嬷也有点明白了,又说:“再者说,这个家产,大部分是咱们大爷的,一小半是咱们三爷的,这就是嫡庶长幼之分。那二爷能落着多少?您外甥女儿拿着这么点家产,又没孩子傍身,是亏是赚,可真是说不好。”
太太心里话,当初那老头子老太太走的时候,很可能给单单这个孙子留了东西呢。
那两个老东西最喜欢那个孙子,比嫡长孙还看重呢,简直是老糊涂。
还有,还有田姨娘的嫁妆呢?
田姨娘家这些年可也不错了,那个窝囊废虽然没本事,到现在连个五品实职也升不上去,但田姨娘家的生意,他肯定帮了不少!
不然田姨娘家这些年能买房子置地买铺子的那么红火?
这些还只是眼看着的,看不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那田家就田姨娘一个女儿,父母哥嫂对她不错,程建宜现在又是官身,田家肯定也愿意亲近,贴钱,最后还不是落在程建宜手里?
当然,这些话不能跟嬷嬷讲了。
她的这些下人也基本都是程府里原有的。进府的时候并没有她自己的人,贴身的嬷嬷虽然是自己后来买的,但毕竟不是自小在一起的,怎么也用不顺手,感觉不贴心,这也是这么多年她感觉吃亏的原因之一。
坐在这里盘算来盘算去,那个的小杂种,打了那么多仗,怎么不死啊。
心里再恨,最后叹口气“算了,不想那些个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个小畜生到跟前儿来污我的眼。只一条,成亲什么的,可一两银子都没有。”
一点大户人家当家太太的脸面都不要了。
程奉春说“你不给拉倒,到时别怪儿媳妇眼里没你。”从外帐上拿了一千两,姨娘拿出自己的体己,姨娘娘家也出了不少钱,捎了去把亲事风风光风的办了。
虫子娘家给女儿不少嫁妆,婚后夫妻和睦,生了一子一女。
文家有了这个人脉广又能干的军官女婿,生意也越做越大。
没几年功夫,也算得当地数一数二的名门旺族了。
程建宜看着旁边睡着的老婆,这次回京城,对于职位上,有着一丝兴奋,这么多年奋斗,终于得到了肯定。回程家,能看到爹娘妹子,他也很是向往……
只是,他可舍不得自己妻子孩子受自己当日的委屈,一点也不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已成人,再没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