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王府,杨轩来到府里一个高墙厚门的院子。
这里执守的,不是婆子仆役,而是护卫。
门口的护卫看到他来了,赶紧行礼。
他点点头走进去。
里面有座高大的石头垒起的房子,二层高,还有地下室。厚厚的石墙,高处有小窗户,厚实的门包着铁皮,钉着铁钉。
第一道门开着,里面是个小厅,正中摆着个大桌子。
后面又是一道门,也开着,只依稀看着一些架子,上面码放着东西。
大桌子后面坐个老者,头戴布巾,双布也戴着手套,桌上摆着几摞旧书,他轻手轻脚的整理着。
看到杨轩进来,老者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世子。”
“陈伯。”杨轩微微点头。
陈伯,是在别院关禁闭的定南王妃除杨轩之外,最恨的人。他是最早跟着杨轩祖父老定南王的。
说这位,也真如程建勋所说的,是个传奇性人物。
小时候就是一混世魔王,率性胡为,吃喝嫖赌无所不能,抢男霸女什么都干,手底下人命若干。
反正好事坏事都干,随心所欲。后来,家里给谋了职,干来干去,最后专门管犯官的审案抄家。
抄家是他的爱好,看到昔日的大官们在他眼前颤抖,他就说不出的满足。
这抄家就有不少的学问了,反正字画古董的那些宝贝,他就不管不顾的自己笑纳了。
当时,他跟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交好。
二个人一个鼻子出气,坏事也是一起办。他抄来的东西,也会分一半给那个皇子。皇子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有他一半。
其实他俩,也不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刚开始不懂,就喜欢值钱的。
什么值钱要什么!别人最在乎什么,他们想方设法的非得弄到手,说不上是种什么心理。
尤其那个皇子,有时受了气,无处发泄,还得摔两汝窑瓶听听响儿,当真变态的很。
有次大雪,他们去郊外玩,老定南王掉到别的猎人弄的陷阱里出不来。最后还是这个皇子没放弃,大雪中折腾二三天,才带人找到他。
当时老定南王流血又挨冻,人都快不行了的。
那个皇子,算是救了他一命。
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他俩也就这么混着,直到有一天出事让人收拾了。
当时的皇帝偶得病重,大家以后过不去了呢,都要开始准备后事了,他突然又好了。
太子,已经当了多年,以为这次能登基了呢,结果给晃点了下。
这个时候,太子手下有个人出了个让他后悔不迭的主意,说:您看,这皇帝哪天不知道就……
您的龙袍还没做呢!皇上也没跟礼部提给您做的事。
这龙袍不比别的,做一套得好几年呢!您身材比皇上高一头了都,原来制的龙袍您也穿不下啊。别到时真要继位了没得穿,要不然咱们先做着吧。
太子也没太在意,当了太子多年,皇上器重,很多事情都开始接手了,地位很稳固。就以为皇位是跑不掉的,于是,没等皇上让有关部门没批准,自己就开始做了。
他又不是想篡位,所以也没太瞒着。
这,就让皇帝知道了。
皇帝本来挺正常的,这次差点死了,就变得有点神经质,得知这个消息给气疯了:盼着我死不说,还说我矮!
我最烦别人说我矮了!
忍不了,就把太子拿下了。
这一下打开了疑心之门,就关不上了。
皇上废了太子,看着几个围自己打转的儿子个个不顺眼。关起两个,还夺了一个的王位,给贬成平民了。
今天拉上位一个,明儿就给打下去。这些皇子的外家也跟着倒霉不已。
最后干脆把所在皇子都关在家里,隔离审查。
一个个的查,任何消息,即递不进去,也传不出来。
皇子们都快关傻了,有个脆弱的,还自杀了。
一时间大家战战兢兢,光怕有祸事落到自己头上。
这个皇子平时恶事做了不少,后库还有那么多来历不明的东西,心里想,或者这次就交待在这儿呢。
老定南王每天翻墙进来,晚上陪着他,安慰他。
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反正你去哪,我都陪着。
两个人相依为命。
而皇帝有天仔细看了看这个原来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儿子,却发现这个儿子有意思:一点不起眼儿,却又蔫又狠,有准主意。
小时候经常有人欺负他,他能还手的,就往死里还。当时拼不过的,或者势强不能还手的,他有的是耐心等。半年一年都等得,一有机会就下狠手,完全不要命的节奏。
事后要是罚了他,他也不说什么,下次有机会还下死手。
他母族没势力,皇帝也不爱,没碍着别人路,你说真整死他吧,还算谋害皇子,一个不好再让他反咬一口,特别不划算。
这样的事情多了,也就没人欺负他了,但也没人理他。
皇帝看着有意思,就提携了提携。然后几经周折,老定南王身后代表的势力力保,最终不知怎么就把这个犯二的皇子给弄了当太子。
然后就当了皇帝了。
好基友,当然是共富贵!
老定南王也不是白给的,又狠又毒,为皇帝卖命,手上沾满了反对者的鲜血。
据说这个皇帝去世之前,弥留之际,老定南王陪着几天。两个人四目相视,泪光点点,看着皇上实在是没戏了,老定南王回家后自己梳洗干净,自杀了。
写了信给皇帝说:先去地下等皇帝来,接着伺候!
皇帝听了,轻叹一声,淡淡一笑:“这老鬼,跑得挺快,别又掉陷阱里出不来,还得朕费心。找个合适的地儿安置他吧,陪着朕。”
嘱咐后来的皇帝要善待他家人,非谋逆不可夺其王位。
然后就闭了眼,端的是基情四射。
据说定南王祖坟里,埋的是老定南王的衣冠,真正的肉身,在皇帝边儿上呢。当然这是传说,谁也不知道事实真假。
皇宫大内宝物库里的管家是陈伯的师兄,定南王宝库就是陈伯管着。
陈伯在府里地位超然,原来听杨轩祖父的,他祖父没了谁的都不听。
定南王杨奕的面儿都不给,更别提继王妃了。
定南王妃续进来时,装模作样了几年,后来生了儿子,站稳了,就不可一世起来。
定南王经常不在府里,她就有了种天老大我老二的想法。
那库里的宝贝,不就跟自己的一样么?!
于是,她就要进库瞧瞧!
没想到,陈伯居然不同意!王妃开始还没好意思硬来,但后来发现软泡肯定是没戏的。就又硬逼,结果老头几道重门一锁,院门一闭,人没影儿了。
王妃让人直接进库,却发现还真打不开。
急眼了,派了几个强壮的婆子,终于把陈伯堵着了,推搡着,要钥匙。
陈伯不急不慌的掏出个口哨一吹,也不知道打哪里蹦出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婆子打倒在地,而且下的狠手,死了一个,其余几个都残了。
王妃又惊又怒,亲自来找陈伯,指指点点的骂着要动手。
陈伯白眼一翻:“劝王妃自行息怒,要还在这儿闹,丢再大的脸,到最后,您还得自个儿受着,不信就试试看。”
王妃咬牙半天到底没敢动,气得病了一场。
杨轩坐在边上,跟陈伯一提成宣老郡王,陈伯就一咧嘴:“这倒霉蛋儿还活着?”
“你这是什么话?帮我想想,弄两副什么画,这事很重要。”
“这事有什么重要的?他一个老掉牙的郡王,值得您这么费心思?”
“不是他,是要办这个事的人!”
“哟,哪位啊?”陈伯小眼睛锃亮看着世子,八卦之心昭然若揭。
“你把画找着,就知道了。”杨轩淡定的说。
陈伯闭着眼睛想半天,突然说,“有了!那倒霉蛋儿郡王封地在山西岐山一带,年青时,他还在那里干过好多年,据说还做的不错。
还有个什么岐风居士的雅号。呵呵,呵呵!“一脸的讥笑,满脸的褶子。
杨轩说:“你这怎么笑的?”抚额,摇头。
“那岐山虽然没大名气,但有一处风光相当的绝美,外人知道的不多。当时无极山人和大画师李迹,曾经画过那里的风光。山人画的是初春,李迹画的是深秋。笔法用料,与寻常画作不同,端得是独树一帜的大作啊!”陈伯摇头晃脑的叹息着。
“李迹的作品,留下来的不多。可巧了,那幅《深秋》,就在咱们府上。”陈伯得意向库里指指,笑着。
“前两个月我还拿出来整理了,真是惊心动魄,让人能看进去的呀!”一脸陶醉。
“那《初春》呢?”杨轩问。
“那你可得进宫找皇上喽!在我师兄手里……没少听他吹牛啊。”陈伯口水老长。
“好,那我就进宫借去。”杨轩起身。
“呵呵,呵呵,我师兄,天下第一抠门儿!这么多年,我要看一眼,他都不肯。当然了,咱们这幅,我也不给他瞧。“陈伯一脸的不服。
“你们这是什么师兄弟儿啊?”
“这么重要的东西,您能借出来?那才怪呢。皇上凭什么要借给您?还是给劳什子屁郡王办寿……皇上的宝贝,给他做寿?!也不怕他承受不住福,倒折了寿呢!直接……“
陈伯翻白眼吐舌头表示死亡。
杨轩一脸吃惊样:“您这是什么样子?好歹是个文人……”
“狗屁文人值多少银子一斤?”陈伯一脸满不在乎。
“再者说,我也没答应您拿出去呢!寿宴?!俗气!什么人都去看,给看坏了怎么办我这爱的跟眼珠子似的。哪能随便拿出去?不行不行。”陈伯头摇得跟拨楞鼓似的。
杨轩瞪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往外走,又回头说:“听说那郡王的字不错,咱们有收吗?”
陈伯一听气的炸了肺:“收他的字?没那闲功夫!”白眼翻天上。
杨轩摇摇头,进宫找皇帝去了。
皇帝刚忙完朝里的事,刚说喝口茶放松下,杨轩就来了。
陪皇帝说了会话,然后说想借副画,充充门面,皇帝也没多想,让太监去叫陈伯师兄,带着什么《初春》图来。
一会儿,收藏库总管,陈伯师兄,空着两手来了。
“万岁爷,不知您要这个画作甚?”总管大人行完礼,也没废话,直接就问开了。
皇帝一听气得不轻,“还作甚?朕想作甚就作甚!”瞪他。
“不然!”总管态度斯文但又态度坚决。
一副不为权贵压力所折腰的气概。
“此画乃是无极山人顶峰时期画作!山人的画,别说顶峰,就算年青和暮年差些的,存世的也没几幅了。说寸画寸金,都还是难以求得的。
放眼天下,臣所知道山人的画作精品,也就二幅了。咱们这有一,江南陈家有一。啧,惦记了多年,弄不到手啊。
还有一幅,但也只是听说,对方看得紧,落实不了。这真是不可复制的无价宝啊!要是没甚要紧的,请恕为臣,不能拿出来。”
总管满身骨气。
皇帝“……”沉默了下,问杨轩:“你要做什么用?”
杨轩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皇帝说:“老郡王,朕还记得,是个可怜的人哪。他父亲和高祖皇帝是堂兄弟,做事踏实,人也宽厚,只可惜子嗣……福薄啊!”
皇帝想想也开心,郡王没后代,要是挂了,他的领地财产,朕嘿嘿……
“这么多年隐世不出,现在他是要闹哪出?”
“臣也想瞧瞧热闹,也是帮一个人的忙。”
皇帝看着自己的总管,总管拼命冲皇上摇着头,笑笑说:”这个,你看,这么重要的画,朕借你,朕有什么好处?”
“……要不然,那天,您乔装去玩玩?”
“哪一天哪?!朕还得上朝呢,哪能跟你一样,说玩就玩!什么事都不做!”皇上很是气愤的看着眼前的混蛋。
“旬中,正要旬休,应该不少官员也去呢,当然,大多数已经退了。您不去瞧瞧?您喜欢的那几个年青人都去的哦!”
“……”皇帝说你这什么语气,太放肆了。
杨轩转头跟总管说:“得了,我也给您弄个请帖,您也去看看热闹,您那个师弟陈伯,带着我府上《深秋》去。”他诱惑总管。
“那成……”陈伯师兄眼睛转了转。“不过,这画得正日子到的时候才拿去”。
“那得提前去一趟,如何摆得先计划下”。
“成,摆完了可还拿走,当天再带去。我还得在边上盯着,皇上,您得给赐臣两大内高手,帮着护着。万一赶上个没眼的呢,可不能冒险。”
皇上答应。
杨轩点头,“好吧,对了,你这里有郡王的字么?据说他写的不错?”
“收他的字?!呵呵,呵呵!没那个闲功夫!”总管白眼儿朝天,跟他师弟一个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