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秋暝

唐·王维

空山新雨后，

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

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

王孙自可留。

字词解释

暝（míng）：日落，天色将晚。

空山：空旷，空寂的山野。

清泉石上流：雨后清澈的泉水在山间奔流。

竹喧：竹林中笑语喧哗。喧：喧哗，这里指竹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浣（huàn）女：洗衣服的姑娘。浣：洗涤衣物。

随意：任凭。

春芳：春天的花草。

歇：消散，消失。

王孙：原指贵族子弟，后来也泛指隐居的人。留：居。此句反用淮南小山《招隐士》“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久留”的意思，王孙实亦自指。反映诗人“无可无不可”的襟怀。

译文

空旷的群山刚刚下过一场新雨，夜晚降临使人感到初秋的凉意。

皎洁的明月从松树隙间洒下清光，清澈泉水在山石上淙淙流淌。

竹林里传来喧哗声才知道是洗衣姑娘归来了，莲叶轻轻摇晃，想来是渔翁晚棹归舟。任凭春华随意消散，秋天的山中王孙自可以久留。

赏析

晚年的王维，淡泊名利，无心仕途，他远离了长安官场的声色犬马，在终南山下的辋川别墅隐居。终南山的山水胜景，让王维流连忘返，身心俱安。他时而和好友裴迪浮舟往来，徜徉山水；时而跟林叟钓鱼，谈笑风生，乐不思归；时而在明月下、竹林里，一个人弹琴长啸，饮酒赋诗；时而终日闭门不出，于青灯之下，吃斋奉佛，静坐参禅。在山中隐居的日子，王维总是这样的去留随心，怡然自得。

这一天正值夏末秋初，王维午觉醒来，正临窗品茗。一场雨不期而至。雨滴打在屋顶树梢，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像一首轻柔的琵琶曲。雨没有持续多久便停了。云收雨歇后，天空一片澄净，黄昏的晚照，洒下一道道金光。王维觉得有一种温柔之情充盈心头，他推门而出，向山林深处走去。

一场新雨过后，空气鲜甜湿润，王维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那清新的气息充满肺腑，让人神清气爽。经过雨水的冲刷，树木越发青翠鲜亮，叶子缀满银光闪闪、晶莹剔透的水珠，微风过处，水珠滴落，偶尔落在王维的身上，带来一丝丝秋天的凉意。这里远离都市的繁华和喧嚣，远离人间烟火，王维十分享受这种一人独处的快乐。

夜幕降临，天公作美，一轮雨后新月升腾而起，月色皎洁无比。那清辉静静地泻在亭亭如盖的青松之上。淡淡的月华经过或浓密或稀疏的松叶一筛，碎成斑驳错落的光点。那细小的光点落在王维的肩头上，像一个个跳动的音符。泉水不甘心落后，也赶过来凑热闹，它们活泼的身影，在山中奔流，遇上山里大大小小、高低不平的石头，碰撞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悦耳。月光下，溪流清澈见底，宛如一条白色的绸缎在山林之间蜿蜒穿行。

就在这时，在松林旁边的竹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王维心下纳闷，侧耳细听，原来是姑娘的谈笑声。他寻声走去，迎面看到一群农家少女，三两成群，手上提着竹篮，竹篮里装着洗好的衣服，一路迤逦而来。她们边走边谈，说说笑笑，十分热闹。她们的欢声笑语，打破了夜的寂静。原来山林深处有人家，王维一直不知。那浣衣归来的少女看到王维，并不惊讶，也不害羞，大方地向他点头致意。

竹林深处，藏有一泓湖水，水中种满荷花。月光下，荷叶像一张张撑开的青竹绿伞，静静地立于碧波之上，枝枝叶叶，连成一片。亭亭玉立的荷花，像一位出浴的仙女，披着薄雾般的轻纱，含笑伫立，娇羞欲语。正当王维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时，湖面上传来一阵水声，只见荷叶荷花纷纷向两边分开，一只渔船从湖中荡漾而出，渔翁端坐船头，用力划桨。从船桨上滴落的水珠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映照着他的脸庞。晚棹归舟，是丰收的喜悦。

良辰遇上美景，如此难得的美妙时光，真是赏心乐事。王维嘴角牵出淡淡笑意，喃喃自语道：“春光易逝，流年如水，或许我可以在这山中长久地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