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索绪尔的信号

这正是我们在第一版《语言学基础课程》中所能找到的一个图示。你们可以看到索绪尔从“信号”这两个字听到的是什么。

这里是所指,“树”。下面是能指,斜体写的是拉丁语“树”,这些字母:a、r、b、o、r、e,是能指。上面这个也是用字母写出的,但不应该总去读它,是所指,被指的什么,“树”这个念头。而这里画的呢,在第一版《课程》里被称为“参照”:一棵树。

这图示假定的,是“能指”会指定“所指”,该“所指”又联系到“参照”。但事实上,索绪尔从未写过这个。《基础课程》是他的学生们根据课堂笔记整理出来的。第一版的时候,他们以为加上这么个小小的树的图案,能帮助人们理解“所指”能带出“参照”。但它与索绪尔在语言学研究中所迈出的全新一步、决定性的一步,恰恰相反。

索绪尔提出“目录品名表”(nomenclature)这个概念,之后在政治上相当知名,指的正好是在他之前,人们经常将语言视为一系列的名词,里面每一个都指示着外部世界的一个对象。而索绪尔说,不对。一种语言,在他看来,首先应该在自己的结构中被研究,脱离于它对客体及客观世界状态的指示。道理是很简单的。要知道,语言与它所指的真实对象之间究竟有些什么关系,语言学家一无所知。在“树”这个所指与“那些树究竟是些什么”之间,语言学家未见得就能比旁人多讲得出些什么。


我昨天跟你们讲到希尔伯尔也曾做出的一个决定性举动,建议不去考虑各种算式中的字母所指示的具体数字,只研究纯粹的数学文字。我们保留他与索绪尔之间的所有区别,仅就理论而言,两者做出的动作,性质是一样的:尽管他们似乎互不了解对方的工作,却都选择了研究信号系统内部的逻辑实质,而不考虑它们在应用范围中的所有属性——在希尔伯尔,是具体的数字;在索绪尔,是具体的世间万物及世界的种种状态。

处在这个位置上的索绪尔做出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认识论上的决定,就像希尔伯尔一样。正因如此,人们认为他是真正地开辟了语言学的新纪元。

索绪尔之前,曾有过一些知名的语言学家,其中包括德国的洪堡(Humbolt),都没能摆脱这么个完全自然而然的念头,你们这么想,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是:话总在指示着事物。好比“衬衫”,指的是我身上穿着的这个东西。这是真的,但就语言学来说,没有太大意义。清楚吧?


只有在很好地理解了索绪尔在语言与它所指事物之间脱钩的这个操作,拉康才有可能脱离信号与事物的关系,来考虑信号这个问题。他之所以能颠倒索绪尔的写法,将能指放到上面,正是因为所指对他来说,几乎什么都不是。他甚至在某个时候用了下面我要给你们讲解的这个形象,来解释所指的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