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见不到你的雪,但我将见到你

“我生命中只有一颗带来滋润的幸福和诗意的小星,那是你和你的雪,我见不到你的雪,但我将见到你。——【法】波伏娃写给萨特信件

多年后,张清然已是研究院教授,戴着板型眼镜,一身白色实验服。额前几缕碎发,拿着实验文件的手指修长优美。在一群老学究迎面走来,格外清俊尔雅。这个男人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人心跳加速,脸红耳赤。岁月悠长,世事多变,而他始终是我心中那个甜蜜高傲的张先生。我曾问,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那时夏日之风吹过,草木丰泽,他低头看我笑,因为你,所以世界是甜的。

我和张清然相遇在中学时期,那时每周五都要大扫除,教室里依次摆着棕色课桌、正中央贴着五星红旗,两边是“团结友爱、活泼严肃”。其他墙壁上贴着爱因斯坦、鲁迅、詹天佑、李时珍等名人头像,下面是他们的经典名言,熟得不能再熟的“天才是1%的汗水加上99%的灵感”。

我的前座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还没自我介绍,就已盛名在外。同学们交头接耳“看见没,她就是总分第一考进来的”“我靠,第一名还能这么美”“据说家里很有钱呢”在一片议论声中,被众人关注的那个女生,只是静静读着自己带来的书,气质娴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用一双带着新奇的眼睛,新鲜地看着班上新同学。中考不知发生了什么奇迹,我居然考了年级第二,爸爸妈妈喜出望外,暑假让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想当年小学第一次考试我还不及格,被老爸打了一顿,打得我哇哇大哭。但我觉得不怪我,那时没人告诉我考试是什么。我唰唰唰就把题做完了,哪里知道试卷是要用来评分的,还傻乎乎把答案擦着玩,结果铃声一响,我的卷子就被老师抽走了。我觉得由此可见,没有普通人的常识,那我只可能是一名行事作风比较奇特的天才,于是这一整个暑假我都在欢乐地看漫画、看电视剧。开学第一天,内心还有点小骄傲,结果前座就是全校第一,而且还长得这么美。对方穿着好看的连衣裙,瞥瞥自己身上搓得要死的红白色校服,想到自己今天赖床起晚了,便随便穿了件最容易套进去的,结果差距竟然这么大,顿时有点垂头丧气。

我一焉,我的新同桌倒乐了。同桌身形修长帅得惊人,其实一进教室门我就发现了,在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中,他皮肤白皙干净,眉峰俊俏,简直鹤立鸡群。明明跟其他男生打得火热,但大家的视线往往只看他,但就是他太帅了,我反而根本不敢跟他说话。即使我们坐在一桌,他也只跟旁边的男生聊足球,可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少女的羞怯与直觉相辅相成。美丽干净的少年跟我这种懒洋洋的冒失鬼不会出现在一个世界里。

我鼓着腮恍恍惚惚的这想着,突然间,那张美得惊人的脸侧过来,他看了我一眼,竟伸出手指在我脸上戳来戳去,我的脸被他戳的按下去,又弹起来,这是干什么?

“还蛮好戳的嘛。”他扬起漂亮的眉,似笑非笑:“怎么,听到人家成绩好,嫉妒了?”虽然才刚分班,但他俨然已是班上的风云人物。他这么一说,他那些刚刚结交的哥们,还有其他桌子的同学纷纷看向我。

新学期刚开始,就被人这样捉弄,不知女学霸有没有听见,但万一听见了,她怎么想我?我瞬间嘴就吃惊地微微张开,喂,不要乱说啊。真没嫉妒,连考第二我都知道是天下掉下五百万大奖,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戳来戳去戳面团么?”默默忍受的我,又羞又怒,脸红耳赤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同桌大概没想到我会说这番话,他惊奇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未散。细长好看的手指还停在我脸颊边,我鼻子皱了皱,把他的手咬了一口。

“你……”他再次惊呆了,过了一会儿,又震惊又好笑地说,“你是狗啊。”说实话,咬完他我也后悔了。我们又不认识,我一个女孩子,干嘛要去咬一个男生的手?各种情绪在心里一打转,怎么看都很丢脸。我哼的扭过头,扁着嘴没回他,而是把胳膊搁在课桌上,头埋进去背向他。意思很明显了,不想理会他了。

他试探着戳了戳我的背,少年特有的嗓音从我脑勺后面传来:“喂,生气了?不会真生气吧。”见我不回答,他不但不放弃,反而在后面玩起我的马尾来,扯了扯的头发,故意没话找话说,“你还咬了我呢。”

本来不想搭理他,但听到这句有点赌气,我闷闷不乐的声音从埋着头的胳膊传出:“那你还说我是狗呢。”他大笑,我生气,维持着姿势往旁边挪了一下,想把他撇得远远的。结果后背很明显能感到有一块热源贴近,我移了多少,他就跟着移多少。

“就算你是狗。那也是一只可爱的狗狗。”不知是天气有点热,我觉得我的脸上一瞬间有点烫烫的。

“我是张清然。你叫什么名字。”

张、清、然,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挺好听的。本想告诉他我的名字,但又有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从我出生的每年暑假一定会有几个电视剧被不断重播,比如《新白娘子传奇》、《西游记》、《封神榜》,《射雕英雄传》,我老爸老妈当年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给我起了里面的李莫愁。等我长大看过这部电视剧后,快哭成狗了,干嘛不叫我黄蓉、赵敏、小龙女也可以啊,为什么要叫李莫愁?

不过此时此刻,张清然似乎以为我还在生气,有点大男生般的撒娇:“告诉我呗,刚才是觉得你可爱,才逗你。”事实上,他一靠近我的心就扑通扑通直跳,但我的内心也很挣扎好吗?如何对着他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李莫愁,跟神雕里那个李莫愁同名”这种话……

我没回,他就一直玩我的头发,把我的马尾玩得一荡一荡的,一会说 “你耳朵为什么一直这么红”,一会儿“你打算一学期就这样背着我吗?”

班主任来了,全班迅速安静,我也立刻很规矩地端坐着。偷瞟张清然,他没有看我,于是我也装出自己没有在意他的样子,过了不久,有道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我侧脸上。班主任说了很多,多年后能记起的是,他说高中是你们人生最美好的时期。你们能够单纯的学习,交朋友。希望高中三年你们过得充实而有意义。只是人往往在懵懂中,并不知道那些日子多美好。

老师开始点名,我心跳加速,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名字会被念出。悄悄用眼角一看,果然,张清然虽然一脸少爷样的不在意,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要尖。班主任一个个念着,终于点到张清然,“到!”清亮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瞥我。念完他的名字,就轮到我了。

“李莫愁!”“……到。”我的声音像蚊子嗡,脸红得滴血,班上已经有人开始小声笑了起来。“李、莫、愁!”班主任透过板型眼镜扫了教室一圈,再次叫了一声,“到!”我只好大声道。

这一次整个教室都笑翻了,“哈哈哈,真的是李莫愁。”“女魔头李莫愁也!”“居然同名同姓!”其实同名同姓也不算事儿,只是才14岁的我脸皮子薄,谁都可以笑话我,然而看到张清然笑得那么开心,我一急,觉得特别羞耻,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全班还在哄笑,班主任示意大家安静,接着点其他人的名字。

我无声无息默默流泪,其他人没发现,只有张清然眼睛瞪大,瞬间从帅气利落的男神,变得手足无措。其他男生找他聊天,他不耐烦地挥手,只紧张兮兮地让我别哭。我不理他,哭着哭着,鼻子塞住了,还冒了一个泡泡,很糗。他好像也看到了,又无奈又好笑,但我呜呜地瞥了一眼,张清然连忙用手把嘴捂得紧紧的,强忍住笑。

他扭过头,在后桌的桌面上飞快地敲了敲:“有没有纸巾?”后面的男生带点东北腔,怕班主任发现,压低着声音,“哥,你要纸干嘛?拉屎啊?”张清然瞪了他一眼。东北小哥不知从哪搞出一小袋餐厅纸巾,“哥,够不?”张清然脸微微颤抖,蛮横地把纸巾从对方手里抢过来,一转回头,却十分温柔而轻巧的往我这边推。

“别哭了。擦擦。”他的眼睛像猫一样好看。熟了之后,张清然才说,那次见我接过纸巾,他心中落下一大块石头,他说一开始觉得你脸红嫩嫩的好可爱,戳了戳,结果你就无视我;问你名字,也不说;名字被知道了,竟还哭得一脸鼻涕,我当时想女生果然非常难懂……但看你哭鼻子的样子,又觉得实在是可怜又好玩。那时我们在语文课上传着纸条,当我看完他的纸条后,沉默地把纸揉成团,朝他脑袋上砸去。

名字事件后,我有一段时间没有理张清然,张清然他不仅飞快地被隔壁班女生知晓,就连上体育课时都有其他学校的女生慕名而来瞻仰他。我们班上的女生总会来我桌子这边,找他借借书,让他帮忙讲讲数学题。每到这时,张清然就像只狡猾的狐狸,要么大手一勾,勾住后面东北男生的肩膀,身体攀在他身上道,我们要去“放水”,要么眼睛弯起似笑非笑,说找数学课代表吧,我数学不好。

这个自称数学不好的人,却在我做数学作业的时候,点了点我的本子,“这题错了。要开方。”我抬头看向他,张清然笑眯眯地凝视着我。他脸庞白净,眼眸黑亮,拥有这世上最迷人的猫眼。我朝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你数学不好没关系的,我会教你,但你别偷看啊。”

张清然一阵错愕,眼睛快变成竖立的瞳仁,手指向自己:“……我?我数学不好!我中考数学满分。”

我微微狐疑:“咦?那你为什么对她们这样说。”

张清然看着我,有点咬牙切齿,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我莫名其妙看了他一会,摇摇头,继续做题,觉得男生果然也非常难懂啊。

我懒得理他,可他老爱戳戳我,课间去学校小卖部,给我带薯片,我给他钱,他不要,说反正也是别人请他吃的。班主任布置周记,还抄我日记,看到我上面写着有个高二的同学,找我要电话,痞气得不得了,我怕他打我,就给了,但回想起来,其实他长得挺好看的。张清然瞬间脸黑,等我再翻开日记本时,这句完全被他划掉了,还在下面批注:高中生禁止早恋,这人……

我们“革命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物理课上,很多女生都害怕物理,重力,加速度,我们都明白,然而一做题就根本搞不懂到底是哪个在做功,到底哪个在受力。物理老师说,有科学家看到电视里的摆钟就计算出了火箭的速度,而我看着那些数字,只能两眼迷瞪,有如无字天书,那些还是人么?

物理成绩渣,不过我的语文倒是很不错,尤其是作文。那时习惯在学校旁边书报厅买《科幻世界》,每个月一到就入手,迫不及待地读起来。因为物理学得太痛苦,我就把杂志放在大大的物理课本下偷偷看,看一点,移一点,我完全沉浸在里面,忘了注意物理老师的动向。

突然,一个粉笔头丢过来。半截粉笔在课桌上砸出一个白点,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居高临下地看向我:“把书交出来。”全班同学的注意力唰的一下集中在我身上,我脸色发白,又难堪又后悔。他人的目光让这种狼狈感更强烈。我羞耻地咬着唇,颤抖着准备把杂志交上去。然而,令我措不及防的是,旁边的张清然飞快地把杂志从我的物理书下抽出来,站起来对着老师就大声道:“老师,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干这事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的身姿挺拔得像湖畔白杨。那一瞬间,张清然在我的心湖里投下重重的影子。我的眼眶热热的,我知道,上课看别的书是不对的,却不知道,被人这样维护的感觉是这么好。

年少时,我们犯过各种小错误,会上课睡觉,会抄作业,这些并不正确。只是多年后回忆起来,那时的心情像雨后夜晚中金黄而模糊的路灯,温暖而美丽,每一个的青春里都会有这样的一个男孩,他愿意保护你、呵护你。

我的头垂得低低的,脸上羞愧得可以滴血。其实旁边其他同学有的看到了,杂志是从我这边抽出来的,物理老师也知道,可是因为张清然主动承担着一切罪责,顶着其他人惊讶复杂的眼神,物理老师最后放过了我,没有说破,只让他把杂志放到讲台上去。维护课堂是老师的职责,但他们也有宽容的一面。

下课铃“叮铃铃”的响了,这是最后一节课,大家纷纷鸟兽散哗啦奔向校门。教室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排排棕色光泽的课桌。上面零散不齐地放着下午用的水杯,不必带走的课本,我心中的沉重这才慢慢褪去。

等慢慢抬起头时,我发现张清然还没走。“你,”我喉咙有点沙哑,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我低着脑袋,“谢谢你哦。”我因为名字的事情不理他,而他却在我最难堪的时候帮我。

“什么谢不谢的。”张清然没有看我,他下巴的弧线很完美,“我也很喜欢《科幻世界》。本来就准备下课找你借来看。”

“哦,真的吗?”我的声音还是低低的,谢谢他的一番好意,虽然他说的可能只是客气话。

“我可没客气。”张清然怕我不信,立刻拍拍胸脯,“我超喜欢柳文扬,他的《一日囚》《闪光的生命》真不错。”

我眼睛一亮,一下子找到了知己:“你也喜欢他?!他的《一线天》可真是太赞了!”

“说起那故事,你知道,那故事竟是先有封面,再有稿。原来的作家交不出稿,编辑找他救场,结果他唰唰唰就写好了,简直天衣无缝,我还以为是特邀的封面故事呢!”一说到喜爱的话题,人往往会滔滔不绝,张清然听得津津有味,也跟我一样,讲得眉飞色舞。

“上面其他的的文章也很棒。罗丹音乐剧场还特地做过这个广播剧。”

“哇,是吗?我要听。”

正午阳光浓烈,光影顺着教室窗户,一扇一扇地缓缓移动,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张清然两个人,外面梧桐树伸展着绿色的叶子。我们聊着聊着,从12点聊到12点半,又从12点半聊到1点。眼看着两点就要上课,张清然带着我出校门吃,他走在我右边,比我高一个头,走路的姿势好看极了。有时走快了,会笑眯着眼睛,等等我。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跟男生单独吃饭。

后来我生命里的很多第一次都是张清然带给我的。他带着我尝试翻院墙,上面有湿漉漉的青苔,结果把我抱下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坐在了他背上,他笑话我“后坐力”太强,我不好意思,抡起小拳头作势要打他,他笑着跑开。高考考试前夕,我紧张得不知所措,他每晚陪着我绕着操场跑步,骑着自行车在下坡时大叫释放压力。直到如今,我还记得他细长而有力的手指,记得他眯起来好看得不得了的猫眼,记得读着我写的小说时他认真而温柔的眼神。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但第一次永远值得缅怀。

葛碎玉以女学霸的头衔,以及无数令人羡慕的传闻轰动全校。我坐在她后面的,平日就像丑小鸭望着天鹅那般,但又一想到这么厉害的女生在我们班上,又觉得与荣有焉。女生对于优秀同性就是如此,既会有着小小的自卑与羡慕,又向往自己也能变得同样优秀美好。

那时全国提倡高中生喝豆浆,教室的后门那会放一个白色的大缸,谁要喝拧开下面的小龙头,接一杯就是。有次早自习,葛碎玉帮老师收作业本,来不及打,我犹豫了一阵后,主动道:“我帮你打吧。”她愣了一下,回我一个轻轻的笑:“好。”

看到乳白色的豆浆一点点装满她的杯子,握在手里暖暖的,我还情不自禁的有点高兴。交给葛碎玉时,她朝我说了声“谢谢”。我很开心,连下一堂物理课都上的津津有味。课上张清然忍不住戳了我好几次,我都没有注意到。

下课了,后座的东北男生照常喊道:“哥,出去放风么?”张清然一脸郁闷的拒绝:“豆浆都没人打,去什么去。”东北男生挠头不解:“要不我给哥打一瓶?”张清然脸都黑了:“去去去,谁要喝你打的。”

见我看过来,张清然心情变好了一点,他漂亮的脸蛋凑近,期期艾艾道:“我也喜欢喝豆浆。”我很嫌弃地看着他,“没看到我在赶作业吗?”张清然额头黑线,好像牙齿都咬碎了,傲娇地转过头:“老子再也不喝豆浆了。”

东北小哥在后面搞不清情况:“为啥那么爱喝这个啊,哥,豆浆是丰胸的。”

张清然:“……”

从那以后,平日高冷的霸葛碎玉好像对我态度好多了,加上她本来就坐在我前面,我们接触也比一般的同学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近朱则赤,近墨者黑,近学霸者成绩好,那段时间,我前有葛碎玉,右有张清然,我的学习状态达到了巅峰,我们被称为学霸天团。考英语,我们三不分上下,考数学,全部五个满分,我们就占了三个,考语文,有时我还能奇迹般的干掉他们。

一时之间,简直像是自带闪光灯,我到哪里都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这句话,在天才的国度里,遇见另外一个天才,真是太常见的事,而另外一个让我非常喜欢天才这个词的原因是,《灌篮高手》在国内播放了。这在当时的高中校园掀起了空前热浪,就像我和张清然都喜欢《科幻世界》一样,当我们异口同声说出最近这部动画片简直棒呆了,我俩再次惊奇地发现,即便类型跨度这么大,对方居然喜欢的还跟是自己相同。

两个少年少女的脑袋凑近,我们在课间热烈讨论:“樱木真是坑爹啊,居然把安西教练的下巴当球弹来弹去。”“流川枫要不要这么酷,被人问为什么选择湘北,直接回答‘因为近啊。’”“电光火石宫城良田也很不错嘛。”“其实我也喜欢仙道彰的温柔。”“木暮——最后的执着。那一记三分球贯穿了他多少年的努力。不是每个人都有流川枫樱木那样的天赋,可每一个人都能像木暮那样去努力……”

葛碎玉总是彬彬有礼,与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时我头脑一热,也不管她只喜欢安静的读书,握住她的手臂,像脑残粉一样热情推荐:“那个《灌篮高手》,真的很好看!你一定要看。”

张清然是学霸中的异类,因为大多数好学生,还是认为漫画、游戏,都是让人学业堕落的罪魁祸首,所以沉浸在这种少年热血气氛中的我,把葛碎玉弄得目瞪口呆,完全理解无能,幸亏张清然笑嘻嘻地把我从课桌前拖了回来。

时峰篮球联赛,我们年级跟其他学校比赛。经过长时间练习,张清然晒成略微小麦色的肤色,手臂在运球时会显现出微微隆起的力量。他在篮球场上快速奔跑和复位,小腿爆起的骨节与肌肉,充满着力量的美感。就连随着奔跑,汗湿的头发一甩一甩,都那么的帅气。

然而,我们毕竟只是一年级,实力上还是有差距。比分板一次一次翻动,差距一分一分拉大。看着男生们在篮球场上汗流浃背地跑着,以张清然为首的球员们却一直被虐。每个人都那么努力,在强敌面前一点儿也不放弃,可球还是一次又一次被截断、被抢走、被得分,男生们的眼神是那么不甘心,而我们女生更是差点看得哭了。

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张清然他们喝着水,脸颊上的汗水滴在他的篮球队服上。我看着他,鼻尖发酸。突然明白,那么多女生认为他帅气的原因,真的不只是脸。他喜欢着篮球,喜欢着《灌篮高手》,也绝不仅仅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那一刻我觉得他的灵魂也闪着光。

张清然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他回过头来,发现我眼眶含泪,有点惊讶。天空阳光下,他突然很坚定的朝我做出一个口型,他说的是——我们一定会赢。休息时间结束,张清然跟其他四个队员一起扶着肩,手垒着手,加油打气!那一刻,我竟从他们身上看到奇迹与团结。

哨声一响,大家猛烈厮杀拼抢着。这种势头让对方学校很明显的愣住了,而张清然带着球,假动作,突破,灌篮!一次又一次的追赶!对方教练发现了这一点,让两个中场球员死死守住他,局面再次变得十分艰难。在台上的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起来,我拉着葛碎玉,召集全班的女生一起当拉拉队大声喊着“加油!加油!加油……”

好像只要把嗓子喊哑了,我们所有人的力量就可以传达给我们的篮球队员!那时年少的我们,就是这样相信着!

阳光在篮板上发出极亮的光点。最后一秒——一记三分球应声入网!张清然投进了最后一球!以一分之差赶超!我们所有人激动不已,相互欢呼着,眼泪都充满着喜悦!我紧紧搂着葛碎玉,脸上又哭又笑,她看了我很久,之后也跟着我一起欢呼了起来。

团结也好,热血也罢。那种拼搏得令人感动的精神,在年少时光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

我看到在篮球场上的张清然。他蓝色的球服已经汗湿,汗水随着他修长的脖颈,笔直的长腿不断流下,他浑身汗水,在队员们的欢呼轻拥下走着。对方教练评价道,“这个男孩带着球队实现了一场毫无可能的逆转”,好多男生冲下去,跟其他球员一起把他高高的抛起,又接住,抛起又接住。而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我的方向。像猫一样傲娇的,不服输的,却透彻清亮的眼神,含着笑意。

多年后,每当我听到《灌篮高手》开头曲熟悉的旋律,内心就会情不自禁的涌起豪气与激情。当井上雄彦在神奈川一所废弃的中学教室里,在23块黑板上画出樱木花道,流川枫,三井……当他最后写下“那是陪着我们走过的青春作品。大家都会珍惜。”

我仍然记得当年全班为篮球沸腾的样子,说着“我是天才”的樱木,骑自行车都可以睡着,被一大堆护卫队喊着自己名字的流川枫,好像名字就是一种信仰,那个对安西教练跪下,痛哭着说出“我想打篮球”的三井。那样热血而撼动人心的精神,让我们即便知道自己不是天才,也想为心中的那个梦想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