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休息了一天,然后陈老太太就带着郑氏,陈媛以及那两小不点,去了宗族里,从此开始,每天都有各种事情安排。
小虫兄妹三个是外姓,不便参与正式的活动。
文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和哥哥每天自在的很,也不在陈家吃饭,起床就出去,吃罢晚饭才回来,玩疯了。
陈老太太和郑氏顾不得他们,就给了些银钱,又嘱咐了半天,想到有文风和程天在一起,也放心,只交待两个男孩子,不能离开小虫。
小虫穿着男装,跟哥哥一起,看风景听戏找好吃的。
今天实在是累了,打算早些回去休息一下。两人回家他们住的大院的门口,程天右转进院门回到男客住的院子,小虫左转准备回院,却发现院门锁上了。
她吓一跳,这些日子她回来,门上都是有人应门的,怎么今天锁上了还没人呢?
她推了推,不开。又叫了几句没人应,这可怎么办?
哥哥的院子里面都住的男客,也没办法去。
左右看看,院墙边上有老梅,枝杈盘结,居然长到了院墙之上!
四下一撒麻没人,小虫把袖子捥上,长袍在腰里系了一下,手脚并用开始往树上爬。
虽然有几年没爬过墙啊树的了,但她感觉自己身手还没落下。
正得意,眼看着就快够到院墙了,突然一群人边说边走了过来。
小虫听到动静,来不及上墙头,只好往下滑,叭嗒一下跳下树,躲在一个小的太湖石后,虽然速度很快,但还是被人群最前面的陈拓听到,也看到了,叫了声:“谁在那里?!”
小虫吓一跳,一时不知道怎么出来好,就躲在那儿磨蹭。
陈拓一示意,旁边的狗腿子立马过来嚷嚷道:“把他揪过来!”立刻有二个人走过来。
小虫连忙出来:“别别,别揪,我自己出来,我自己出来!”
陈拓看着眼前这个瘦瘦皮肤微黑眼睛清亮的少年,没认出是小虫,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儿?”
“是我啊,我是程重。”
“陈重?”陈拓听错了音,以为是自己本家。“你是谁家的?在这儿干嘛?”
“我是从京城跟陈京伯伯来的陈重啊?我不姓陈,我姓程……”
“是你?!”这下陈拓认出来了。
小虫笑嘻嘻的:“不好意思啊陈公子,老太太今天族里有事,我换了男装跟哥哥出去了,回来时吧……哥哥转到那边院子走了。我这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来时门好好的,回来时门却锁上了。也不知道里面人怎么回事!”说完白了院门一眼。
陈拓也认出来这个总是很大胆看人的女孩子,心里有点不悦,表面并没表现,仍是温和有礼的说:“里面住的女眷,门就是要锁的。“
“平时我进出的时候,都有人的啊!“
”那是特意为了等你,才安排人的,平时只进出人时开一会儿。”
“哦,是这样,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小虫问。
陈拓稍一点头,小厮赶紧去叫门。
小虫悄悄看着陈拓,陈大公子仍旧沉稳的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微垂看地,并不看小虫。
她不由心里暗自扮了鬼脸,笑着:“太好了,谢谢陈公子。我和哥哥今天去了城隍庙,吃了鸭血粉丝,还有小笼包,那个臭豆腐太……”
这时门开了,小厮跟里面的嬷嬷讲了几句,让开路。
陈公子直接做了个请的动作,小虫刚开始聊还没聊够呢,这一下有点尴尬,赶紧对着陈公子行了礼,转身轻快的往园子跑。
“程小姐请留步。”程栋叫。
“啊?!”小虫赶忙站住。
“程小姐,金陵虽然治安良好,但女孩子毕竟不同于平常人,出门能留意一些就更好了。你还想去什么地方,都什么时间,可以提前跟我讲,我会安排的。”
“嗯,好的。”一转身衣带飘飘的跑了进去。
陈拓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进去,转身就走。
他生下来锦衣玉食,众人手心里捧着的长大的。生得好看,又聪明,为人很有几分傲气。
后来,他父亲受伤,情绪一直不太好,家庭事务很有影响。
程姓是大家,父亲是为了族里受的伤,所以即使他担不起族长的职位,大家也不好意思明抢,但各种麻烦总也不断。
陈拓不得已过早的接过来家族事物,到了十八岁还没定亲,这对于南方大家子弟来说,已经不小了。
他生的好,秀才身份,家族高贵,产业又丰厚,还是主枝嫡长,这一溜的名头,让他在各夫人间成了炙手可热的准女婿。各种把他收为女婿的活动,已经持续好几年了。
刚开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到后来就有些无动于衷了。
今年的祭祖活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儿把女儿带过来让他母亲看的了。
有一就有二,慢慢的风气就开始不正了,母亲间互撕,女儿间拼比,争相制造各种机会出现在他面前,弄得他很是恼火。
但他的教养和身份,不允许他表现这种不满情绪,所以内心十分憋屈。
在看到小虫表露身份的一刹,他都以为是之前的那些女孩子换了新花招,所以对小虫态度有点冷淡而不耐烦。
现在走出一段,又感觉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不由苦笑了一下。
小虫回来时,老太太和郑氏还没回来,她赶紧洗了脸梳头换衣服,收拾利索了,把自己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收拾。
要给出不去门的媛姐姐一份,还要想着京城的姐妹朋友。
还有……心里浮现出那个高大,标枪一样的身影,她赶紧晃晃头,把那个影子甩出去。
……
陈家此次回乡祭祖,给陈家捐了祭田,还给族里捐了奉银,还带了一车的书。
族里在这方面管理严格,收到的东西开了收据,以后每年公共的收入支出,都要给每家账本。
杂七杂八的事情特别多,每天也要见些亲戚。
老太太她们吃过晚饭才回来,小虫出去迎接,老太太说:“小虫,这一天无聊了吧?在哪里吃的饭?”
“老太太,小虫很好,一点不无聊。跟哥哥转了半天,撑的晚上都没吃多少。小虫给您带了些小吃,可是凉了的就不好吃了,等您忙完了,咱们去街上吃。”
陈媛很是羡慕小早,拿着小虫给的东西,细心的摆弄着。
……
这天,陈拓去找父亲,听下人说老爷去了湖边,就去湖边找。
他知道父亲喜欢在湖边坐着晒太阳钓鱼。
走进前,发现父亲身边的墨竹,见他来了忙给他行礼:“老爷今天怎么样?“
“老爷精神还好,中午吃了白鱼,还有水芹菜,豆腐。”
“嗯。你们不用跟过来了。“他对身后的人们说。
他沿着湖边走着找父亲。
这个湖是程家后花园湖的后面一片野水,没有收拾出来,荒草,芦苇,鱼,还有少许的荷花现在落了,长了莲蓬。
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十几只野鸭子和两只白鹅,平时人很少往这边来,很有些野趣。
陈拓的父亲陈栋年青时是个风流人物,人长得俊,多才多艺,性格洒脱,写的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人非常能干,更加上出手豪阔,朋友众多。更是女子们心中的如意郎君。
那可是出去一圈儿回来,能收好几条香帕的人物。
据说当初秦淮河畔的名妓李了了,千金都买不来她一笑的,曾说过,愿为栋一舞
在一次给族里办事的时候,车翻了,人受了重伤,右手右腿都砸坏了,右手再也不能提笔写字,右腿再也不能如常人般走路。
这个打击对于意气风发的他,是难以承受的。虽然将养过来,但人的情绪低落,一年到头不出门。
陈拓远远看到湖边木头亭子里有人,刚走近些,突然风中传来父亲哈哈的笑声……
陈拓吓一跳,他都不记得,父亲多长时间没这样笑了。
悄悄走近,看到个很壮实的少年坐在石头上钓鱼,细一看是程天。
而亭子里,父亲在和一个穿雪青色衣衫的女子说话,女孩子不知道叽咕了句什么,父亲又大笑:“还有这种事儿?”
“可不是嘛!别提多糟心了。”
“人生百态,脑子和心,长的是不一样的。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在你是奇怪,于他是正常,这也无可厚非。”
“那大家后来都笑话他,他也别报怨。”
“是啊,要不有句话叫自作自受呢。那你这些亲戚中,你最怕谁啊?”
“怕谁啊……”小虫歪着头想想,“要说怕谁,我就最怕我姑父了。”
“你姑父?”
“是啊他叫郑进……您认得他吗?”
“哦,子净兄,我去上京的时候见过他,也是十多年前了。咦?我记得他长相俊美,性格温和的人啊,你怎的会怕他?”
“哎呦,您是被假象蒙蔽了!我跟您说,我姑父最凶了,我们都怕他。”
“他打你们手板吧?”陈栋哈哈大笑。
“肯定打的啊!“一脸你真聪明的样子。
陈栋又笑。
“其实吧,也不是怕打。别人吧,不管打和骂,反正罚完就过去了。他吧,骂完,打完,还过不去,唉,就别提了!反正让你各种悔不当初!“
“你们经常犯错么?“
“那也不叫错,他要求太高了吧!我们这次来,他给出了好些题呢,每一题不得下三千字。我,我哥哥,我表哥,都有!
还不止一个,而且每个人的题目还不一样,这要写上二万多字呢!不光有数量,还得要求言之有物,不能雷同,变态吧?!
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能应付过去呢,唉!“小虫很忧郁。
“唉声叹气的干嘛?你们不会找人捉刀啊?“陈拓看到父亲坏坏的眨眼。
仿佛看到原来那个肆意潇洒的父亲又回来了……他眼睛都有点湿了。
“不行,不行!“虫子连忙摆手。
“让他抓住死定了,而且,一定会被抓住。”
天儿正在钓鱼,一只耳朵早听到有人来扭头看了一眼,是陈拓,就没理会。
另一只耳朵也在听妹妹聊天,听到这里,那张万年木头脸居然也变幻了下,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金陵好不好?你们这次来,都去了什么地方?“
“金陵太好了,物产丰富,又繁华,所谓的人杰地灵啊!我们去了城隍庙,江边,还有几家名园,我们还去了……“小虫吃吃笑着又要说。
这个时候天儿拼命咳嗽。
小虫吓一跳,反应过来,自己也呛了下咳嗽个不停。
满脸通红,哎呀,差点把跟表哥去秦淮河畔的风月场所的事说出来了。
那可是不得了,要死人的!
陈栋是谁啊,一下子就猜到了,不由又哈哈大笑……
“还有什么想玩的啊,跟我说说。”
“我想去看钱塘大潮!我是太想去了,小时候就看书里说的,伯伯您看过没?“
“嗯,看过,的确应该去的。那真是令人终生难忘的。八月十五的大潮最壮观。开始时是平静水面上形成的一条直线潮,远远的隆隆而来,水大的时候有四五人高,声势浩大。
我小时候常去的,那个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所谓弄潮儿嘛,在岸边等着大潮,看浪打过来就跑,一面跑,一面叫,一面笑……“他沉寂在当时的情景里,
“真的很危险呢,每次,你都不知道浪会从哪里上岸,每次你都想不到竟然浪会打到这里!每次,都出你的意料。
会有人被卷进去,到那个时候,岸边会有人拿着长竹杆,上面挂着绳子,朝落水的人甩过去,拉他们上来,但被卷得看不到的,就救不了了。
那年上村有个没救上来死掉了。我们回来,挨了祖父好一顿打。“说完半低着眼睛,神情淡淡,回想起像是开锅了的白色浪花,隆隆的向他扑来,他跑着,叫着,浑身的毛孔都打开,感觉扎扎的难受。
小虫托着腮帮,津津有味的听着。
睁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
“你们提前几天走,这一路有些小镇子都很美,白墙灰瓦,石板路。还有几家比较有名的庭院,我可以提前让他们安排一下,你去看看。
黄家的雕窗,李家石池子里的大尾巴红鱼,黄家牌楼,李县的桥,木雕,砖雕,太湖石,还有很多好吃的,你们可以边走边玩,早早的到了占好地方。“
“您跟我们一起去吧?”
“叔叔……叔叔受了伤,腿不方便,可惜啊,再也不能追潮了!”
陈拓听父亲主动提自己的伤,也是有点吃惊。
“我不同意您的说话啊陈叔叔,时事不同,做事和欣赏事物的角度也不同嘛。那个时候,您是追风少年,是弄潮儿,逐浪追潮,快意人生。
现在您是智者,心有家国,坐看潮生潮落。这是人生的不同阶段嘛,不能说那个好,现在这个不好,根本就没什么可比的啊!
再者,心境虽然不同,但景色却依旧啊!原来能感动您的,现在也同样能!”小虫白话着。
“智者,我能担得起这个词吗?”
“可以的啊,您是陈家当家人。陈家,小虫祖父都听长辈说起过的呢。对您家佩服的紧。小虫来了又看到陈家在金陵的繁华,还有自家的书库和学校的呢!
请问天下,能有几家您这样的家族呢?陈家的繁荣福强,您可是也尽了自己的尽力的呢。您这个人……不简单的!”
“呵呵,你这样说……”陈栋有些感慨。
“叔叔您说,小虫能跟您一样的弄潮吗?”
“你?不行,很危险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哥哥可以吗?”小虫又问。
天儿听到回头看陈栋,两眼放光。
“他也不行,不熟悉地形,不了解潮性,也是同样危险。你们是客人,要出点事,我们可怎么跟你们父母交待呢?
到时,你姑父可不是打我手板呢,恐怕直接上棍子打了。其实,在边上看,也是十分的惊心动魄的。”
“那您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您可以帮我们找好的观潮点呢。还可以在沿途给我们介绍好吃的,小虫可以请您吃哦,出来的时候,我娘给我银子了,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呵呵呵呵,到时再说吧。”
陈拓静静的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无厘头的聊天,默默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