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太太人安排好家事,到了老太太房间。
老太太跟她念叨了一会儿,发现大儿媳妇今天很沉默。感觉不对,问:“你今儿怎么了?”
大太太犹豫了一下:“媳妇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什么该不该的,说吧!”
大太太还是张不开嘴,老太太一看这里面有事。把身边的嬷嬷打发出去,“说罢!”
“昨儿,小虫跟爹说的话……就是家里要定规矩这些,她,她还特意说了。对出色的子孙,要给予肯定和奖励。娘,媳妇想着,这,是不是在说老二和程婉?”
老太太刚开始没听明白,想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你是说?你是说他们要通过新规矩,多分财产?”老太太眉毛竖了起来,回过神。一幅了然的样子。
大太太说“也可能是媳妇想多了……”
“什么你想多了?一点都不多!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说起陈家规矩。我呸,这个死丫头,出去一趟回来,以为自己见了什么世面呢!搬弄是非。你去把他们一家给我叫过来。“
大太太连忙拦:“娘,娘,您先别生气,您听媳妇说。”
“还说什么,再这样下去,家产都让人谋没了。你赶紧去!“老太太急了。
“娘,娘,咱们娘俩先商量好了呀!”
老太太喘了口气,“商量什么,你想说什么?”
“娘,这无凭无据的,只昨天一句话,您叫他们来能说什么?不是让爹跟您生气的吗?老爷可说了,让您千万别再跟爹生气,否则就麻烦了。“
老太太想起来程奉春,心里也是一打鼓。
“嗯,那咱们俩先合计一下。”
“娘,昨天小虫那么一说,媳妇想了想感觉心里不踏实。您看咱们家,大老爷在他们哥三个里,算是弱的。
到了孙子辈,三家儿一家一个儿子,也属我们程琦弱一些。所以那天小虫一说,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长孙程琦,资质也很一般,读了半天书,啥也没考上,人又老实又内向。找的老婆也是老实巴交。
后来也是家里给捐了个官儿,在离京城远郊的小县城当主薄,想呆些年,攒攒资历再挪动。这也是刚刚才回到京城的,官职也低。
“你跟老大说了吗?”
“昨天回去,媳妇看大老爷没当回事,就提了提。他没让媳妇往下说,只说拿到小虫抄的东西再跟爹爹和小叔他们商量。”
“哼!老大就是太老实,估计都没想明白呢。这样,下午他回来,你让他来,我跟他说。”
“娘,大老爷会不会嫌我多事?”
“你放心吧,我不说是你说的就好。”
“谢谢娘!”老大媳妇放了点心。
“你想这些是对的,提点我,也是对的。”
……
小虫睡了个懒觉,起来跟娘一起收拾东西。上次文风回来,就给文氏带了不少,只不过都放在西郊了,今天,文风让人把那些也送了来,娘俩收拾着,分配着。
下午,程建守回来,媳妇和老太太就叫他到了后院。
他最近差事上很顺。手里活钱也多了起来,忙东忙西的肚子都小了,人显得精神奕奕的。
进了门问了老太太安,坐了下来,丫环给上了茶。
他喝了一口:“娘,找儿子有事?”
老太太说:“老大,昨儿我回来想了想。感觉这事儿不对,小虫那丫头,好端端的,说什么建家规啊?还说什么对有出息的子孙要肯定要奖励,这,是不是奔着家里的财产来的?”
“娘,您别想这么多,小虫有这个想法,爹和我们哥仨,都是肯定的。那江南陈家,四百多年了,十分的稳重,朝里有不少重要的官员,相互守望,相互提携,皇上都很重视的。
一个家族发展到这一步,也真是要有很健全的规矩,按其行事,方能不乱。咱们家这几年眼瞧着好了起来,把一这些规矩定了,也是好事。“
“哎哟,我说老大,你怎么这么老实?这是表面上的事,可底下呢?程家,又不是没规矩,那家产怎么分,祖上都有说法的。你这房,长子长孙,没二话,独大份。“
程建守越来越感觉自己娘,就是个寻常的老太太了。
“娘,您放心吧,儿子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你老实,我看他们是想往你头上欺。你想啊,那老二,非长,还是庶子。程家祖上,很少有庶子一说,所以,要是分家,根据规矩,就没他什么事儿。
想必他是知道了,着急了,趁你爹看重他,想弄个新规矩,来保证他自己的财产呢。“
“嗯。娘,如果真如您所说,原本家规里没有庶子的份额,那倒也应该改改。”
“我说老大,你是想气死我吗?凭什么给他?!“老太太拍了桌子。
程建守也有点无奈:“娘啊,您把眼光放远点,别计较眼前儿这些好吗?咱们家,现在多好啊,还会更好的。这里面就有老二和程婉的功劳呢。
我爹说,郑续当了驸马的事传了出去,咱们铺子生意好的不得了。这么好下去,将来,还有什么可愁的?就算是多分他们些,咱们不是拿的更多吗?不管怎么定规矩,我是长子,长孙曾长孙都出自我这一门。说出天去,也是大份!
我爹虽然看重老二,但又不是不疼我了,您担心什么呢?”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你和老三,怎么都是这种口气?倒显得我是恶人……我是为谁啊?我年纪这么大了,能吃多少能花多少?不都是替你们和你们儿孙想的吗?你们怎么就不体谅为娘?”
“娘,我跟三弟都明白您的。只是,有些事情您不清楚……您看,我就跟您讲一件事吧。就拿咱们西郊的地来说,当初就是小虫跟爹讲的,当时您也在场的,是不是?
后来,是小虫的表哥文风带着爹去看的地。我跟着去过一次,后来有了新差事,就没时间了。后来爹跟我说,他不是买了一块,而是买了五块!
五块地啊!爹可狠了,把家里零碎的生意都卖了,把能动的银子全砸进去,还借了不少。我当时知道了,这叫一个怕啊!这要有个闪失,咱们家可就……我爹从来都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什么时候这么激进了?”
老太太听着也吓一跳,睁大眼睛,张着嘴。
“自从咱们买了后,那边就开始涨价,爹看涨了不少,担心咱们投入太大,就出了两块。您知道吗?这两块的卖价,都快把五块地的银子收回来了。
爹把银子落袋为全,放了心。
可前些日子,西郊那边,离咱们的地不远的地方,要建个学院。就是文风和一个什么黄老板弄的,已经批下来了。我的天哪!这地价更是蹭蹭的涨啊!给爹后悔的。要是晚点再出,咱们家……”
程建守摇着头叹息着。
老太太更傻了:“那还有三块呢?“
“是啊,还有三块。爹爹的意思,等涨涨再出一块,这样,咱们建宅子银子,就有着落了。另一块,爹想听文风的,建成三间小院的排房,用来出租。这一手做的多漂亮啊!这是儿子知道的,听爹叨叨过几句,应该是跟那个文风做过几担生意了。赚多赚少不知道,反正没赔过。“
程老太太愣了。
大太太在旁边听着,两眼放光,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儿。
“娘,您说,如果咱们跳出来,说家里财产没二弟的份,像话吗?一个是,我爹也才六十多,从任下来,身子好好的,正是做生意的好年纪呢!现在就让儿子提他身后事?我这个当长子的能这么不孝?
再一个,咱们家跟着二弟,又是升职又是赚钱的,然后跟人家说赚的钱没他的份儿?我这个当大哥的能这么不义?
娘啊,您怎么还没意识到,咱们程家不一样了啊?!还能跟过去似的,一千两银子就是大数了?您就别管了!幸亏您跟儿子说了,没直接跟二弟或者跟爹急眼,不然,非乱套了!
您看,儿子和程琦的官儿,都是爹用银子买来的,花了多少您心里没数?三弟从小到大,也就是上学花些,平时买些个玩意儿,跟爹要点银子,但有儿子这一房得得多吗?
那老二就更别提了,他得着家里什么了?算起来,就回来这两年的吃喝。娘,您这么聪明,怎么不会算账呢?”
老太太叹了一声:“老大啊,你不知道……唉,娘也不怕你不爱听。你的能力,比那个老二,还有你弟弟,还是在差一些啊。你们琦儿,比程天和程韵,也是……娘是怕,你们弱啊,到时反而被制,就……”
程建守脸一红,“娘,儿子知道不如两个弟弟。但儿子也没那么贪心。能到现在这个份上,很知足了。
咱们家无财无势的,能把日子过到现在,还要怎么样啊!娘,您没事多修修佛,给儿孙们祈祈福就好了。只要踏踏实实的,咱们家就错不了。“
老太太“那……唉,好吧,你自己有个数就成。回头有机会,跟你弟弟也说说。让他心里有个数。“
“好啊娘。“
程建守一扭脸,对着还发着愣的媳妇儿说:“跟我回去!”
回房后,满脸怒气,跟媳妇说“是不是你在娘面前说什么了?“
大太太很少看到丈夫沉脸,不由有点紧张,“是跟娘念叨了几句。”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幸亏娘是先跟我说了。要是直接找爹吵或者跟老二闹,可怎么收场了?你忘了爹上次说的,再有事,就要处置娘了吗?
我都懒得说你了,怎么这日子好过了,你倒越来越贪心了?竟然挑动娘闹事儿!“
大太太脸一红眼泪就流出来:“我哪有?我进你家门,从来都是本本分分,尤其这几年,什么事不是我在管?可有哪一处不妥帖?就算老二他们回来,我也照顾得十分周到。我这么辛苦,没得着一点好也就算了,你现在倒帮着别人说我?!“她也急了,说完呜呜的哭了起来。
过去,平日里有点别扭,程建守也会让着些老婆,但今天心里却是一烦,“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哭给谁看?你也不想想,你进程家门时什么样?
家里,也就是不愁吃穿,可谈不上多富裕!这些年,我捐官做事,三弟读书,家里的生意,谁管过?不都是爹在忙!?
尤其这两年,老二回来,咱们家一下子好起来。怎么?你就开始算计了?不管这里面沾了老二多少光,到头来全成我这个嫡长子的了?
你这个做大嫂的好意思?
是,这几年你忙一大家子事,是很辛苦,但你手里有权有银子,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你可别跟我说你没攒点私房,这还有什么委屈的吗?
我可跟你说,我们哥三好着呢!你可别窜得闹事。我看二弟妹和三弟妹都挺踏实,就你这当大嫂的!这了那了的……你给我好好想想你该怎么着,回头我还要问你!
你要是嫌家务重不愿意干,琦儿他老婆回来了,交给她好了,而且老二和老三媳妇也都闲着呢。”
说完一甩袖子去了前院儿。
大太太大吃一惊,眼泪都不顾擦了,看着丈夫头也不回的背影。
丈夫,升了官以后,这气势也不同了。
那个跟自己一心一意的人,那个升了官第一时间跑进屋跟自己汇报的人,没了影儿。
今天,他居然这样跟我说话!
心里很有几分凉意,想了半晌,用力把眼泪擦擦,哼!凭你怎么说,该我得的,就不会撒手!
程建守回到前面书房,家里男人还都没回来。他进到爹的小屋,这里,有他的一个小柜子,放着他的私房钱。
前些年,他没职位,人也木讷,不善交际,家里吃的穿的不差。家里的应酬,也都是老爹出银子。
所以,他几乎没什么花销。除了上职,就是回家陪老爹老娘老婆。
每个月,老婆给他几两银子,他几乎不花。老爹偷偷给他的零花,到了月底,也都给了老婆。
这种日子,都成了习惯。
可后来,他升了职,一下子不一样了!
要孝敬上司,要跟同僚交际,还要提携照顾下属……刚上任还没油水,开销却一下子大了。
刚开始,老婆挺高兴,主动给了银子。
当然,爹给的更多。
只是有时一下子用的多,爹没来得及给补,他再问老婆要的时候……
老婆就开始叨叨了。
无非是丈夫花用太多了;
她没多少存项;
家里老太爷给的开销数不算大,但生活要求不低,老太太还把着一块;
她在某处花了大钱一时周转不开;
他的交际费用不是应该家里公中出么;
她还要给大儿子大孙子捎东西,山区又穷又苦,使的用的也不好,什么都要寄去;
别的先不说,最后这一条,他是不信的。
长子在山里苦他知道,一年四季,家里都要给儿子捎些东西,吃喝穿用都有。
但是捎的东西,不都是他爹张罗的吗?
走的是公中啊!
什么时候成老婆掏银子了?
他这才发现,银子进了老婆口袋,再拿出来,真难呢。
他一直是手心向上接爹的银子,升职了,他也不太好意思再这样,可难了些日子。
后来还是三弟,开寿宴得了银子,一下子就给他五千。
当时把他激动的都哭了。
后来,收入也多了,慢慢的缓过来了。
他自己仔细想明白了,就让爹给腾了个柜子,放他的私房银子。
现在看来,这一步走的对啊!
他有些郁闷,自己,怎么感觉像在走爹的老路呢?
……
晚上睡前,三太太跟程建笑着说“今儿啊,老太太找大哥说话来着,大哥回去说了大嫂。大嫂出来时眼泪都是红的。”
“怎么了?”
“还不是昨天晚上小虫说建家规的事么,大嫂以为是二哥想夺财。”
老三有点哭笑不得:“闲的!好好的,折腾事儿。你可别跟着掺合。“
“嗯,爹怎么定,咱们怎么听。”
“嗯。”他温柔的看着老婆。
“咱们不富裕,但也不缺银子。程韵了中了举,就踏实很多,要是侥幸能中了进士,你这诰命就没跑了。你夫不能给你的,让儿子给你挣吧。”
“您说什么呢!”
“这马上,就要办韵儿的婚事了。你还要操劳,别管那么多闲事。”
“这个我知道。可是晖儿的亲事呢?”
程建勋苦笑一下,“唉,那天我看到张家那个小子了,看到我,嘴巴咧老大的乐,本来挺清秀的,这一笑啊,要多傻有多傻。”
“呵呵,那是您现在眼光高了。”
“不知道女儿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我跟她说起过。”
“之前,我光怕你把她带的太过清高。”
“您上次说过,我特意的跟她谈了,后来,跟小虫一起出去次数多了。两个人也中和了点吧,呵呵!“
“是小虫把晖儿带跑了吧?小虫刚从金陵回来,我一看,还以为她长大变文静了,这一张嘴,呵,一点没变!”夫妻俩都笑了。
“张家那孩子,倒是还算上进,听他爹说这一年,他拼命的学,很是扎实。看这一科,要是能中举,我就放心了。唉,看到他们爷俩讨好的样子,我是真不忍心……”
三太太摇摇头,“命里注定,各有缘法,他们家肯定对晖儿好的。“
“那是。娶到她,是他家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