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往事

朱棣幽怨地感叹,这道衍怎么还不回来啊,前几日的飞鸽传书,画的是一只小燕子在寺庙中嬉戏的画面。

想必这孩子已经被妥善安置在某处寺庙里了吧,其实朱棣也有心将玉燕的事情说给道衍听,但迟迟没有动笔。

原因很简单,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但若是说的多了,万一被人看到,引起有心人关注到朱家,就得不偿失了。

许是今日那羊羔酒性燥,朱棣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有团火越烧越旺,愈发想要找人诉说往事。

福晋闻着丈夫身上浓郁的酒味,柔声问道:“爷,可是醉酒难受?让人送碗醒酒汤吧?”

“不必!”黑暗中朱棣幽幽开口:“福晋,你好奇我为何会对玉燕如此娇纵吗?”

福晋玉手轻抚上朱棣的身体,将头靠近其耳边低声道:“怎么能不好奇呢,不过爷做事向来稳妥,必定有自己的缘由。”

朱棣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我经常做一个梦,梦中有个小女儿,长得与玉燕一模一样。

她叫雁翎,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可惜命不好,嫁了个混账夫君,不成器也就罢了,还经常打骂羞辱她。

那孩子性子软,一直忍着,忍到最后实在受不了,回来祈求说要和离,却被我残忍拒绝。

万万没想到,回去她就服毒自尽了,她才22岁啊!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被那孽障给打掉了,也再不能生育。

偏偏我给她的承诺是生了儿子才准和离,她绝望了,再也忍受不了,对我这个父亲也彻底失望了。”

福晋闻言整个身子都僵住,不是为那可怜的雁翎姑娘,而是想到了自己,当初生育弘晖时伤了身子,当时就被太医断言无法再生育。

刚得知这一噩耗时,完全不肯接受,疯狂试尽各种名方偏方,试得身体都出了严重问题,爷才发了话,让自己多为弘晖,为父母想想。

那时爷就已经做了这个梦吧,才会怜悯自己,并未因此宠妾灭妻,纵容多次生育的李侧福晋,始终给自己这个嫡妻足够的脸面。

朱棣说出这些搁在心底的话,轻松不少,看福晋没反应,这才想到福晋一直以来的心结,也就拍拍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还想再要个孩子傍身,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女儿总要嫁人,要担忧她过得好不好,若是儿子,要担忧他们兄弟相争,还不如现在这样,好好培养弘晖一人。”

一股难忍的酸涩抑制不住的涌出,福晋笑着拭去嘴角的泪珠:“爷,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真的只要有弘晖就够了。”

朱棣苦涩一笑:“真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能继承爵位的就只有一个,若嫡庶有别也就罢了,都是嫡子谁又比谁差,自然不肯甘心,又何必给弘晖添堵。”

福晋心酸地点点头,出身世家大族,她也很清楚各府为了争夺继承人闹出来的那些丑事。

满人不同汉人,没有严苛的嫡庶之分,只要能讨得父亲欢心,报上去的人选无论多差,基本没有驳回的。

所以福晋才会如此恐慌,特别是阿玛去世后,乌拉那拉家明显的颓败之势,舅家帮不了弘晖什么,还没有亲兄弟做帮衬,她打从心底惧怕爷会再抬进来一位出身显赫的侧福晋,若是她生了儿子,弘晖地位不保。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杞人忧天,是啊,自己可是孝懿仁皇后亲自指定的四福晋,弘晖更是爷的嫡长子,没人能够撼动他的位置。

心中巨石落地,福晋突然抬头,狠狠吻朱棣。

突如其来的热情虽然让朱棣有些意外,猛地翻身在上,握住福晋不安分的手,魅惑地低语:“还是让为夫帮你吧。”

福晋害羞地捶打朱棣,来掩饰自己的窘迫,朱棣哪里还能受得了。

次日朱棣醒来时神清气爽,福晋已经端坐在镜前梳妆,听到侍女们文安的声音,娇笑着回头,叫了一声:“爷,您醒了。”

从后面扶住福晋的肩膀,坏笑道:“人说四大闺房之乐,其一是画眉,今日爷也附庸风雅一把。”

福晋面色潮红地扫视屋里侍候的众人,羞涩地指了指桌上的螺子黛:“爷,眉毛就是用这个画的。”

朱棣对这一桌子的梳妆用具并不陌生,当初与妙云青梅竹马,各种闺房乐事都没少做,别说画眉了,就是梳头也是驾轻就熟。

难得有此雅兴,朱棣索性坐下细致地描画起来,画完眉毛又在福晋眉间画了一朵盛开的桃花。

完事后得意地称赞道:“柳叶眉间发,桃花脸上生,爷的福晋真美!”

福晋娇笑着低下头,手里胡乱摆弄着桌上的各色小玩意:“是爷画的好。”

朱棣越发兴致高昂,随手拿起梳子,双手灵巧地在福晋长发间来回穿梭:“既然画了花钿,再配旗头就不合适了,爷给你梳个流云髻吧,还没见过你汉人妆扮呢,明爷画几身让针线上的人赶紧做出来。”

福晋的心却一点点变得冰冷,爷怎么会梳汉人女子的发髻,还这般熟练?难道说与爷昨日所说的梦境有关。

既然能有如此美貌的女儿,生母想必也会是个绝色美女,讨得丈夫欢心,甘心为其梳妆也不足为奇。

正巧朱棣俯身挑选合适的发饰,福晋低声在他耳边问道:“爷这手艺可是在梦中习来的?”

梦中?朱棣身子一僵,这么多年来,自己还从未梦见过妙云,甚至高炽他们也从未梦见过。

朱棣取出一只灵动的翡翠镶宝蜻蜓簪,斜插在福晋发髻上,缓缓开口:“都是过去的事了……福晋忙吧,爷回书房了。”

福晋有些后悔不该多嘴,是啊,都是过去的事了,还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梦中人,与之计较实在太可笑。

朱棣则是回到书房发呆,妙云,你去了哪里?是像雁翎一样投胎转世,变成性情不同的人?还是像自己与道衍一样,变成容颜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