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故人再故去

二零一五年七月的一天早晨,有电话打了进来,真是烦人哪,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我批改了半夜的试卷,还能不能让人多睡会!看了看手机,原来是樊小伟打来的,这个修车匠每天起床都那么早,我挂断电话接着睡。刚把手机扔一边,他又打了过来,真是没完没了。

心想“你不好好修车,骚扰我干什么?”话还没说出口,电话那头就带着哭腔说:“程伟,不好了,不好了,俺弟妹死了!”

立马感觉不对劲,心头一紧,便问:“哪个弟妹?”

“小义的媳妇,翠丽啊!”我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没有站稳,摔了一跤,“再说一遍,谁?”

“樊小义的媳妇,郭翠丽!”樊小伟哭了出了声,说:“我刚接到家里打来的报丧电话。”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泪蹦了出来,瞬间挡住了视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也是泣不成声:“跳楼自杀的。骨灰已经运回来了。”

我坐在地上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很久很久之后,杨军华打来电话,说:“电动车已经准备好了,快点,我一会就去接你!”

我赶快穿上衣服,来不及洗脸刷牙就跑出了教师公寓,跑到校门口的时候,杨军华开着电动三轮载着杨军华、樊书金、樊小伟以及他的老婆和儿子就到了,他们都红着眼睛,我跳上车,杨军华以最快的速度往家开。在路上,我想起了我们上学的情景,那个时候的郭翠丽多么可爱,她和樊小义结婚的时候是多么美丽。她走得太突然,我的脑海里满是郭翠丽的身影。路上,我骂起了樊小义:混蛋啊,没有照顾好我们的老同学。杨军华说:不要说了,我看不见前面的路了。他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抹着眼泪。

电动车还是太慢了,直到九点才到村里。村头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都在议论着。我们跳下车就往樊小义家里跑,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和刘桂芝的哭声,看到他家的门口和院子里站满了老人和妇女,有的在议论、有的在掉眼泪,我们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们挤进院子,刘桂芝正抱着小孩在厨房里来回走动,边走边哭边哄孩子:“别哭了,孩子,奶奶在这呢”。樊爱民坐在马扎上抽着烟,一言不发。堂屋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床,床上盖着被子,床前的盆里正点燃着黄纸。

村里的干部看到我们,迎了上来,说:“太可惜了!”然后对樊小伟说:“她的孩子还小,让你的儿子代替行孝吧!”然后,给樊小伟的儿子披上孝布,腰间系上麻绳。又对我们说:“你们去看看小义吧”,并指了指西屋的方向。西屋的门反锁着,我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樊小义才打开。我们看到他眼泪不停的往下流,眼睛都肿了,我们没有说话,樊书金递上一支烟,并帮他点着。

樊小义终于开口说话了:“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只知道工作,没有照顾好她!”我说:“我们都很难过!她是你的老婆,也是我们的同学!”樊小义哭得声音更大了,说:“她得了产后抑郁症,我早就该重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说着就把头往门上撞,我们及时拉住他:“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得振作起来,孩子还小啊!”樊小义哭得很惨,说:“你让我死了吧,让我去陪她,她太孤单了!我难受啊。老天爷对我不公,老天爷对我不公啊!”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用眼泪怜悯她,已经找不到其他方式了。

不一会,村民们从南集买回来了棺材和寿衣,按照村里的传统,人去世之后都是用棺材装殓,现在郭翠丽的遗体虽然已经火化,根据樊爱民的吩咐,依然用棺材下葬,村民们把骨灰盒放在棺材里,寿衣依然整整齐齐地铺在里面。

三天之后,郭翠丽出殡,樊小伟的儿子看到周围所有人都在哭,他也哭得很厉害。出殡之后,樊小义说:“很多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昨天我们还在上学,昨天我还获得很多荣誉,昨天我还刚毕业,昨天我还刚工作,昨天我还刚结婚,而今天什么都没有了。她是我的精神支柱,她走了,抛下我们走了,以后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说着又掉下了眼泪。樊爱民,这位经历过六十年风风雨雨的老人端来了馍菜汤,说:“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吃点吧。我失去了两位兄弟,失去了爷爷奶奶,失去了父母,也失去儿媳妇,只要自己不死,日子总是要过下去,日子还得过。谁能为自己活着?你的爷爷把我们哥几个养大,到死一无所有;我也把你们兄妹养大,到死估计也是一无所有;你也得把你的孩子养大。”说完便离开了,依然回到他那个马扎上,抽着烟。

樊小义好长时间没有走出家门,在他和郭翠丽结婚纪念日的那天带着孩子去了一趟郭翠丽的娘家,送去了一部分钱。

这一年十一国庆节,杨军华在县城举办婚礼,樊小义也没去,委托我送去了红包。杨军华并没有生气,他很了解樊小义、也理解樊小义,在喝酒的时候说:“如果樊小义愿意,可以合伙做豆制品生意,别说做总经理,做董事长都行。我是小打小闹还行,要是真干正事,我远不如他。”

二零一六年春,樊小义去了省城卖掉那里的房子,一个月之后把郭翠丽的衣服、化妆品、照片、用过的东西,只要是关于她的一切都带了回来。之后又来了县城,说他要在县城买一套房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孩子上学用的,之后便又回了村。

这一年五一,我邀请他到县城来参加我的婚礼,他来了,整个人瘦了很多,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坐在座位上不停地抽烟,偶尔嘴角动一下,就像假笑一样。樊小义似乎已经变了,没有原来的那种洒脱,也缺少之前的开朗,更是没有之前的那种激情!我敬酒的时候,他喝了几杯,之后怎么劝都不喝了。婚宴结束之后,杨军华和樊书金邀请樊小义留下来玩玩再回去,他说:“你们玩吧,家里有孩子。”然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