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子巡幸

数日后,德川秀忠召一人进了江户城,先是跟他把关于要天皇东巡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再把当天中院通村吐槽土井利胜的事也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下,最后当着包括家光在内所有在场的人的面说道:“事已至此,唯有请你来想一个万全之策了。”

这个被德川秀忠如此看重,听起来非常厉害的人乃是仙台藩大名伊达政宗。

政宗这一年已经57岁了。

虽然年纪一把胡子一把,可本性依然没变,还是一个贱人。

不过,却是一个百里挑一的高品质贱人。

在听了家光的一番讲述之后,政宗略一思考,然后贱贱地一笑:“虽然让天子来江户这事儿确实不可能,但将军您的目的其实也并不在于天子究竟去哪儿,只是想让幕府的威望压过朝廷,那样的话,不如退一步行事。”

家光连忙问如何退一步。

“当年大权现本来想让丰臣秀赖去江户拜会的,可后来却选择了在二条城进行双方会晤,将军可知此事?”

“你的意思是说让天皇来二条城?”家光问道。

“为什么不呢?”伊达政宗笑得很贱,“二条城虽然距皇宫不过一步之遥,可那里自古便是幕府将军的居城,天子若是能够巡幸二条,其意义,和东巡江户没有任何区别。而且,那一年丰臣秀赖离开大阪,去二条城见了大权现,当时诸大名就立刻达成共识,认定天下最大的是德川家而非太阁家,现在,天子若是去了二条,那么大家心里会怎么想,也就不需要老夫再多说了吧?嘿嘿。”

“更何况,把天子从京都拐到二条,要比把他骗到江户来方便得多得多。”

伊达政宗说得兴起,忍不住露了原形,光明正大地用起了坑蒙拐骗这样大不敬的字眼。

而底下人在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同时,也不由发自内心地赞叹:不愧是仙台侯,贱,真贱,那么贱的办法都想得出来,太贱了。

不仅如此,伊达政宗还主动请缨,表示自己愿意充当一回外交官,代表幕府与朝廷谈判,不达目的誓不休。

望着自信满满地在那里拍着胸脯的仙台公,在场的所有人都产生了这样的一种感觉,那就是大事可成了。

可大家都错了。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话说伊达政宗在回家后的当天,就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热情洋溢的奏折,恳请天皇能去一趟二条城云云。

半个月后,因为没有任何回音,政宗便提笔开始写起了第二封。

又过了半个月,第三封奏折也被送了出去。

再过了一个月,正当伊达大人打算差人去送第四封奏折,德川秀忠的人先来了,说是大御所有请,请大人去喝茶。

对于政宗这毫无建树的两个半月,德川秀忠是非常不满的,甚至可以说是愤怒。

原先,幕府请天皇来江户,天皇不肯,虽说丢人,可这人丢得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京都距离江户千山万水,一路走来确实不容易,更何况对象还是养尊处优跟黄花大闺女似的整日不出大门的天皇。所以天皇不来,那也实属正常,没人会说什么。

可现在,幕府将巡幸地点改在了跟京都朝廷一步之遥的二条城,这等于说是一种莫大的让步,再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幕府已经在那里认求饶了,希望朝廷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意思意思给个面子。

如果朝廷方面依然跟从前那样采取无视或是拒绝的态度,那么对于幕府而言,这一回的丢人,将会是空前绝后的。

举个例子,你觉得一个人是在擂台上被人打趴下更丢脸呢,还是在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无效之后依然被打一顿更丢脸?

现在幕府已经快跪下了,可朝廷却仍然没打算停止挥向他们脸蛋的巴掌。

而且比较那啥的就是,建议幕府跪下认的,是伊达政宗。

你说德川秀忠怎么可能放过他?

只是事到如今,纵然是伊达政宗都没了办法,毕竟奏折写过去人家连个回音都不带给,天晓得是拿去垫桌脚还是擦屁股,于是他只能冲着德川秀忠莞尔一笑:“要不……再写一回?”

秀忠很没好气地说写写写还写个屁,你写一百封过去该不睬你还是不睬你,想点别的辙吧。

政宗一看大御所真的动气了,马上就不敢再笑了,用一副小猫依人的神色弱弱地问道:“是不是他们没有拿去给天子看啊?”

根据日本的规矩,奏折上给朝廷,是不会直接到天皇手里的,而是要经过专门的公卿审核之后,认为内容和谐无误,才会被转交给那位半神,其实在我们中国也是这样。

伊达政宗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所以德川秀忠在沉思片刻之后,表示要不你也别写信了,直接去一趟京都,跟朝廷面对面地谈谈吧。

同时,秀忠还丢下了一句话:“政宗,让天皇来二条城可都是你的主意,出了差错,你可得负责啊。”

尽管说的是实话,秀忠仍是一脸的和颜悦色,但伊达政宗是聪明人,明白这话的分量几何。

当年六月,政宗赴京谈判,但几乎是被拒之门外—朝廷只派出了武家传奏中院通村跟他喝了一杯茶,之后伊达大人便立刻明白了山外有山贱外有贱这一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经过这次上洛,让伊达政宗肯定了之前的猜测:自己写的那么多奏折,包括更前面幕府写的,或许是一封都没有转呈天皇,此外,虽说朝廷的大致趋向是反对天皇去二条城,但说到底,在那里蹦跶得欢的也就那几个人,其余的多为骑墙派,不足为惧。

所以伊达政宗给出的最终建议是:希望将军家光尽快亲自去一趟京都,以将军的身份觐见天皇,然后当面提出要求,看看天皇会怎么回答。

这不得不说又是一个非常贱的办法。

当面请天皇来二条,后果无非两种:天皇答应了,天皇不答应。

天皇答应去,那自然什么都好说,无须多论。

可要是天皇不答应呢?

那就完蛋了。

武家传奏拒绝,可以找关白商量;关白不睬你,可以面圣奏请,可一旦天皇说了不字,那就意味着没了退路,再也无人可找,无人可谈,等于是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不仅如此,既然天皇不肯去二条,那么以后找他去别的地方比如大阪啊奈良之类的,可能性也都将是零。

所以说,直接去找天皇商量,纯属置死地而后生的绝招,伊达政宗的这个主意,本质上是在把幕府往绝路上逼。

不过也不能怪他,事到如今,除了玩命,似乎也没别的手段了。

当手下家臣问起家光,说若是天子大人当面回绝了我们,那该怎么破?

“那么老子就切腹。”原本正襟危坐的德川家光噌地一下从垫子上站了起来,“如果天皇当面回绝,那为了幕府的颜面,老子便会在二条城内堂堂正正地切腹以谢天下。”

“好!”老和尚天海赞叹道,“只要有这样的决心,那么世间万难都将不足为惧。”

虽然家光这边是雄心壮志豪气冲天,但很快就被泼了冷水。

德川秀忠表示了坚决反对。

他的主要意思就是说儿子不要冲动,虽然去二条城切腹或许能多少挽回一点颜面,可命都没了要颜面还有个屁用啊?而且,身为将军,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像什么样子?

最后商定的对策是:由大御所德川秀忠先行一步,去跟天皇面谈一次,如果不行的话,再由家光去谈。

这等于是把最后一招变成倒数第二招,多了一根救命稻草,说白了也没啥太大的意义。

宽永三年(1626),德川秀忠上奏天皇,说是要见一见远嫁多年的中宫皇后和子,顺便再看一眼可爱的外孙女,同时还给皇上和朝廷上下准备了丰厚的礼品,希望准奏。

至于什么东巡啊二条城之类的敏感词汇,那自然是只字未提。

于是很理所当然地被答应了—天皇亲自下达了召见的诏书。

六月,秀忠带着伊达政宗、金地院崇传、土井利胜等人正式启程,数十日后,抵达京都,然后住进了二条城。

按照原定计划,秀忠应该是先在京都当一回散财童子,给大小公卿分发金银礼物,等皆大欢喜之后,再进宫面圣。

计划的第一步进行得非常顺利,在收到真金白银后,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是不带着笑容的。

问题出在这第二步上。

就在众公卿赚得钵满盆满只等着秀忠进宫觐见,连天皇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接见的当儿,可秀忠却突然表示此事不急,并且要求见一见关白近卫信寻和武家传奏中院通村。

“本来,我是打算在面圣的时候直接向天子大人提出巡幸二条的事情,但这么做显然比较唐突,所以还是想麻烦两位,代我向天子转呈此事吧。”

寒暄过后,秀忠开门见山。

但中院通村却依然很不给面子:“此事之前已经有过计较,咱家不也告诉大御所您了么,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不管是您跟圣上说还是我们跟圣上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天子巡幸所需开销全部由幕府来承担,我们出黄金一万两。”陪同在座的土井利胜说道。

一两黄金约等于日元八万,算下来一万两大概折合日元六千两百万。

近卫信寻笑着摇了摇头:“这并非是钱的问题。”

“那么再翻一倍如何?”土井利胜开始加价。

“这……这确实不是钱的问题。”虽然依旧拒绝,但近卫信寻的语气似乎开始发生了某种比较微妙的变化。

“五万两吧。”秀忠拍板了。

“关白大人都已经说了,这跟钱没有关系,你听不明白么?”

看出信寻有变的中院通村抢先一步,把话头给掐断了。

秀忠笑了笑,看着那位武家传奏:“我问你,幕府要求巡幸二条城一事,天子本人可知晓?你给我说实话。”

“天……天……天子……哦不,朝廷之事,不便外传,您也不必多问。”中院通村相当闪烁其词。

“混账东西!”陪着秀忠一起上京的伊达政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上一次我问你这个问题,你就跟我说不便外传,这一回大御所问你,你还说不便外传,你当我们都是三岁的小孩子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坐在你面前的是前征夷大将军,中宫皇后的生身父亲,公主殿下的外祖父,难道他也是朝廷所谓的‘外’么?!”

“幕府为了请天子出巡二条,特地将城池翻修一新,同时也愿意不计金钱地负责沿途费用,你们却迟迟不肯答应,甚至连呈报天子这种基本事宜都没有做,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趁着政宗大发神威的当儿,土井利胜也不失时机地补上了一刀。

“呵呵。”秀忠依然是一脸的笑容,“你们不要这样,这可是在关白大人面前啊。”

从小到大就没被这么围攻过的近卫信寻一看德川秀忠亲自为自己说话,有些感动:“大御所大人,巡幸一事我这一回一定奏明天子,由他定夺。”

“呵呵。”

每当我打出“呵呵”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去你妈的。

其实秀忠多半也是这种人。

“这样吧,关白大人,我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后,如果天子仍然没有表态愿意巡幸二条,那么,我将取消这次进宫面圣。”

“这……”因为从开始到现在,秀忠一直保持着非常真诚的憨厚微笑,所以任谁都没想到他会一下子说出这样的狠话来,以至于近卫信寻一下子都不知该怎样回答。

而更狠的,却还在后头。

“我知道,此事你们根本就不曾跟天子说过,我也知道,其实反对的,不过是五摄家的其中几个,那么,我告诉您关白大人,若是十天后天子仍未表态的话,我会考虑让家光跟鹰司孝子离婚,把那个姑娘送还给鹰司家,此事我待会儿也会专门派人去跟鹰司家说,但仍然得劳烦您转达一下。”

这不得不说是非常狠的一招,和这两句话相比,之前那些重臣们说了几个月的话以及伊达政宗写了几个月的信,都只能算是浮云而已。

德川秀忠要见天皇,夹在中间负责准备工作的,是关白,一旦放鸽子让天皇蒙羞,虽说罪大恶极的是秀忠本人没错,但毕竟人家是远居江户手握雄兵的大御所,天皇奈何他不了,最后挨千刀万剐的,只能是近卫信寻。

德川家光的老婆鹰司孝子,本来都已经嫁过去一两年了,现在却被送了回来,这丢人的程度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更要命的是孝子虽然嫁过去那么久,可依然是黄花大闺女,这事儿真要传出去,老百姓会怎么想?坊间的传言会有多难听?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鹰司家还想不想继续留着面子混了?

这样一来,立于公卿之首的五摄家中的近卫家和鹰司家,便会被迫成为坚定的挺幕派,会毅然决然地要求天皇走一趟二条城,而剩下的三家,其实都是支持幕府的,比如内大臣二条康道和大纳言九条忠象,这两人实际上是亲兄弟,他们的母亲是丰臣完子,等于是阿江的外孙,家光的外甥。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那边都快赶着拿菜刀上房剖腹拼命了,这边谈笑风生就搞定了一切。

五日后,武家传奏中院通村单独造访了二条城。

他表示,经过多方不懈的努力,天子大人终于做出了决定,出巡二条。

时间基本定在了这年的九月,因为八月二十六日将举行后阳成天皇的忌日法事大会,现任的后水尾天皇打算等这个日子过了之后再去二条。

对此,德川秀忠表示没有异议。

“此外,关于此次巡幸,礼仪和活动等事宜,将遵照古礼,由宫中负责安排。”中院通村又说道。

“不行。”土井利胜立刻反对,“我们这边商议已决,这些东西,都交给金地院崇传。”说白了就是,天皇在二条,一举一动都得遵守武士的礼节。

这当然不行。可正当中院通村准备反驳的时候,一直都在对面坐得好好的德川秀忠突然就站了起来:“我们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既然双方已经把要传达的东西传达到了,那就可以了。送客吧。”

临别前,秀忠两眼直盯着中院通村:“这些日子还真是劳您费心了,您的功劳,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后来,这位武家传奏被罢免了,然后还被软禁了好几年。

七月十二日,收到消息的德川家光从江户出发,随行的有水户公德川赖房、稻叶正胜等近臣以及人数为一万上下的大军;同日,德川秀忠进宫觐见了皇后和子,也就是自己的小女儿。

次日,金地院崇传、土井利胜以及中院通村三人召开了一个小型的座谈会,主题是天皇在二条的时候,活动和仪式到底该由哪一方来安排。

虽说上一回秀忠确实是很霸气地一口定夺然后还下了逐客令,可毕竟这也是大事,实在不方便搞这种一锤定音,所以绕了几圈之后,双方还是得坐下来好好地谈一回。

然后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武士们表示这二条城乃是武门城池,一旦踏进去,就得按照武士的安排来生活,可公卿代表中院通村却反对,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它二条城说破了大天,那也是天皇名下的一座城,既然天皇巡幸,自然还得尊着宫里的生活习惯。

说着说着大家就吵了起来,因为土井利胜又提出了一个自认为是折中的方案,那就是天皇在二条城的生活可以依照宫里的安排来进行,但是,在二条的逗留时间,必须从原本的五天延长到七天。

中院通村却还是不答应。

最后只能休会,说是以后再议。

七月十九日,德川家光一行抵达骏府,受到了骏府城主的热情接待。

这城主其实是他亲弟弟德川忠长。

话说当年家光成为幕府将军之后的第二年,忠长便拜受了骏府城七十万石的领地。

这当然是阿江夫人活动之后的结果。

在把领地封给弟弟的时候,家光用让人非常难以捉摸的语气说道:“忠长,现在你该满足了吧?”此时此刻忠长要是敢说我还不满足这几个字的话,那下场必定是可悲的,所以他只是低头谢恩:“蒙将军恩赐,忠长不敢……”

“感谢就不用了,你可得记着我对你的恩哪。”家光打断道。

要说忠长其实真心是个不错的孩子。在去了骏府之后,尽心尽力地搞经济建设不说,就连民生也没忘记,这次家光大驾光临,他更是全力接待,老远就出城迎接,然后让将军的队伍走在前头,自己跟在后面当护卫。

但家光对此似乎并不怎么满意,因为自始至终,他都一直板着脸。

二十一日,一行人走到了骏河国境内的挂川城,还是老样子,将军在前,弟弟跟后。

进城之后,家光都没来得及休息,便让人把忠长给叫了过来。

忠长以为哥哥要表扬自己,一脸的小期待。

“忠长,刚才我过大井川的时候,是踏着桥面来的,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井川是一条河,在那个时代,从战略位置上来讲,也算作是骏府城门前的一道天然屏障,过了这条河,往东走能到骏府,往西走,便能到尾张。

德川忠长有些摸不到头脑,心里想你不踏着桥过来难不成还能踏波而来?但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回将军,这桥,是我造的。”

“我记得原先大井川上并无此物,告诉我,你为何要造此桥?”

忠长一听这话就来劲了,以为哥哥待会儿要表扬自己励精图治,便抬起头来把这座桥的情况娓娓道来:“这是为了过往行人商人能够平安方便地过河,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因河水涨潮无法使用渡船渡河,让领内民众免受水患之苦,我才下令修建的此桥。”

“哦。”家光的脸色铁青。

忠长的面孔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临了临了你来个哦,你以为老子是讲故事的么?

但毕竟对方是将军,所以他还是毕恭毕敬地说道:“请问将军大人,有何指示?”

“给我拆了。”

“啥?”

“你现在就去把那座桥给我拆了。”

“为……为何?”

“你个脑残还不明白么!?”家光的嗓门一下大得吓人,“大井川是保护骏府乃至整个关东地区的要冲!如果关西诸侯起兵谋反,你造的这座桥,是打算给他们运兵送粮么?!”

“这……”

“居安思危这个道理你懂不懂啊?身为一国大名,你随随便便闲着没事造你娘的桥啊?!你耳朵被人戳聋了还是怎么着,老子让你去把那座跟你一样没用的桥给拆了,你听不到啊?!”

原本一直在低头挨骂的德川忠长,慢慢地把头给抬了起来,他一言不发,直视着自己的兄长,眼眶里含满了泪水。

“你有什么不满么?”

“遵命,我们这就将此桥拆除!”手下陪同家臣一看,再这样僵持下去估计要坏菜,连忙跪下代替自己主公答道。

“在你上洛之前,把这事给办了。”家光下了命令。

德川忠长不管怎么说也是德川家的嫡子,因此这次天皇巡幸二条也有他出场露脸的分,所以虽然被骂得跟三孙子一般,但还是得硬着头皮收拾行装跟着走,继续做他的后卫。

八月十日,伊达政宗给正在二条的德川秀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经过他努力,终于说服八条宫智仁亲王,承诺这次巡幸来二条,一切都依着幕府的安排进行。

希望你还能记得那位王爷,他是后阳成天皇的弟弟,当年一度还成为了天皇候选人,不过因为德川家康,所以被活活搅黄了。

说起来伊达政宗自打参与此事以来,几乎不但无尺寸之功,反而还平添了许多麻烦,现在总算是扳回一局,给自己挣了些许脸面。

八月十八日,德川家光抵达京都,并于当天进宫拜会了后水尾天皇,然后被封右大臣,官居从一位。

此外,在同一天跟随家康一起面圣的诸大名,也几乎都得到了各自的官职。

骏府城城主德川忠长、尾张藩藩主德川义直和纪伊藩藩主德川赖宣分别被授从二位权大纳言;水户藩藩主松平赖房、金泽藩藩主前田利常、萨摩藩藩主岛津家久(忠恒)以及仙台藩藩主伊达政宗,则都被封了从三位的权中纳言。

余下因人多官小不宜浪费篇幅等原因,故而省略。

此外,德川秀忠原本被决定授予三职之一的太政大臣,但因为他的坚决推辞而不得已作罢。

九月六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后水尾天皇正式巡幸了二条城。

走在天子队列最前头的是皇后和子,她由二十名身着礼服的骑马武士为先导,在内大臣二条康道、中宫大夫三条西实条等人的陪同下,坐着牛车,缓缓步入了二条地界。

紧随其后的是天皇的生母中和门院,跟随她身旁的有前关白九条中荣等八位公卿。

最后便是后水尾天皇,他在以德川家光为首的百余名大小诸侯的簇拥下,于当天下午四点左右,走进了二条城内。

进城之后不多时,便到了饭点,幕府方面为天子公卿准备了盛大的晚宴。

其中天皇用的餐具从碗筷到牙签都为纯金打造,皇后太后则低一个档次,为金银混用。

席间,后水尾天皇特地从宫中拿来了特供佳酿,分别向德川家光和德川秀忠敬酒。

不过正规的说法应该是“天皇恩赐美酒于秀忠公和家光公”。

顺道一说,晚宴的主持者是土井利胜和酒井忠世。

七日,同样也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在用过早餐之后,德川家光代表幕府向天皇献上了一份厚重的礼物—银三万两,时装两百套,香料木一整段,金线丝绸百匹,红线丝绸两百斤,玳瑁三十块,麝香五斤,宝刀一把。

此外,幕府还给皇后和皇太后各自送去了白银一万两,时装一百套,沉香七十五斤,红线丝绸一百斤,绯红丝绸百匹,白绫五十匹,麝香两斤。

而女一宫则收到了白银三千两,时装三十套,金丝十卷,金银五百斤。

女二宫的礼物是白银两千两,时装二十套,金线十卷,金银五百斤。

给皇家的礼物,就是这些。需要解释说明的地方有两个:第一,女二宫,是后水尾天皇和皇后和子之间继女一宫后生的又一个女儿;第二,两位公主收到的所谓“金银五百斤”并非真金白银,而是镀金镀银的玩具娃娃。

收完礼物之后,天皇又在城内欣赏了大型歌舞表演,看到妙处,还亲自和众公卿们一起弹奏乐器,神人共乐。

晚上,又举行了盛大的酒宴。

八日,依然晴朗,吃过早饭后,德川秀忠代表自己向天皇皇后太后公主等献上了礼物,礼物的品种跟数量和昨天家光送的差不多,故在此不一一赘述。

这天下午,天皇应邀登上二条城的天守阁向远处眺望,随后又在秀忠和家光的陪同下观看了公卿之间的马球大赛和蹴鞠大赛。

在傍晚时分,二条城内又举行了盛大的和歌会。

和歌会后,仍是晚宴。

九日,正值重阳节,二条城内举行了盛大的能乐会,请来了当时日本最负盛名的几个能乐师傅前来表演。

歌舞表演之后,照例召开了宴会。

但天皇却婉言谢绝了。

“朕……朕……喝……喝……不……下……了……”天皇按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连日来天天早中晚三餐都被人轮番敬酒的他,已经快要酒精中毒了。

但武士们却不依不饶地连拖带拉把天皇架进了会场,虽然事先反复声明说皇上今儿个只要您作陪不用您喝酒,但真到了开宴之后,可怜的天子又少不了被灌得瘫软在地。

十日,也就是巡幸的最后一天,后水尾天皇再度登上天守阁遥望四周,看着秀丽的山川大河,忍不住振臂一呼:

“老子终于能回家了啊!”

这也难怪,平日里养尊处优除了趴着还是趴着的天皇,冷不防一连五天天天跟大明星公演似的这么上蹿下跳地连轴转,身子骨早就累坏了。

这天,在幕府的热烈欢送下,天皇起驾回宫,标志着活动圆满结束。

在这场博弈中,幕府总算是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家光取得了他爷爷家康都不曾取得过的好成绩。

此事的历史意义在于,虽然从客观上来讲,幕府仍然是朝廷的臣下没错,但在当时人们的心里,家光的位置已经悄然立于那位后水尾天皇之上了。

然而,就在京都一片欢腾的当儿,江户那边却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