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永恒梦魇

在魔腾出现之前,人们都认为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梦只是他们在睡觉时昙花一现的无意义影像。

但当联盟召唤师受到一连串和梦相关事件的影响后,人们开始怀疑这个说法。有些人尖叫从梦中惊醒,终日惶惶不安;有些人无法入睡,黑夜的到来让他们渐渐失去心智;有些人甚至再也没有醒来。医生们也很困惑,不知道事出何由。直到有一天,一名建筑师昏倒在扭曲丛林旁的枢纽,目击者说建筑师临死前大声呼喊过。紧接着,魔法能量从枢纽中涌出,魔腾腾空而出。魔腾带着杀气袭来,在召唤师用魔法将他限制前,他屠杀了所看到的一切。经过一番深入研究,联盟的专家发现魔腾在召唤师的梦境中追捕他们,并在一个他们无法施放魔法的地方攻击他们,而他唯一的目的似乎只是杀死他们。

受害者的家人要求严惩,但联盟官员担心,死亡只会让魔腾回到原来的地方。因此,他们把魔腾限制在枢纽的碎片中、控制在实体世界里。至于对魔腾罪行的惩罚,联盟决定让召唤师在联盟的比赛中召唤魔腾,让他屈服于其厌恶的召唤师并为其制造梦靥。联盟的学者至今都不清楚魔腾是否真的来自梦之星球,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同伴。有人推断,召唤行为影响了召唤师的潜意识,诱使魔腾来到他们的梦中。最令人恐慌的说法是魔腾是某人梦靥的真实版。如果这说法是真的,那做梦者是谁呢?

“黑暗即将到来……现在漆黑一片了……但我还能看见他……”病人4236如是说道。

“再讲一个故事吧。”

“不可以哦,阿贝尔,”赛尔温说,他把故事书放到桌子上,把被角掖过儿子的双肩。“已经讲过两个故事了。该睡觉了。”

“可是,”小男孩小声地说着,用被子盖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如果怪物抓我怎么办?”

赛尔温露出微笑。他无奈地责问自己为什么要给儿子讲这些故事,这些古瓦洛兰传说充斥着勇敢的英雄战胜邪恶巫师和丑恶怪兽的故事。赛尔温小时候也有一本故事书,他的父亲也曾念给他听——只不过那时的他比阿贝尔年长一些。

刚才读的故事,影门,是赛尔温小时候最喜欢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年轻的骑士侍从对抗一位恶毒国王,阻止他将全世界笼罩在黑暗中,最后大团圆结局的故事。这个故事曾把他吓得呆若木鸡,这段回忆让赛尔温十分怀念。或许他应该再等儿子稍微长大一点再读给他的。

“只是故事啦,”赛尔温轻轻坐在阿贝尔床边说。“即使你做了噩梦,那些故事里的怪兽也永远无法伤害你的,懂吗?全是假的。故事不是真事。”

他俯下身轻吻阿贝尔的额头,但小男孩向后退缩。

“怎么?”赛尔温哼笑道。“长大了,不要亲亲了?”

他顿时笑意全无,他看到阿贝尔继续向下陷入床中。

一阵寒意顺着赛尔温的脊梁蹿上来,他的儿子越陷越深,就像是床垫下面张开了一个深坑。在阿贝尔的哭喊声中,床单紧紧地裹住他的身体,然后开始反出亮光,变得越来越柔软湿滑,最后变成了一条红通通、脏兮兮的舌头。

赛尔温从惊恐的呆滞中猛然回过神。他向儿子伸出手,挣扎着想要抓住阿贝尔并把他拉出来。

但是那条舌头越缠越紧,越吞越深。

木制的床沿随着一声锐响崩裂。锯齿状的碎木顶了上来,逐渐变得尖锐、发黄,逐渐钙化变成了一排排长牙。整张床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将赛尔温的儿子一口吞下。

“阿贝尔!”他哭喊着,一股恶心的感觉让他差点跌倒。一缕缕黑雾钻出阿贝尔的口鼻,像逐渐成型的风暴一样在变了形的床上方盘旋。

那张巨口用力张大,像打哈欠一样发出一声令人耳膜破裂、血液凝固的尖叫。这不是伟大掠食者的咆哮,也不是野兽召集同类的嚎叫。在赛尔温听来这更像是婴儿诞生的第一声啼哭……差点就让人觉得是出于剧痛的啼哭。

“爸爸!”阿贝尔发出尖叫,然后消失不见。

巨口狠狠咬合。

赛尔温弹坐起来,大口呼吸,抽了满满一腔凉气,用手抹了一把挂满冷汗的脸。他的双眼快速四下打量,在这没有光照进来的房间里什么都没看到。这是皮尔特沃夫的午夜,楼下街灯的光只能透过窗帘勉强看到。

过了一会,他猛烈的心跳平复下来,思绪也开始冷静。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做噩梦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有哪次噩梦如这般真实。

他想起自己的儿子。他应该下床,只要片刻,悄悄地看一眼阿贝尔。看看他有没有——

“爸爸?”

赛尔温望向说话声的方向。他的双眼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足以辨认出儿子的小小身形,他正站在自己床尾。

“阿贝尔?”赛尔温疑惑地眨眼。“阿贝尔,你在这——”

“为什么?”男孩问道。

赛尔温皱起眉头“你在这干什么?你没事吧?”

“你为什么要做那个梦,爸爸?”

“什么?”赛尔温睡意全无。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阿贝尔又问了一次,他的声音接近乞求的语气。赛尔温只能看到儿子面庞的轮廓,因为窗帘被拉上了……但他不记得自己拉过窗帘。“你不知道这正是他的食粮吗?”

赛尔温突然感到很冷。他看向阿贝尔的身后,他在墙上留下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那个影子不是他儿子的。

阿贝尔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的轮廓融入了墙上的影子中。刹那间,小男孩不见了,在越来越大的黑暗中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赛尔温向他伸出手,只看见阿贝尔的双唇之间吐出一丝绵薄的黑雾,正如刚才的梦境。

随着一阵湿漉漉的气流鸣音,那个影子开始从墙上剥落。纯粹的恐惧让赛尔温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物出现。这是一团有生命的黑影,外形有点像人类,躯干下面的身体像刀锋的尖端一样渐渐变成一条线。怪物的身体在摇曳,就像是赛尔温隔着一层荡漾的黑水看过去,一双冷峻的眼睛迎着他的目光,穿透了他的灵魂。

肾上腺素冲刷着赛尔温全身上下,逃命的动物本能激荡着他身体中的每一丝存在。然而纵使他用尽全力,纵使他的身体发号施令,他的心智却背叛了他。他瘫在原地,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一个他以为只存在于床边故事中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

一个怪物。真的怪物。

这个怪物的上下颌裂开了一条缝,露出了扭曲的长牙。然后它对他说话了,不知它是如何做到的,但它却用赛尔温自己的声音说出了他自己慌乱的内心想法

“你是什么?”它的嗓音粗哑。“你从哪来?”

它突然贴进,悬浮在他头顶。午夜的漆黑从它的形体中滴落下来,如黑血融入空气,又如墨汁消散于大海。怪物拉长了双臂,末端扭转变平,构成了一对宽厚的、恶毒的刀刃,沿着他的爪子向前弯曲。

赛尔温面色惨白,他的目光无法躲开这噩梦般的怪物,而它则弯下身来,恐怖的容貌与他的脸齐平。

它对赛尔温轻轻说了一个字,然后就将双刃深深埋入他的心脏。它回答了他的问题,轻柔的声音是溺亡的人沉入深渊时的遗言。

“你。”

黎明来临,这座繁荣的商业城市用忙碌与喧嚣迎来清晨。都市沐浴着阳光,每扇窗户都闪耀着光彩,包括赛尔温卧室的窗。

门的另一侧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是孩童小手的轻柔敲门声。“爸爸?”门把手慢慢转开,阿贝尔把门推开一道窄缝。“早晨啦!”

男孩进入了父亲的房间,黑影随着门的敞开而退缩。阴暗避开了晨光,但不知为何,似乎比平时更慢、更不情愿。

“爸爸?你在哪?”阿贝尔大喊道,恐惧钻进了他的声音里,他环顾屋子四周。

昏暗之中看不到他父亲的踪影,也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迹象。然而,男孩无法抛开一个念头,有什么东西,正蜷缩于最黑暗角落中,在看着他。

阿贝尔咳嗽了一声,他并没注意到喘息带出的隐约霜气,而是转身走向客厅,关上了身后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