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和西格瓦已经爬到距离失落之桥一半的距离,这时那一声非人的喊叫传到了他们耳中。这声音在他们身边的浓雾中回荡。不可能分辨出声音的方向,也无法估算距离。
“加快速度,”哈拉只说了这一句,然后二人提高了频率,为了速度舍弃了安全。他们的冰镐狂乱地凿进冰壁,每一次踢趾刺都深深嵌入,然后用力向上蹬。西格瓦不断向下看,随时准备迎接某种无名的恐惧出现在深谷下方。
然后就在失落之桥的影子显露在浓雾上方的同时,它也出现了。
“含冰魄,”他嘶声喊道,哈拉向下看了一眼。
“快走!”她大叫着,目光凝重。
他们拼命向上爬。如果那个……东西在他们到达桥面之前追上他们,将对他们十分不利。西格瓦又向下看了一眼,那个生物正在向他们飞奔而来。它蜿蜒的动作中带着歹意,许多只长着利刃的肢体急速地刺入冰壁。三簇发光的眼睛冒着火,然后它怪叫了一声,听上去如同钢铁之间的刮擦,上下颚重重咬合在一起。
哈拉首先上了桥。回身用铁钳般的手握住西格瓦,将他提了上来。当他站稳后,她已经解开了绳索,拿好了血牙。另一只手里,哈拉拿着的是一把冰镐。这是血爪的拙劣替代,但现在已无挑剔的余地。
西格瓦也扔下冰镐,要解下后背的雷霆之子,但哈拉阻止了他。“别,”她说。“你继续爬。”
“我将与你并肩——”他话音未落,她就用凶狠的眼神打断了他。
“你给我爬上去,半筒箭,”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血牙指着他。“没得商量。”
“但——”
“没得商量!”她厉声说道。“爬上去。把消息送到主堡!”
“但我才应该——”
“走!”她咆哮道,暴烈的怒气让西格瓦退了一步。“走,半筒箭,”她放低了声音。“如果三姐妹有灵,我将很快追上你。”
极不情愿地,他捡起冰镐,开始向上爬,而哈拉则双膝跪地开始祈祷,闭上了双眼。
他爬上三十尺左右的时候,那个生物翻过了桥沿。它抬头向上看,三簇眼睛锁在西格瓦身上,继续开始追赶。
“在这呢,你个丑八怪!”哈拉冲它大喊,起身面对它。“到我这来,让我狠狠揍趴你,以三姐妹的意志。”
西格瓦只能继续看着,无能为力。那个生物的注意力移向哈拉,以超出常理的速度向她扑过去。
她翻滚躲过它镰刀样的挥砍,它的爪子在她上方几寸远的地方划破了空气。她起身的同时用血牙深深切进它的侧身,打出一团冒着热气的内脏,还有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她又用冰镐连打了第二下,但是却从它厚重的外壳上轻易弹开。
她灵活地跳开,转身躲出了那只怪物的挥砍范围。
哈拉又攻击了两次,砍掉了一条肢体,还在它脑袋侧面开了个深深的口子,但它的速度不讲道理。就在哈拉的斧子反手回击的同时,它向前猛冲并用一只尖锐的肢体刺中了她的前臂,她痛得抽了一口气,血牙也从手中掉落。
她走投无路地用冰镐劈向怪兽的脸,但只是戳瞎了它几只眼睛。她的手臂依然还被刺穿。她已无法脱身。
西格瓦一声咆哮从冰壁上拔出冰镐,然后将自己推下墙。他下落了三十尺的距离,然后落在桥面上,屈膝缓冲,伸出手保持平衡,正好落在哈拉身边。冰封的石板在他的冲击下开裂,他重重地翻滚一圈,肺里的空气被挤了出去。
当那只生物将注意力转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把雷霆之子握在手中了。它想要抽回插在哈拉身上的爪子,但她死死抓住它,让它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打!半筒箭!”
它的巨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大张,露出一排排锯齿状的尖牙和獠牙,同时发出不羁的尖叫,而西格瓦则用雷霆之子抡出致命一击。
巨大的锤头正好砸在它的头上,砸烂了一半,飞溅了一地,发出了雷霆般的冷峻炸裂声。那只充满憎恨的怪兽击打着桥边的栏杆,试图站起来,但却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它心脏处的紫光开始忽明忽暗。
西格瓦大吼一声,再次冲击试图恢复姿态的怪物。它发出嘶嘶的叫声,但面对他的下一次攻击无能为力。这一次雷霆之子砸在它的胸口正中,碾碎了它的外骨骼,击垮了心脏周围的保护腔。那只怪兽滑到桥的边缘,狂乱地挥舞肢体,随后那颗心脏暗淡了下去,彻底死掉了。
然后它被浓雾吞没了,设么都没剩下。
“真是够……莽撞的……”哈拉说。他躺倒在地,她负伤的手臂无力地挂在身旁。她的肤色惨白——比平时更惨白——她的眼神黯淡无光。
“或许这是三姐妹的意志,”西格瓦答道,走到她身边,跪在她身旁。
“或许吧,”她承认了,微弱地露出笑容。
西格瓦用匕首割开了哈拉负伤手臂上的袖子。伤口周围的血肉已经变黑,还冒着气。黑暗已经开始爬进她的血管。他们两个都知道如果这黑暗继续扩散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用血牙吧,”哈拉说。她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恐惧。“别手软。”她补充道,同时用手点了点胸口正中央。
西格瓦拿起了血牙,掂量着它的重量。它的握柄散发出寒冰,包住了他的手,但他并没注意到。
“它还没扩散到手臂以上。”他说。“它应该还没……”
哈拉抬起眼睛盯着他,眼眸清澈无比、无所畏惧。然后她点了点头。
“动手,”她说。
三天的时间,西格瓦一直在攀爬。
这三天里,他一直感觉得到一只毒眼在深渊中注视他。
他在那凝视中感受到一股贪婪,蚕食着他,消耗着他的意志力,但他继续向上爬。
忍耐,不抱怨。冰从不乞求仁慈,也不给与仁慈。我当如冰。
虽然那个远古生物的饥饿清晰得可以摸到,但西格瓦意识到,这种饥饿下并没有真正的情感。它并不因自己的命运而感到愤怒,或者憎恶,或者怨恨。它是冷漠的、不在乎的、不可知的……而且极富耐心。某种程度上,这让它显得更加可怕。
它也并非独一无二。西格瓦不知道还有多少监视者被困在嚎哭深渊底下,但他向上爬的时候,能感受到其他的凝视投在他身上,跟随者他的进展。
最后,他终于把自己拖上了悲伤之桥。此刻,当他爬到大裂谷顶端的时候,他才终于摆脱了它们的凝视。
哈拉·含冰魄被绳子捆在他背后。她的双眼紧闭,呼吸浅缓,但她活了下来。她的左臂从肩膀往下没有了,但她的衣袖上没有血迹——血牙的臻冰核心很好地封住了伤口。带着她攀爬非常消耗体力,让这次艰难的攀爬更加辛苦,但这是他的职责使命,所以他毫无怨言地完成了。
他只是暂停了几秒钟喘了口气,西格瓦迈开重重的步伐走过石桥,走向主堡。感觉他此行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路的前方被一场冰风暴遮住,他甚至无法看清十几码以外的东西。当高耸的城墙从风暴中显露出来,他看到了一个人影正在等他。
洛拉卡·岔舌,守护者的霜父,正倚着他的法杖矗立着。西格瓦看着法杖顶端的黑尖,停在大门前,看到祭司脖子前挂着的冰柱,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安地看着这二人。现在,他可以确定他们从哪里回来。
“你们的同胞之中之后很少数能够瞥见下方的黑暗,正如我们当年,”老祭司说。“你对信仰的理解已经加深,但依然还有许多要学习的东西。”
西格瓦点了点头,深表认同。岔舌的凝视随后定在哈拉身上,她不省人事地捆在西格瓦背后,然后老祭司又看向他的身后,寻找着什么。
“石拳呢?”他问道,而西格瓦只是摇了摇头。他疲惫得不愿多说。“我们生于冰,归于冰,”冰霜祭司说着,怀着敬意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消融了,”西格瓦费力地说出口。“九尊之一。有东西出现了。”
“监视者的悸动……”祭司吐出一口凉气,双眼瞪圆——可能是因为敬畏,可能是因为恐惧。
西格瓦轻轻点点头,他的呼吸极不均匀,他非凡的力量随时可能撑不下去。
“我们的女族长大人,冰与暗夫人,必须得知此信。”祭司说。主堡的大门开始打开,里面的暗影在向他招手致意。“来吧,冰裔。我们必须为接下来的事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