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艾庄坐在电脑前,慢慢悠悠打开了技术质量标准书。
赶走了迟依倩,感觉永绝后患,现在开始,所有的资料和文件真正属于自己了,是要一并执行起来还是拆开来一个一个地施行呢?要怎么跟老会长上川冈弼说明我这几年在中国做出来的成就呢?是自己毛遂自荐,还是拜托总部的老朋友给自己提名来竞争董事的职务呢?有传闻老会长身体欠佳,日野可能会回日本接棒,那么有如此多含金量高的管理和技术资料的我,能否接替日野做中国的董事长呢?如果做了董事长,我要不要一脚把渡边那个老家伙踢出公司呢?金山越想越高兴,喝了一口咖啡。
金山也是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加入兔兔玛丽了,大半辈子追随着上川会长,亲眼看着这家公司从小批发商开始做到了全国知名,乃至扩展到海外的大公司。期间人来人往如流水一般,自己则耐着性子从一般职员爬到了部长级。
金山做后辈的时候,日本是很讲究年资的国家,有没有能力是其次的事情,在公司工作,第一是忠诚听话,第二是论资排辈,他也曾经被无良前辈修理得很惨,因而练就了一身忍术:忍受,忍耐,忍心。好容易等他混成了前辈,天下居然变了……
年轻人不再跟在前辈后边拎包提鞋,冲茶捶背,有着洋学历,能说流利的英语或中国话,具备各种能力证书,擅长网络和电脑操作的年轻人,一进公司,就会被委以重任,年轻人的职位在大叔们之上的不可胜数,日野就是突如其来成了他的上司!
很不容易适应了和日野的相处,等着他被派去中国,以为自已可以升任日野的职务,却被一直暗中跟他较劲的同期们联合起来,拱到中国继续给日野打下手,本想着天高皇帝远,离开了总部,若能当家作主,哪怕是日野一人之下,也好过总部的牛头马面一大堆,正在奋力打造自己的新天地时,渡边又出现了,一下子把日野的地盘抢去一大半,剩下那点可怜的外贸和生产的部分,跟日野两个人就分不过来了,渡边依旧虎视眈眈,这些年来,自己抵制渡边,晃点日野,赶走梅咏乐等老人,培植焦石坤等心腹,好容易走到这里,容易么?
金山的心里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自己的人生回顾了一遍,他抓起鼠标,打算先把文件上原公司的LOGO去掉,刚单击了一下,突然屏幕闪了一闪,光标不听使唤地自己游走起来,一下子跑到了文件顶端,接着,文件从标题开始,及至行文,一个字一个字地消失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金山慌了,按鼠标,按键盘,拍打电脑,然而,文字就如同沙尘被风吹起,在空中飞舞着,飞向看不见的地方……
整块整块的文字在眼前融化成一片白色……
“焦桑,焦桑!”金山杀猪似的叫了起来。焦石坤应声而至。
“坏了坏了,快快,去叫桂桑,不,来不及,你拿上电脑去找桂桑。“金山对焦石坤哀嚎道。
焦石坤顾不得礼仪,推开金山,拔掉电源线,抱着电脑就向管理部飞跑,连撞了好几个职员,直冲入管理部的大门“:小桂,小桂,快救命。“
桂哲生慢条斯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怎么啦呀?你看你满头都是汗,要不要喝杯茶休息一下?“
焦石坤怒道“:谁有空喝茶?电脑,电脑的字都没了,快给看看,这,这,重要文件没了。“
桂哲生慢慢接过电脑,这时已经不是文字在消失,而是文件在消失,上百个文件正在一个一个化为泡影,每一个消失前还会转个圈,跳个舞,啪地一声散出一团火花?!
桂哲生回头看了看目不斜视在审核工程进度表的曾律察,无奈地对焦石坤说“:啊呀,这就没有办法了,你也别急了,急也没有用,停不下来了,救不回来了,”
“什么?”焦石坤犹如五雷轰顶,气地七窍冒烟,顿足道“:胡说,你不是专家吗?赶快给我制止它!”
桂哲生摇摇头“:我不是什么都能,我制止不了。”
焦石坤大叫“:你们吃了我三千多块钱的肉!桂哲生!曾律察!入江本部长!!”
曾律察和入江分别从电脑前抬起头,一副无力回天的表情看着焦石坤,一言不发。
金山这时也步履蹒跚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移动硬盘,一把抓住桂哲生,吩咐道“;快,快看看,我备份的文件还在不在?我怎么,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呢?我明明就备份好的。”
桂哲生赶快把移动硬盘入自己的电脑,检查了一番,沉痛地说“;文件应该是存入后一个小时就自动消失了。”
金山差点晕过去,他奋力拨开桂哲生,抢到那个正在夺走他灿烂人生的电脑前,只见电脑一闪一闪地,文件还在继续旋转,金山低沉地吼叫道“;给我停下来,停下来。”
电脑怎会听他使唤,依旧一闪一闪,去除着不速之客的外来文件。
金山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焦石坤也耸了耸肩,双手插进裤兜,低下了头。
文件就这样欢快地,跳着舞,散放着烟火,一点一点跑没了。
打击从来就是接踵而来,命运一旦开始偏离轨道,似乎就失去了控制的制动。商品部电脑事件的第二天,金山和焦石坤被请到会议室,入江坐镇,由桂哲生和曾律察向他们说明了事故调查结果。
“:综上所述,源文件是加载了自动保护程序的,一旦被拷入非本公司认证的电脑里,保护程序就开始运作,所以有了第一次的死机状态,我们强行修复后,实际上启动了第二层的保护装置,也就是一旦由操作,就寻找同源文件,一并自行销毁。以上。”桂哲生可能是不擅长在会议上发表,整个过程讲得结结巴巴,犹犹豫豫,好在曾律察从旁补充,总算说明完毕。
焦石坤犹自抱着侥幸低问“:你们之前说可以送去外部得专业机构修复,现在还行不行?”
“不行。”桂哲生红着脸说“:这跟一般删除不一样,删除文件专家可以恢复,但是这是程序性毁灭,就好像炸弹炸成灰了,修复不了的。”
金山双手一滩“:那就是没戏了,好了,知道了,散会吧。”
入江阻止道“:先等一下,还有另外一件事。”说着递过一张A4的打印纸来,上面是一封英文邮件,金山的语言天赋仅限听说,读写方面是基本文盲,所以完全看不懂。
“这是什么?”金山问“:好像是写给公司管理部的,跟我商品部有关系吗?”
入江道“:有关系的,您看看下面的截图。”
金山往下一看,心中一蹙,虽然打印后截图显得很小,还是可以明显看出来,是一排文件的列示,每个文件标题里都含有“大铭顶丁公司”的字样,毋庸置疑,那就是他盗用失败的那堆文件了。
入江严肃的表情下难掩幸灾乐祸的兴奋,他正色道“:这是今天一早收到的,大铭顶丁公司的律师函,好在只是非正式的邮件函,里面提到有人告发,说我们公司的某高管,利用对方离职人员,非法窃取了他们的商机机密文件,希望我们彻查回复。”
金山和焦石坤对视了一眼,否认道“:所以,你在怀疑我吗?你有证据吗?人家的函里说了我的名字吗?‘
入江说“:那倒没有。不过他们给过来的附件截图,列示的怀疑被窃取文件,全部都是跟商品部工作有关的,因此想跟金山部长确认一下。您丢失的那些文件,不是这里说的这些吧?“
“不是,当然不是“:金山矢口否认”:我们丢的是别的,不是那些,我都没见过那是什么,这简直就是陷害呀,入江桑,你难道以为我会要其他公司的文件资料吗?“
入江一时间感觉到很自在,金山总是一副倚老卖老,不可一世的姿态,明明大家都是部长,金山无端就把自己排到了董事长,总经理之后的第三把交椅,今天的金山没有了往日的傲气,只剩下慌张和疲惫,入江很享受这一刻的优越感。
“好的。“入江回头对曾律察道”:曾桑,麻烦你彻查一下近一个月全公司的电脑履历,看有没有类似的文件被操作,如果证实没有,我们也会请律师回函大铭顶丁,告诉他们查无此事。“
曾律察答应道“;是的,本部长,我会彻底仔细地检查清楚。不过都已经上升道律师函了,这件事情是不是要跟日本总部汇报啊?我如果要查到所有高管的电脑,未免被大家质疑,还是先报告了总部我才执行啊?”
金山连忙制止道“:不必,不必了吧,曾桑,入江桑,你看这就是个捕风捉影的事情,我们吵吵到总部,那边的人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还真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我们先查查清楚,如果没有,先报告上去不是自寻烦恼?如果有了,再报告不迟啊。”
入江笑道,宽容地放了金山一马,道“:这样吧,先不要惊动总部,跟总经理悄悄说一声,对公司就说是病毒防范,不要惊扰了大家。”
曾律察答应了一声,第一时间就去见了总经理,将事情添油加酱,色彩浓厚地描述了一番后,渡边哈哈哈哈地笑了大半天。金山摆出前辈的架子来,自成一国地把势力范围捍卫地铁桶一般,这又何尝只有入江等人有微词,渡边也早就相当不满,只不过渡边的力气要放在对付日野和应付总部上,还无暇来破解金山,本想着反正金山日渐老去,再过几年,自然有总部的指示请他回家养老,不料金山等不及胡乱出招垂死挣扎,刚好把自己堕入万丈深渊。
“这种有趣的事情,怎么能自己玩呢?”渡边赤裸裸地说“:不能不告诉总部呀,总部的那群讨厌金山前辈的老家伙,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故事啊,曾桑,叫给你了,怎么不露声色,非正式地捅到总部去。”
曾律察皱了皱眉头,撒娇地说“:总经理一直让我做我能力以外的事情呢,我就是个IT的小主管,却操着总经理助理的心,我不会一不小心越权了吗?”
渡边打量了曾律察一番,点头道“:今年年底的考评,我会告诉入江,升你做经理。你是很有能力的人,做小主管太屈才了。那个电脑的病毒,你就处理得很妥当啊。”
曾律察故作奇怪地问“:哪里妥当了?总经理说得有意思,那个电脑,因为给太多人用过了,大家都说有点邪,偏巧商品部居然用来考文件,我们也是尽了最大力来修复,可是源文件有病毒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渡边笑道“:那你说,律师函里说的告发,是谁去告发的呢?那个被开除的女孩子,自己是罪魁祸首,她不会去告吧?”
曾律察不知可否地道“:谁知道呢,商品部本来就人多嘴杂,最近焦石坤又炒了很多人,怀恨报复也不是不可能吧。”
渡边指着曾律察咬着牙,道“:你很坏,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么坏。”
以防病毒为名义的公司网络和电脑设备大检查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搞得鸡飞狗跳,民怨沸腾。总部很快也风闻上海发生的疑似盗窃他公司商业资料的纷争。入江最后宣布查无实证,让公司的委托律师木文平正式回函斥责了大铭顶丁公司的无端怀疑。事情好歹告一段落。
金山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加之焦石坤几乎取代了他大部分的工作,终日无所事事,金山的老年病一个一个跑了出来,健康大不如前,入秋后一路生病,休息了一个多星期后返回公司出勤的金山,蓦然发现,怎么周围的部下,全都是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