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走后,杨轩进入一种别扭的状态。
虽然他没吩咐,但大张还是调查了一下小虫去江南的事,结果却没什么结果。
小虫走的毫无征兆,杨轩肯定其中有原因,但却不知道是什么。
他心里郁闷,又生气又感觉失了脸面,还感觉程家做事不地道!呵呵,他为程家做了不少?
一两银子没落着!一份正式的谢礼没有,反而跟他玩这一手!
多少年都没有的郁闷,跟朋友死党喝了几场大酒,往往是喝一场,二三天都缓不过来。
郑进递了几次话给他,说有事相约想见面。
他理也不理。
即使在某些场合偶遇到,郑进冲他笑着想搭讪,他也客气而冷淡的拒他千里。
而程建宜,据说皇上派了件事,没看到过他。
这件事,就这么拖着了……
杨轩与其说是在生气,倒不如说,他在重新审视这段关系。
通过这件事,他发现两家在处理事情上,的确相差太多。这,也许就是姑奶奶说的家世差距吧?!
他把跟小虫从相识到熟悉的过程,细细的想了一遍。
他的家世和所受的教育,让他对女人,并没有那么多的情谊,也没什么耐心,不就是娶个老婆么?
门当户对,家教良好,有嫁妆,能管家生孩子,帮他打理后院,维系各方关系,不就行了么?
小虫,是他第一个了解的女孩子,他会不自觉的猜测她所想,观察她所做,并乐在其中。
她很容易让他高兴,也很容易的让他生气。
不见面时也会想到她,他与她,好像一下子就很熟络。
这并不符合他的性子。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经验,曾经有段时间,让他有些迷惑。
直到那天,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其实是“喜欢”她的。
之前那么多的费心思量,细心关照……
原来,就是喜欢啊!
当他想告诉她和她的家里,他这种在意的时候,却又遇到这样的意外。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空档时间,他默默的想着这件事。
这个女子,真的合适做自己的妻子吗?
原本被忽略的种种,又提到眼前。
出身低,没才艺,相貌普通,不会打扮,没什么内涵,遇事大惊小怪,也不大通人情世故,不会与高门贵妇甚至是皇宫打交道。
嫁妆不丰,也不会经营财产,眼睛里还不揉沙子,不会容忍自己有侧妃与妾室。
可是,自己的生活,就要这些的啊!
把她拉进来,她会做好吗?
她会快乐吗?
他在心里翻腾又压抑的折腾了许久,领了件差事,出去忙了段时间,累得半死。
这天,天黑了,他才回到府中,看着空荡荡的王府,安安静静的院子,他想,这个时候,也许该有个妻子,在屋里等他回来……
他也该有自己的儿女了。
终于想通了,即如此……不如就摞开手吧?!
想到这里,但心狠狠的痛了一下,脚步有些凌乱。但自己的生活,还得是按原来的路走。
于是在他姑母又念叨亲事的时候,他点了头:“那您选几个看看吧。”
“哎,姑奶奶办事你就放心,错不了。”
……
小虫一行回到金陵。文风特意跑到城外来接,见到天儿,两个人还高兴的抱了下,对程天郁闷的说:“怎么好像你又长个子了?”。
转脸看看笑嘻嘻的小虫:”坏了,小虫好像也长个子了“
“长个子怎么还坏了?”小虫得意的伸伸脖子,不高兴。
“给你做了好几件衣服呢,你赶紧去试试,可千万别小了,都是最好的料子,最新的款式。你们赶紧休整一下,我弄了两只羊,南方的羊肉不好吃,这可是好不容易弄到的,今晚咱们烤羊肉。”
程天一听咧开嘴笑:“好长时间没吃到羊肉了,今天晚上有口福了。”他的口味还是偏北方些,南方的清淡,他总感觉吃不饱。
小虫也高兴:“好,我们一会儿就收拾完了。咦表哥,你好像很好看啊!这衣裳,不是跟陈公子的差不多?”
文风衣服的颜色极淡,清雅的很,他穿着戴着,俊俏公子如画中的人一样。
文风很得意的说:“江南风水养人哪!小虫,你没注意自己也好看了很多吗?“
小虫说:“只能说我比以前更加好看了!”她得意的摸着自己的嫩滑滑的脸。
文风呵呵而笑:“你们再不回来呀,我就等不到你们了。我要回京城了。”
“啊,为什么这么着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小虫奇怪的问。
“嗯,我这边的事情都料理完了,黄三那边传信来,要我早点回京城,有事情。”
“哎哟,那幸亏我们早回来,不然真看不到你了。”
“赶紧梳洗去吧,马上就可以烤肉吃了。”
傍晚,在院子中间,支了烤肉架子。摆了桌椅,简单的小菜,温着花雕。
陈栋和陈拓也被邀请了来。还有陈家夫人和陈老太太,和陈拓的亲弟弟妹妹。
大家从没这样吃过饭,感觉新奇。没那么多讲究,随意坐着,聊着天。
炭架旁边,摆上了案子,文风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切肉。程天和一个陈府的下人,在削竹签。
小虫挽着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在用竹签串羊肉。陈媛和陈家的女儿看着有趣,也过来帮忙。
气氛快乐而轻松,小虫突然鼻子里哼了个曲调,天儿用做竹签的竹子在桌子上敲着节奏,文风就唱起来……
他声音敞亮带点沙哑,是西北的语言,大家听不懂,但也能感觉语调的欢快,感染性极强。
陈拓年青时,吹拉弹唱也是十分的精通,后来受伤后不再弄这些。
近些日子,他心情好了起来,这个时候,也是用手跟着打着拍子,满脸是笑。
文风唱完一段。
小虫开了口:“玉峰山的山脚下,是清澈的达央河。雪白的尖角羊儿,爬上开满太阳花的坡……”
“央吉台上烤着肉,牛角杯里装着烈酒,美丽的姑娘放开歌喉,还没到离别的时候……”
她的歌声不同于江南的清丽婉转,带着一丝的沙哑敦厚,纤长的手指,熟练的串着羊肉,脸上带着笑,转着眼光看着现场的第一个人。
“不管路途艰难坎坷,不管冬寒夏天酷热,真挚的友情就像美酒,永远温暖我的心窝……”
歌声随着烤肉的烟火飞向院子的上空,随着晚风飘得很远。
陈拓不错眼球的看着小虫,心头如鼓擂一般砰砰直响……
……
他们回来的第二天,府里办了一场宴会,在这场宴会上,有不少的女孩子,是陈拓的亲事而来。
小虫穿着文风给她新做的衣裳,因为出门,她娘给她带的首饰并不多,文风知道自家姑母的毛病,在这里给小虫配着衣裳置办了几件首饰。
小虫看着首饰,眼睛都直了,满口的甜言蜜语,把文风夸得眼睛都眯成条缝了。
今天她穿了一极具江南风格的衣裙。里面淡粉色的纱质丝裙,外面是件越白色纱质广袖褙子,上面织有淡灰色大朵花纹,整个人仙气飘飘的,有如雨雾中的江南水乡。
衣服是很好看,只是小虫没那个仙气儿,她眼睛眨巴眨巴的,愣把这件衣服,穿成邻家妹子……
她的个子在江南女子里算是高的,又经常活动,所以身材笔直,长胳膊长腿,与江南女子的温婉灵秀不同,在人群中也很显眼。
南方比京城要开化很多,大致的分为男左女右,在陈家的大院子里。
来的女子打扮的都非常的精致,小虫和陈媛,眼睛都不够用的了。两个人凑在一起,低声的嘀咕。
陈夫人在人群中,用余光打量着几个女子,那是在她心里,可能成为陈拓媳妇的。
赵金定,是这次陈家选妇的人选之一,出身苏北赵家,赵大小姐身材不高,娇小玲珑,一双单凤眼灵活有神,吊着眼角,透着就那么爽快。据说她十二岁就开始参与家族事务,非常的能干。
还有一个跟陈夫人还沾点远亲,长相也与她有几分相似,皮肤白相貌美,性情温柔,家里有良好的传承,一行一动,端庄大气。
在陈夫人心里,这两个女子都还不错,不知道儿子到底中意哪款呢?
想到这个,她就有些头疼,这个儿子,从小一切都如她的心意,又听话,又努力,办事稳妥。就算很早担起父亲的重担,一边学习一边还要承担家族事务,他也毫不气馁。
现在,各方面都不用她担心了。
可就是在亲事上……这叫一个艰难!
不出声,怎么问他,都只是沉默。
怕他心思细密,要真是看不上,到时成了怨偶,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而且昨天他看小虫的眼神……她这当娘的,总是敏感的很。
可是,这不行啊!
一边与夫人们说着话,那边来了杭州金家,她不由得又去看他家的二女儿。
陈夫人想着心事,没并注意,那边有个红衣女子,大模大样的坐着,冷冷的眼神,也在扫着现场的女孩子们。
这位红衣女子头上的珠冠,是由二十几颗又大又圆的珍珠,镶嵌在黄金托上,金光与荧光闪闪夺目。由于首饰很重,她挺着脖子和后背托着。
身穿大红色绣百花绣袍,金线锁边,真丝锦缎料子,十分的厚重,是极难寻的,衬托出她的身份不凡。
她傲然端坐着,旁边四名衣着相同的侍女,半低着头,恭敬的环绕她身边。有一个给她打着伞,有两个着托盘,上面有扇子,手帕,精致的小香炉,都是她的日常所用之物。
还有几个女子,满脸是笑的正在与她说话,她高傲的似听似不听,眼睛却犀利的看着场中的赵金定。
她朝阳县主,宣文郡王的女儿。
要说她的家世,其实算不得高,按理应该早随着她曾祖父的离世而消亡。
但是她祖父和爹都是狠角色。这么多年无一年落下的大拍各任皇帝的马屁,自己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生生往上贴。每年过年过寿,这厚礼就不断的供,还必须亲自送去,见到皇帝,那甜蜜的话儿就说不完。
把皇上哄的十分高兴,皇上的回赠就是爵位,一个好听的名儿而已,又不用朝廷养着。
那个爵位在京城不算什么,但在外面,却是金光闪闪的,能跟皇上说上话的啊。
所以他家利用这个名头,捞的好处就别提多少了,也算得当地一霸,没人惹得起的。
朝阳县主家里有钱,她的穿着打扮,总是她参加的聚会中,那颗最亮的星!
只是她的长相,真的是不敢恭维……
一头又黄又浓密的头发,皮肤倒是雪白,只是浑身都是白肉啊。根本就没脖子,没腰。两只巨大圆鼓鼓的胸,翘着屁股,两条粗大腿。
细长的小眼睛,还有些金鱼泡,小肉头鼻子,嘴唇极厚嘴巴极小。
整个人,别人都不敢正眼瞧,说不出的怪异。
她性格极为强势凶狠,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她家父亲,对陈家的财产名声和生意渠道很是眼红呀,挖空心思的想掺合。但陈家四百年基业,子弟出息,朝里还有做大官的,他轻易插不进手去。
常恨的牙疼。
到了陈拓这辈,她爹就想,想插手,那联姻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把我家女儿嫁给陈拓,那不就齐了?
当时他把想法跟女儿说了。
朝阳县主看到过长大了的陈拓,人帅,又气派,风度翩翩。她的一颗芳心,很早就牢牢的绑在他身上了。
她自小被娇惯的一塌糊涂,再没有想做而做不了的事,理所当然把陈拓视为掌中之物。
有机会就往陈拓跟前凑,什么脸面身份的,在她眼里都不算事儿。
父女俩想的是挺美好,但暗示了几次,陈家不理。
找人说合,陈家也婉拒。
可给她爹气的!
陈家被当成猎物盯上了,就没再跑了的道理。
县主就想找机会,不管软磨硬泡,总要把事儿成了。
只是陈拓,是陈家这一代的尖子,一出来,身边至少十几二十个护卫,还有副手和伺候的,一大群人,她得手不容易。
就算是在什么宴会上能看着一眼,也是众多人围着,他照一面就走。
所以,她很难把生米做熟了,能看到但又吃不到嘴里,当真是百爪挠心的。
恨不得让护卫抓起来带走。
这会儿,她仔细的打量着赵金定和几个出众的姑娘,哦,敢情你们是有这个想法的。
怎么收拾你们好呢?毁容?打残?弄走卖了?还是干脆要了你们小命儿?
那几个姑娘,还不知道已经被一头母狼盯上了,仍在暗自较劲,怎么给陈夫人一个好印象。
前面一阵骚动,原来是陈拓带着人过来了。
小虫悄悄打量,在场每上女孩子都带出来最美好的笑容,摆出了大方体面的姿态。
小虫也没看到,那个红衣女,也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用力推开挡着她的两个女子,伸着脖子看。
那两个女子被推的一踉跄,扭头一看是她,也没敢多说,让开了。
进来的是一群公子,个个衣着鲜亮,意气风发,打眼看去,很是悦目。
小虫不由点点头,金陵钟秀人物真的很多。
这些少年不好意思仔细往女眷处瞧,但也会偶尔偷看一眼。
脸微微红着,很愿意把自己好的一面表现出来。
小虫看得有趣。
而且在人群中她看到哥哥和表哥文风。
文风在其中跟当地青年溶为一片,衣服装饰与他们相同,也认识了几个好友,这个时候他跟旁边的人低声说笑。
而程天,却没什么变化,黑黑的皮肤,木然的脸,站在鲜亮的公子中间,与大家格格不入。
小虫看到哥哥与众不同的样子,用扇子挡着下半边脸,笑个没完。
大家进来后与长辈见礼,十分客气的说着话。
朝阳县主终于抓到陈拓,蹬蹬几步迈到陈拓跟前“拓哥哥!”她自以为甜甜的笑着,其实挤着一脸的肥肉,很是难看。
有几个清秀的少年已经吓一跳,发出轻微的叫声。
但陈拓却面不改色,轻轻一礼,温和称呼“小姐。“
跟前面他打过招呼的人一样,跟不认识的人一样,只是礼貌。
给县主气的,但她现在肯定不会发作,还是甜甜的笑着,眼底却露出狠厉的神色。
陈拓根本无视,朝小虫看过来。
程天看到妹妹,和文风走近两步:“妹妹。“
“哥,表哥。陈公子。”她与陈媛一起,向这三人问安。
陈拓表情温柔,眼睛看着小虫,轻声叫了一声“程家妹妹。“
多数人没注意到这里面的区别。
朝阳县主和赵金定的捕捉到了。
朝阳县主的眼睛立刻狠狠的瞪着小虫。
小虫根本没在意。
“一会儿门口有耍狮子,与别的地方的耍狮不太一样,程妹妹可以看看。“陈拓对她说话,语气与其它人不同。
这次,关注着他的陈夫人,也注意到了。
“好,我还没有看过耍狮子呢,一会儿要好好瞧瞧。”小虫笑答。
陈拓又看了一眼她,心想,嗯,她这样打扮起来,倒是与往日不同。
这样也很好。
朝阳县主淡然的笑了……
好!
好样的!
敢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呵呵,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跟丫头说“去打听一下,这个贱人是谁!”
陈拓打过招呼后,就带着一群人去了前面。
会场安静了许多。
朝阳县主抬脚就想去会会小虫,但前面来人说耍狮子的已经开始了,请夫人小姐去看。
她走了两步,眼看着陈夫人招呼着小虫和旁边的女孩子,说说笑笑的走了。
那边赵金定也跟身边的丫环说“打听一下是谁。”
还没出大门,就听到锣鼓喧天。出来一看,几只大狮子,披红挂绿,摇头摆尾,踏着节奏,翻转腾挪,十分热闹。
大家都拍着巴掌加油。
大狮子舞完,退下去,又上来几个小狮子,是七八岁的儿童扮的。
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拿着上绣球在前面逗它们。
一群小狮子摇头晃脑,活泼可爱,大家都发出阵阵欢笑。
陈拓不动声色的冲小女孩使了个眼色,小姑娘舞动着走到小虫前面,突然把绣球给了小虫:“小姐想逗一下小狮子吗?”
小虫高兴的看看陈老太太,老太太笑点头。她就走了出来。
小虫从小就练过武,也会跳舞,骑马又踢毽子,身体较其它女孩子要结实,轻盈。
她拿着绣球,下了场,脚步轻快,小跑,跳越,转圈儿,动作优美,衣带飘飘。
吸引着小狮子追逐,也吸引着陈拓的眼光。
文风拍着手大笑着称赞,连程天的木头脸,都带了一丝笑。
现场的小姐们看到,止不住的欣赏艳羡。
朝阳县主气的恨不得冲上去踢小虫几脚,但当着陈夫人和陈拓,她还要装淑女……
这个仇就算是结定了,等本县主把你腿砍下来,手剁下来……看你还怎么跳!
一曲舞罢,笑意含在陈拓的嘴角,那个轻盈的身影,还晃动在眼前,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人群中,有个人默默的看到眼前的一切,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