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弁

《周礼》隶医师于《天官》，诚以医道通天，古圣王所甚重也。夫医者人也，其道则天也，以天合人，不爽纤末。《素问》一书，言天道者居半，五运六气其大端也。其说详琐，其义奥繁，时工望之，茫无涘畔。即近代缪希雍著《本草经疏》，业以生化之理为全书之则，乃复罔言运气之说为非。噫嘻！诚畏之也。畏其难而反讥其谬，则悖之甚也。春秋战国时，如和、缓、秦越人辈，尚未能捃拾半字，奚况寻常方伎者流，安能望其创制立法、穷理尽性如是之精密乎！观其文义，亦非秦汉人所能依效，然非不可学而知也。圣人以天地万物为师，贤人以圣人为师。又因圣人以知天地万物，理其绪则繁者简，比其类则离者合，穷其路则奥者通。余不敏，当甲申、乙酉间，正余四十无闻之日，禁绝人事，杜门一编，寝食坐卧，唯手岐黄书不置。至《天元纪》《五运行》《六微旨》《气交变》《六元正纪》《至真要》等篇读之多碍，则静而思之，毕三夏之力，殚精竭虑，务彻本原，不揣寡昧，妄加诠释，更为错综其论，以曲畅厥旨，颇多昔人未发。然则循斯道也，民未病测其将病，已病识其转病，所中何脏，所变何化，遂可握券以俟乎？曰：不然。人气通天，寒暑相荡，沴盭⁽¹⁾相干，此天人感应之常也。然而脏腑各有厚薄，禀赋各有坚脆，喜怒交攻，饥饱相困，劳欲致伤，起居失节，病咸人所自致，天亦无如之何。但其虚实传变，进退盛衰，亢承制复之理，则万象人身，脉法经络，呼吸运动，举莫之能外。病者于一日之间，而即寓六十年之变；医者通六十年之变，以定机于一日之间。唯张子和深契此义，其云看与何年气运同，即向某年求治法，可谓开千古眼。考亭⁽²⁾未谙医学本贯天人，乃视为资身贱术，后人习其业者，卒多卤莽从事。间有深究斯理者，又多怀胶柱之见，至疑圣人之书不可尽信。呜呼！此道之所以日晦也。

丙午长夏顾元交书

【注释】

(1)沴盭（lìlì力力）：因时气不和而发生的灾害。沴，天地之气不和。《说文·水部》徐锴系传：“气不利乃为沴。”盭，乖违。《说文·玄部》“盭”段玉裁注：“盭，乖戾正字。今则戾行而盭废矣。”

(2)考亭：指朱熹。因朱熹定居建阳考亭，故其弟子常尊其为“考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