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真谛：冷酷的哈洛恒河猴实验的温暖启示

美国心理学会的前主席、威斯康辛大学（University of Wisconsin）著名的心理学家哈里·哈洛（Harry Harlow）在1958年心理学会的年度大会上，发表了一篇著名的主席致辞，题目叫做《母爱的本质》，曾经轰动一时。现在看来，也仍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哈洛的报告之所以能引起如此震撼的反应，主要是他通过“独特的”甚至近乎“严酷的”恒河猴实验，证明了“母爱的本质”——母亲和孩子之间的肌肤接触对婴儿成长的意义、母子之间的关系，以及对孩子身心健康的影响。

当时美国的主流心理学受行为主义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思想的影响很大，很多人错误地认为母亲和孩子之间过多的亲密接触会阻碍孩子的健康发展，会对孩子人格的发展产生负面的影响，从而使得他/她们在成人后变得过度依赖。而哈洛的实验研究恰好证明了母亲和孩子之间的亲密接触与情感满足及社会支持是促使一个人正常发展和健康成长的重要因素，彻底粉碎了当时的那些错误观念。

“绒布妈妈”PK“铁丝妈妈”

哈洛为了证明他的“母爱本质论”，先将出生后的小猴子，交给两个“代理妈妈”来抚养：一个是能够给它提供奶水的“铁丝妈妈”，另一个则是全身包着舒适的绒毛能够给小猴子提供接触感的“绒布妈妈”。

结果显示，参与实验的小猴子更愿意和那个能够给它提供舒适感和依恋感的“绒布妈妈”呆在一起，而不是和那个只给它提供奶水却无法依恋的“铁丝妈妈”呆在一起。每天24个小时中有将近18个小时，小恒河猴会呆在能够给它抚触感的“绒布妈妈”怀里，而只有约3个小时的时间趴在能够给它提供奶水的“铁丝妈妈”怀里吸奶，其余的时间就是在两边跑来跑去。

这说明，母爱除了要给孩子提供奶水这样的生命支持和物质帮助之外，更重要的是提供给孩子接触感和依恋感这样的心理支持。也就是说，母爱的本质——绝对不是简单地满足孩子的饥饿和干渴的需求而已，它还应该包括对孩子的接触、爱抚和心理上的关怀。这些才是让孩子心理健康的根本保障。

为什么哈洛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

因为他在实验过程中，设计了让两组猴子都听到一个特别奇怪的声音伴随着看到一个巨大的玩具，比如一个敲着鼓的泰迪熊玩具。那些能够获得抚触感的小猴子，会立马奔向自己的“母亲”，趴在它们怀里，慢慢地安静下来，因为与“妈妈”的接触能够提供给它心理安全的保障；而那些无法获得抚触感的小猴子，则立刻瘫了下来躺在地上，不但疯狂地抓挠自己，而且不断地撞击自己，还大声地尖叫。这样的表现与那些在精神病院里病情发作的患者的行为几乎完全一样。由此可见，母亲的心理支持是让婴儿健康成长的一个特别重要的基础。

哈洛所做的第二个实验更加让人震撼。他把实验用的小恒河猴分成两组，使它们没有自主选择哪种母爱的可能性。尽管这两组猴子喝的奶水和成长的环境都是一样的，但那些有机会接触妈妈的小猴子和那些没有机会体验呵护感和抚触感的小猴子，它们在成长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是完全不一样的。

特别值得我们警醒的是：缺乏母爱心理支持的影响是长期的，甚至可能是终生的。因为那些处于封闭条件下的恒河猴，在经历了前8个星期所造成的伤害之后，它们在后来就很难和其他猴子恢复正常的社会交往关系了。这种没有母爱心理关怀的影响，至少相当于人类婴儿前6个月的作用。因此，哈洛把早期母爱形成的关键期定为6个月。他建议，我们人类的婴儿和母亲最少要有6个月的时间经常在一起。换句话说，人类的产假起码要有6个月左右，才能保障孩子和妈妈之间长期的、亲密的爱的关系存在。

心理学界的梵高

哈洛的实验生动地证明了：母爱的本质，主要是心理上的支持和肌肤上的接触，而不仅仅是单纯的生理满足。所以，母亲养大一个孩子，主要的贡献是她们的关怀、支持、拥抱、接触、安全、依恋以及身体力行的教育和影响。相对来说，哈洛的研究和理论在当时是革命性的，从而也奠定了他在心理学历史上的崇高地位。

不过，哈洛的实验，从现在积极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其做法有些过分。因为他采用了近乎“残忍”的做法，让那些刚出世的猴子处于一种孤独、压抑和绝望的环境中。以我们现在对动物实验的人道主义要求来看，哈洛的实验在现在肯定是无法获得心理学实验伦理委员会批准的。但他的主要工作实际上是在20世纪40~50年代完成的，论文也发表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而即便是在当时，他的实验也引起了很多的争议。但哈洛做这些实验的目的，是为了证明母爱是我们人类健康发展必需的条件，因此，其动机是善意的，其立意是高尚的。

令人遗憾的是，后来根据他助手的回忆，哈洛开展当时的实验，是在已经知道他妻子被诊断为癌症晚期，自己也正陷于抑郁症的痛苦之中，甚至一度住进了精神病院的情况下进行的。对此，我经常想，哈洛其实有点像是我们心理学界的梵高，画家留给世界的是美丽的图画，心理学家留给世界的是他们精妙绝伦的实验，科学家的研究和实验也就是他们自我表达和创造作品的过程。我们现在无从得知当时哈洛个人的心理痛苦和他所研究的课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但他的人生经历已经证明了我们人类其实非常需要心理关怀和感情支持！这也许是所有的爱最本质的要素。

天生的“心理治疗师”

在哈洛的恒河猴实验中，他还发现了一些可以称之为“心理治疗师”的母猴。虽然这些母猴自己也在孤立的笼子里头生活，但每天有机会和其他的猴子进行互动，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是正常成长的猴子。当这些猴子在长到三个月大的时候，哈洛让它们去接触那些在孤独绝望的环境中长大的、有心理疾病的猴子。结果意外地发现，这些具有“心理治疗师”天赋的猴子会执着地去跟那些“病猴”接触，并给予它们各种心理的支持和关怀。经过几个月的不离不弃，那些“病猴”居然能够慢慢地从创伤的阴影中走出来，恢复正常的社交功能。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们这些执着地追求和践行积极心理学的人，是不是也有点像那些具有“心理治疗师”天赋的猴子？虽然自己也有很多需要面对和解决的人生问题，却依然自发地、本能地要去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而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在积极心理学的影响下，也许真的可以走出心理的阴影，成为积极、快乐、幸福的人。这也正是我们为什么充满热忱和希望的原因所在。

我们人类的母亲也经常在不经意间扮演“心理治疗师”的角色，帮助她们的孩子解决在成长过程中或者成长之后出现的心理上的困惑、忧虑、烦躁、痛苦和失落。母爱的本质，其实最后落实下来的就是对孩子的心理关怀和积极心理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