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要略》新诠

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

【原文】问曰:上工治未病,何也?师曰:夫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四季脾旺不受邪,即勿补之。中工不晓相传,见肝之病,不解实脾,惟治肝也。夫肝之病,补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药调之。酸入肝,焦苦入心,甘入脾。脾能伤肾,肾气微弱,则水不行。水不行,则心火气盛,则伤肺。肺被伤,则金气不行。金气不行,则肝气盛。故实脾,则肝自愈。此治肝补脾之要妙也。肝虚则用此法,实则不在用之。经曰:虚虚实实,补不足,损有余,是其义也。余脏准此。

【新诠】此条系仲师示人以治病宜先知传变而预防之方法。当分作四段,自“问曰”至“惟治肝也”为第一段,举例说明上工治未病之理,且示肝实之治法。自“夫肝”至“调之”为第二段,示肝虚之治法。自“酸入肝”至“要妙也”为第三段,示治病有正治、旁治、反治之法。即以肝虚而论,补必用酸,正治也。助用焦苦,苦入心,子能令母实,旁治也。更有益其有关之脏,即以衰其病能之势,以甘药入脾以调济之,此又反治法也。“肝虚”以下为第四段,总结上文,并申明虚虚实实之戒,为中医治疗之特长。学者能举一隅而三反之,则天下无难治之病矣。

时贤陆渊雷曰:于此须研究者,肝病是何种病?脾病是何种病?肝病又何以必传脾?若谓肝木脾土,木能克土,则颟顸塞责,不足历学者之望也。《内经》之法,以愉悦舒畅为肝德,以忧愁郁怒为肝病。然则古医书所谓肝,乃泰半指神经,愉悦则神经舒缓,忧愁则神经刺激也。《太阴阳明论》及《厥论》皆言脾主为胃行其津液。然则古医书所谓脾,乃指胃肠之吸收作用,然细读此书,又多包括消化器官之全体而混称脾。故肝传脾者,乃谓忧愁郁怒足以阻滞消化耳。忧愁郁怒何以能阻滞消化?则其理颇奥。一言以蔽之,乃交感神经刺激也。交感神经者,不随意神经之一部,故不听意识之指挥,其分布至广,外而瞳孔汗腺毛发,内而血管脏腑,无莫非交感神经之领域。上古之人,浑浑噩噩,与惊鸟猛兽相捕食,胜负之际,生死系之,故恐惧忿怒,常所不免。恐惧则逃遁,忿怒则斗争,无论逃遁斗争,皆须剧劳其筋肉。然人体一切器官,不能同时并用,筋肉剧劳,则内脏之作用必须暂时停止,故当逃遁斗争之际,消化作用完全停止,惟心房须供给多量血液于筋肉,肺脏须为筋肉加增吸养排碳作用,大脑须量度彼吾情势以为应付,故心肺脑之作用,与筋肉同时加剧。此种情形,正如国家有敌国外患时,平日所藉以生产之农工商业,不惜一时停止,而以全力应付军事,惟兵工厂军需部参谋部,则与海陆军同时致力,以期战胜敌国。交感神经传出刺激,则肠胃停止其分泌蠕动,心脏加增其张缩,肺脏加增其呼吸,全身血压增高,动脉管或张或缩,务使血液由内脏输送于筋肉及大脑。他若瞳孔放大,毛发森立,发髯干枯,古人乃指神经病为肝病者,亦何懵懂乃耳耶。不知神经之所以能司知觉运动者,纯恃乎血液之营养,但观失血过多之人,其知觉运动渐归消失,可见一斑矣,故《内经》曰:“目得血而能视,耳得血而能听,指得血而能摄,掌得血而能握。”夫视听摄握,神经之所司也,然不得血,则失其运用矣。肝者,藏血之脏也,肝脏受病,斯血行之循环障碍,血行障碍,斯神经之作用失常。是肝也,神经也,非一病也,特相因而致耳。古人功夫,纯由体验中得来,知觉运动之所以失常,其原实由于肝脏之失司,故笼统称为肝病也。若夫脾之为病,固足以影响消化系统,其最重要之部分,为有管分泌之胰液,消化之不良,实由胰液之不充,非仅关于胃神经已也。脾之本身,与肝脏同为一大腺体,充满血液,借其收缩之力,可以调节血液循环,而其内分泌与糖质代谢更有绝大关系,此近代巴克露德(Barcroft)所发现者也。肝之与脾,左右相对,血液由门脉输入,息息相通,肝脏所储藏者为肝糖,而糖质之代谢,更须受脾脏内分泌之宰制。肝脏充血,则脾脏之收束不利,脾脏失宰制之力,则肝糖之代谢作用不全。此肝病之所以传脾,盖脾可以助肝也。至于风木淫土之说,以五行配五脏,纯为一种代名词,并无若何玄秘。不过此种代名词,是有意义的,而非无意义的,不似代数学之衰皮西底也。木火金水四气,盖用以喻升降浮沉。凡脏气之上升者,以木喻之,升之至极则散,又以火喻之矣。脏气之下降者,以金喻之,降之至极则沉,又以水喻之矣。土载万物,又为众水所归,故能无动于中,而号之为湿土焉。我国古今医籍,皆以五行立说,似未可一概抹杀,若畏其蔽锢青年脑筋而摒除之,则一般青年将望而却步,又何由窥医圣之堂奥哉!不以文害词,不以词害意,学者宜深思之也。

通篇数“伤”字,皆作“制”字看。脾能伤肾者,脾之生理功能足以节制肾之生理功能也。脾之糖质之代谢,前已言之矣,割去脾脏,必患糖尿病,已得实验上之证明。脾气畅旺,则肾脏自然清洁,无蓄水之患,此所谓水气不行也。肾脏既清洁,由心脏发源之大循环当然畅旺;大循环畅旺,由肺循环自必因之而流通;肺气流通,则由肝静脉输出之血自然条达。肝脏无充血变硬之虞,神经得其所养,自能遂其知觉运动之用,而肝自愈矣。于此可见承制胜复之理,古今中外,本无二致。读古人书,贵在玩索有得,不可死于字下,学者识之。

【原文】夫人禀五常,因风气而生长。风气虽能生万物,亦能害万物,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若五脏元真通畅,人即安和。客气邪风,中人多死。千般疢难,不越三条。一者,经络受邪,入脏腑,为内所因也。二者,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三者,房室、金刃、虫兽所伤。以此详之,病由都尽。

若人能养慎,不令邪风干忤经络,适中经络,未流传脏腑,即医治之;四肢才觉重滞,即导引、吐纳、针灸、膏摩,勿令九窍闭塞;更能无犯王法、禽兽灾伤;房室勿令竭乏,服食节其冷热苦酸辛甘,不遗形体有衰,病则无由入其腠理。腠者,是三焦通会元真之处,为血气所注。理者,是皮肤脏腑之纹理也。

【新诠】此条言一切疾病之所由生及卫生之道也。分四段,自“夫人禀五常”至“中人多死”为第一段,言百病之原悉由于客气邪风。若其人之五脏元真通畅者,虽得之亦不为病也。自“千般疢难”至“病由都尽”为第二段,指明内因外因及不内外因。虽百病虽有三因,而实际皆由于五脏元真失守之故。若其人正气先虚,邪气有隙可乘,则经络受邪,直接流传脏腑,是为内因。四肢九窍,显露于外,一触邪气,由血脉相传,以致壅塞不通,是为外因。究其实际,亦由于营卫不协,阴阳偏盛,五脏之元真不足,外邪始有可乘之机也。至于房室之劳损其精、金刃虫兽之伤亡其血,精损血亡,五脏之元真削丧无余矣,此病不由于客气邪风,纪关人事,是为不内外因。综合三因,皆由五脏元真失守,实只一因也。自“人能养慎”至“无由入其腠理”为第三段,示人以卫生之道。不惟须注重于饮食起居,即举止言动,亦须不越规矩。谆谆垂训,意至深远。末段解释腠理,盖腠理二字,古来医家殆都混为一谈。仲师于此明白指出,腠为三焦通会元真之处,理为皮肤脏腑之纹理。按:三焦之说,古无定论,或谓其有名无形,或谓其形质俱备。时贤陆渊雷氏之说曰:“《素问·灵兰秘典论》云:‘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灵枢·营卫生会》篇又著其出入之路。然后世所言三焦,不过将躯壳分成上中下三段而已。三焦究属何物,久为医家疑案。唐宗海以三焦为油网,著书盈车,自矜创获。信如所言,则三焦乃胸膜肋膜腹膜矣。诸膜所以衬贴躯壳脏腑,免除摩擦损伤,绝无决渎行水之用,其为病不过发炎,亦与古书所云三焦病不合,可知三焦决非油网。太炎先生及祝君味菊,并以为即淋巴管,殆得其真。盖淋巴自血浆中渗出,浸润于各组织之罅隙中,淋巴管吸收之,以回入静脉,此与决渎行水之义正合。”《金匮要略》所言“腠者三焦通会元真之处,为血气所注”,乃谓血浆渗出淋巴于组织,腠即组织之罅隙也。陆氏此说,较为近似。愚以为三焦有二意,有指功能而言者,《内经》之所谓“三焦者决渎之官”是也。有指部分而言者,则必分言上焦中焦下焦也。若混而为一,则其义不可通也矣。

五常,即五行也,以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而名之曰行,是中医气化之创说也。中西之学说不同,则在一重形质,一重气化。夫形之与气,初非二物也,形散为气,气聚成形,亦宇宙间自然变化之现象耳。中医谓人禀五行,生理学亦谓人体由十五种元素而构成。中医之金土,包括金属元素与非金属元素也。水火,包括一切液体及气体也。木则包括一切之碳水化合物也。中西之理,本无二致。惟是构成人体之各种元素,果何自来乎?则气化之说,似又较形质之说为优。夫宇宙间之各种元素,非尽埋葬于地下者也,其成为蒸汽者,游离空间,所在皆是,随呼吸以入于人身,此固理之必然者。其埋葬地下又化合为各种烃类,为植物所吸收,随饮食以入于人身,亦理之必然者。故《内经》曰:“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

风气,即空气也,其主要成分之氧气,为人生须臾不可缺之物质。然一岁之中,寒热不同,亦自然界气候之变迁。春风和煦,草木萌动,秋气肃杀,草木凋零。动植诸物,对于气候,适者生存,此天演之公例也。人类及其他高等动物,皮肤具有调节功能,足以适应环境,故能寒暑不侵。若气候骤变,调节功能不足应付,则生活状态起异常变化,是为疾病。是万物之所以生者,赖此风气;万物之所以病者,由此风气,故师以“水能浮舟,亦能覆舟”为喻。陆氏曰:病由三条,第一条即伤寒卒病,第二条乃拘挛瘫痪风瘅之病,第三条文意自明,不烦解释。陈无择亦言:百病不外乎三因,而以六淫所感为外因,七情所伤为内因,房室金刃虫兽之伤为不内外因。与《金匮要略》不同,而立意更为完密。

《一切经音义》云:凡人自摩自捏,伸缩手足,除劳去烦,名为引导。若使别人握搦身体,或摩或捏,即名按摩也。

吐纳,谓口吐浊气,鼻纳清气。

膏摩,即摩膏。见《千金方》。

【原文】问曰:病人有气色见于面部,愿闻其说。师曰:鼻头色青,腹中痛,苦冷者死(一云腹中冷,苦痛者死)。鼻头色微黑色,有水气。色黄者,胸上有寒。色白者,亡血也。设微赤,非时者,死。其目正圆者,痓,不治。又色青为痛,色黑为劳,色赤为风,色黄者便难,色鲜明者有留饮。

【新诠】此条乃医家之望法也。分二段,上段专论鼻头之色,下段则兼论颜面之色。论鼻头者,以鼻为始生之物,胎儿成形,先生鼻准,故有鼻祖之称。且鼻为肺窍,藏真高于肺,故古人验病,多视鼻头之色,以为判断。

色青,静脉郁滞之色也,必其人阳气衰微,血液不得畅行,以致浅层皮肤郁血。若兼见腹中痛而且苦冷,则是阴寒内盛,体温低降,生活功能行将停顿,故主死也。微黑者,水之色,盖由组织之间,血管中之水分渗出过多,排泄不及,中医称为肾水上泛,将成水肿之候也。黄者,或为胆汁侵入组织,或为皮下脂肪腺层积之色,要皆阳气不能运行之征,故曰胸上有寒。色白,为贫血症状之表现,验于眼之内睑,尤为的确。赤色,为浅层皮肤充血之表现,外界之温度愈高,血液之流行愈旺,故鼻头色赤之见于夏日者,此其常也。若非其时而见赤色,是阳不内潜而外浮,故主死也。目正圆者,由于动眼神经障碍,上下内外直肌及上下斜肌皆失其收缩能力,此为病已入脑。凡病入于脑者,多不治也。痓与痉同,详下篇。“又”字以下所言者,皆颜面之色,不单指鼻头矣。青色,亦为静脉郁滞之色,应有腹痛之症,惟不苦冷,是阴寒不若前者之盛,故不死。黑色为劳,陆渊雷氏曰:注家以为劳力伤肾,其事至确。盖古医书所谓肾,多指无管腺之内分泌,而于副肾腺关系尤切。副肾腺之分泌物,为量甚少,为效甚大,其作用与交感神经相似,能使肝脏放出肝糖,以供筋肉之需要,能使筋肉增加伸缩力,能消除筋肉疲劳时所生有害物质,能增加动脉血压,能加速血液之凝结,以防失血。凡此种种作用,大有利于筋肉之剧劳。《内经》云:“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犹言副肾分泌,能使筋肉作强,成其伎巧也。古人就生理病理之形态上推想所得,乃与西人最新发明之事,不谋而合,孰谓《内经》荒诞耶!由此推之,若筋肉剧劳不已,则副肾分泌必致竭涸,而副肾必病。副肾有病,始则衰弱倦怠,恶心便闭,骨节腰痛。继则头眩眼花,失神贫血。其人面色始则黄浊,继则暗滞如青钢、如黑铅。然则古人谓剧劳伤肾,肾病色黑,其事乃至确。特所谓肾者,不必指睾丸卵巢,亦不必指泌尿之内肾耳。色赤,为浅层皮肤充血之征。皮肤充血之原因有多种,过于运动可使充血,温度过高可使充血,外感风邪亦可使充血。盖风邪中人,首伤皮毛,神经发生放射作用,血流奔集皮肤之表,以作抵抗,此人身之自然疗能也。色黄便难者,按粪便之排出,须消化器官不生障碍,始得通行无滞。胆汁由胆管输入十二指肠,有消化液之重要成分,若胆管受病,胆汁不得直接输入十二指肠,浸入血管,流布于各组织,则皮肤呈黄色。脾脏分泌之胰液不得胆汁之混合,亦不能完成其消化作用,即所谓脾约发黄也。但黄色必枯而不泽,若其色鲜明,则是膈间有留饮。盖膈间有水,必津液不行,湿邪盛而水气浮,故患者目下有沃若,而面目鲜泽也。

【原文】师曰:患者语声寂然,喜惊呼者,骨节间病。语声喑喑然不彻者,心膈间病。语声啾啾然细而长者,头中病(一作痛)。

【新诠】此为临床诊视患者,闻其语声而揣测其病发之例。寂然,不作呻吟声也。但身有痛苦,不能久耐,时而惊呼,故得逆揣其骨节间病也。喑喑然不彻者,谓声音不响亮而不了彻也。人之发音,纯由喉间声带之振动,振动声带之原动力,则为肺中呼出之气。呼气之压力足,则每秒之振动数多而音高,呼气之压力弱,则每秒之振动数少而音低。呼气压力之大小,又视乎隔膜之上举与腹肌之下迫。若患者隔间滞塞,膈膜不得上举,则语音自然不彻,故逆揣其为胸膈间病也。啾啾,声小也,细而且长,胸膈无阻可知。惟因头中痛,不敢大声言语,恐振动而益加剧也。

【原文】师曰:息摇肩者,心中坚。息引胸中上气者,咳。息张口短气者,肺痿唾沫。

【新诠】徐中可曰:此言闻法之最细者。先于呼吸出入之气,而辨其病之在上在下、为实为虚,故就一呼一吸为一息之常理,而先分别其出气之多少,以征其病在上焦也。陆洲雷曰:息摇肩,谓呼吸时肩部摇动。心中坚,谓胸部窒闷也。肺叶虽有弹力,然不能自行张缩,故呼吸动作非肺叶所自营,吸气时横膈膜下压,腹部季肋向外扩张,使胸部容积增大,则胸部气压低于外气压,于是外界空气从鼻入肺,至胸部气压与外界平衡为止。呼气时,腹部季肋收缩,膈膜上推,使胸部容积减少,而气压高,则肺中之气从肺出鼻,亦至胸部与外界气压平衡而止。若胸部窒闷,则胸膜之上下推动不利,而腹部季肋之张缩不能增减胸部之容积,胸部容积不增减,则无由呼吸,于是两肩起救济代偿,庖代腹部季肋之张缩。两肩上抬,虽膈膜不动,而胸部之容积亦增。两肩下压,虽膈膜不动,而胸部之容积亦减。肩部抬压不已,以营呼吸。故息摇肩者,知其胸中坚也。气管发炎,则喉头作痒,于是喉口收缩,以阻出气之路。肺中之气急迫涌上,冲开喉口,突然而出,是为咳嗽,其意盖欲驱除作痒之物也。试观饮食之际,若有水滴饭颗误入喉管,立即作咳,必至水滴饭颗咳出而后已。喉痒而咳嗽与鼻痒而嚏,同一作用,其事刻不容缓。故吸气未毕之际,往往急迫作咳,乃因空气通过喉管之发炎部时,惹起喉头之痒,故急于作咳也,故曰“息引胸中,上气者,咳”。

肺痿者,肺叶失其弹力。膈膜腹肋虽照常张缩,而肺气不能出入自如,则碳氧气之交换不足供身体之需要,不得已,乃张口以利气道。然肺叶既不能张缩如常,口虽张,仍不能利肺气,故呼吸时张口而气之出入仍短者,知为肺痿。肺痿唾沫,详第七篇中。

【原文】师曰:吸而微数,其病在中焦,实也,当下之即愈,虚者不治。在上焦者,其吸促;在下焦者,其吸远,此皆难治。呼吸动摇振振者,不治。

【新诠】《医宗金鉴》曰:此承上文言喘分三焦,有可治不可治之辨也。喘,肺病也。肺主气,司呼吸,故以呼吸气促谓之喘也。若呼吸气均促,是病在呼吸阻升降之气也,故知喘在中焦也。呼之气长,病在呼,呼出心与肺,故知喘在上焦也。呼之气长,吸之气短,病在吸,吸入肾与肝,故知喘在下焦也。

此条之三焦,即将人之躯干分为上中下三段之意,非《内经》所称“决渎之官”也。上焦,指心肺所在之部位而言。中焦,指脾肝胃膈所在之部位而言。下焦,指肾小肠膀胱等所在之部位而言。呼吸之作用虽在肺,而呼吸之主动实在胸膈。医者察其呼吸之形态,以判断受病之部位,再审查其脉象,以定其为虚为实,则病无遁形矣。先言中焦者,盖便于与上下二焦相比拟也。患者吸气,既微且数,是膈膜与季胁皆不能做扩大运动,其病在中焦,可得而知之矣。若其运动之阻滞,因于胃中之宿食,或膈上停水,此实邪也,当攻之则愈。若审其脉虚而不实,是其人之阳气虚微,膈膜无力上下,故直断为不治。若其吸促,是肺部已失其弹力,不能张缩,容量减少,必须频频呼吸,始足供给全体之需要,其病在上焦,又可得而知矣。若腹肌之起伏不利,虽中焦无阻,而吸气仍不能如常人之一定数,且每分钟呼吸次数必较常人为少,即所谓其吸远,其病在下焦,又可得而知矣。凡此上下二焦之病,皆为虚弱之微,故曰难治也。若呼吸动摇振振者,此虚弱已甚,故不治。

【原文】师曰:寸口脉动者,因其王时而动。假令肝旺色青,四时各随其色。肝色青而反白,非其时色脉,皆当病。

【新诠】此言医道贵因时而察其色脉也。脉色应时为无病。若色反时,病也。脉反时,亦病也。色反脉,脉反色,亦病也。推而言之,症与脉相合者顺,相生者吉。相反者,治之无不费力也。

寸口,指两手之动脉处而言,无分乎寸关尺也。平脉辨证,为中医治疗之大法,而西医则多不谓然。谓诊察脉搏,不过借其浮沉迟数,以佐证寒热虚实而已,乃中医竟强分寸关尺三部,并巧立七表、八里、九道等名目,以欺世惑俗,隐晦幽暗,玄渺难明,不合科学之甚。噫,何所见之浅也!脉搏何以须分寸关尺,何以有诸种形象之不同,其理至显。特自矜深通科学之新医,夫之思耳,夫何玄之有?脉者,腕间动脉也。所以能动者,由于脉管壁之交感神经及心房张缩时血液循行之影响,尽人而知矣。交感神经失常,故足以影响脉管,而心脏张缩之急徐强弱,尤足影响及于脉象。中医诊脉之处,即手动脉波之举也,姑以波动学之理释之。凡振动数恒久不变者,其波长亦必一定,若振动数增多或减少,则其波长亦必随之而变矣。又振幅之大小,与振动力之关系亦甚切,振动力恒定不变者,其振幅亦必一定。心脏之张缩,亦来源于交感神经,外不感于六淫,内不伤于七情,则神经畅通,脉搏脉象皆因之而起变化。中医积数千年之经验结果,确定某种症状必引起某种脉象,因症以及脉,平脉以辨证,毫毛不爽,丝丝入扣,何玄秘之有哉!非惟病症之足以影响脉搏也,即自然界之变化,与脉搏之体象亦有很大关系。盖人生气交之中,其接触最密切耳,厥为气压与气温。例如冬日气压较大,气温较低,脉管壁紧缩而下沉。夏日气压较低,气温较高,脉管壁扩张而上浮。至于春秋两季,气温气压,俱得其中,脉乃不浮不沉。不过在春日之脉,应见上浮之趋势,在秋日之脉,应见下沉之趋势。故《内经》有“春日浮,如鱼之在波,夏日在肤,秋日下肤,冬日在骨”之说,《难经》有“春弦夏洪,秋毛冬石”之谓,名曰平人之脉。寸口脉因其王时而动者,即按照时序而呈弦、洪、毛、石之象也。至于面色,亦因气候之变迁而有差异,察之于明堂,最易辨识。青、赤、白、黑诸色,纯为动静毛细管散布于浅层皮肤所表现。假令肝旺于春,其脉应弦,其色应青,今乃其色反白,其脉反毛,是时应升而其色脉反退,时与色脉不得相应,其人之生活功能失常可知,故当病也。

【原文】问曰:有未至而至,有至而不至,有至而不去,有至而太过,何谓也?师曰:冬至之后,甲子夜半少阳起,少阴之时阳始生,天得温和。以未得甲子,天因温和,此为末至而至也。以得甲子,而天未温和,为至而不至也。以得甲子,而天大寒不解,此为至而不去也。以得甲子,而天温如盛夏五六月时,此为至而太过也。

【新诠】此条言自然界气候之变化,足以影响人身,虽不及医,然随时制宜之道,在其中也。

上之至,谓时至;下之至,谓气至。冬至后之甲子,谓冬至后六十日也。盖古造历者,以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为历元,以此推之,冬至后六十日,当复得甲子,正当雨水节,气候当温和,是以少阳起。然自冬至至明岁冬至,即地球绕日一周,约为三百六十五日五小时四十七分四十八秒,而甲子之数。仅六六三百六十日,每年约相差五又四分之一日,则此后之冬至,不能常当甲子日,故已得甲子,尚未至冬至,或未得甲子,即已至冬至也。

魏念庭曰:应至而至,应去而去,气之常也。未至而至,至而太过,气之盈也。至而不至,至而不去,气之缩也。或阴胜于阳,阳胜于阴,故有盈缩之故,而与中气有沴也。天气又沴,而人之气亦乖。阳亏者,必病于天气阴独之候,阴欠者,必病于天气阳亢之时,人之气未尝不与天地之气同一气也。冬至之后甲子夜半,则为少阳之时,阳气自此始生,黄钟之律谐之以作乐,历元之纪算之以制历,此时天气必得阳和,为应至而至,气之正而中者也。若未得此甲子,天因温和,为未至而至,阳之偏胜也。已得其甲子,而天未温和,为至而不至,阴之偏胜也。已得此甲子,而天大寒不解,此为至而不去,阴之胜而太过也。已得此甲子,而天温和如盛夏五六月时,此为至而太过,阳之胜而太过也。由此推之,十二节,二十四气,七十二候,无不有气之中正、气之偏盛及胜之太过,而人之气应之,疾病生死寿夭,悉关乎是矣。

尤在泾曰:少阳起者,阳方起而出地,阳始生者,阳始盛而生物,非冬至一阳初生之谓也。夏至一阴生,而后有小暑大暑,冬至一阳生,而后有小寒大寒,非阴生而反热、阳生而反寒也。天地之道,否不极则不泰,阴阳之气,剥不极则不复。夏至六阴尽于地上,而后一阴生于地下,是阳生时,正阴极之时也。阳极而大热,阴极而大寒,自然之道也。

陆渊雷曰:夫六气者,气候变化之代名词耳。地球绕日而行,其轨道即所谓黄道,地轴与黄道面斜交成六十六度之角,故四季之旦夜有长短,日光射于地面有斜正,故气候有温凉之变。地球之绕日,与平常之日,同在变化之中,则节气与疾病,宜无何等关系。春分秋分,为旦夜平等之日,冬至夏至,为旦夜长短之极,皆气候变化之关键。谓其能转移疾病,犹可说也。若其他节气,不过以人意分黄道为二十四段,每段十五度,地球每至各个十五度交界之处,即为节气,然则节气日之气候变化,与平常之日无异,岂能影响人身?然年老之人,遇节气则骨楚无力,大病之起及其死亡,常在二分二至,而分至前后之节,如冬至前之大雪,冬至后之小寒,皆为大病死亡之期,此固历验不爽者,则又何说焉?天下事不可索解者甚多,不独医学,而医学为尤甚。

【原文】师曰:患者脉浮者在前,其病在表。浮者在后,其病在里。腰痛背强不能行,必短气而极也。

【新诠】此条示脉有尺寸之分,而主病亦有表里之异。前,谓关前,寸也。后,谓关后,尺也。《脉要精微论》之“上以候上,下以候下”。虽然,尺寸之脉,有俱浮者,有俱沉者,有此浮而彼不浮、此沉而彼不沉者,是又不可不辨,兹单举浮脉以例之。寸部得浮,上以候上,其病必在表,为天气外感之病也。尺部得浮,下以候下,其病必在里,为人事内伤之病也。再就内伤而言,内伤者,多伤及肾气,肾气伤,必腰痛背强不能行,短气而极也。极,疲也。此条之最宜注意者应为“患者”二字。盖无病者,亦有关前浮关后低弱,或关后浮而关前低弱者,要当审其有无表证可疑之象,乃能如上之判断,未可一概而论之也。

【原文】问曰:经云厥阳独行,何谓也?师曰:此为有阳无阴,故称厥阳。

【新诠】《说文解字》云:厥,气逆也。厥阳独行,经文无可校,或古医家有此术语,其意皆谓人身阳气,单独而上逆也。宇宙之间,无机物质其赋性或偏于阴,或偏于阳者,有之矣。有机物质,则阴阳互为其根,阳入于阴,阴生于阳,相互调和,生机乃具。即以植物论之,由根部吸引地下之水上行,阴出于阳也,由叶面吸收空间之碳养下行,阳入于阴也,阴阳互交,同化作用予以完成矣。植物具然,况于人乎!人生天地之中,阳化气,阴成形,营卫气血,何莫非乎阴阳也。阴阳之维系人身,亦由电磁之各具吸力者然,同性相斥,异性相引,征诸实验,固不稍爽。阴阳之量,稍有偏颇,不能恰相中和,即为炎也,况乎有阳无阴,上下相斥,有不上逆而厥者乎。经曰“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绝,精气乃绝”,其此之谓欤。

【原文】问曰:寸脉沉大而滑,沉则为实,滑则为气。实气相搏,血气入脏即死,入腑即愈,此为卒厥,何谓也?师曰:唇口青,身冷,为入脏即死。如身和,汗自出,为入腑即愈。

【新诠】此条之“厥”字,与上文之厥稍有差异。此条之厥,盖指病名而言,乃眩仆猝倒,状如假死之病。《大奇论》曰“暴厥者,不知与人言”是也。按厥之为病,原因不一,而病名亦因之以异。《生气通天论》曰:“阳气者,烦劳则张,精绝,辟积于下,使人煎厥,目盲不可以视,耳闭不可以听,溃溃乎若坏都,汩汩乎不可止。”又《脉解》曰:“少气善怒者,阳气不治,阳气不治,则阳气不得出,肝气当出而未得,故善怒,善怒者,名曰煎厥。”又《生气通天论》曰:“阳气者,大怒则形气绝,而血菀于上,使人薄厥。”又《病能论》曰:“有病怒狂者,此病安生?生于阳也。阳气者,阴暴折而难决,故善怒也,病名曰阳厥。”又《缪刺论》曰:“邪客于手足少阴太阴足阳明之络,此五络皆会于耳中,上络左角,五络俱竭,令人身脉皆动,而形无知也,其状若尸,或曰尸厥。”又《灵枢·癫狂》曰:“厥之为病也,足暴冷,胸若浆裂,肠若将以刀切之,烦而不能食,脉大小皆涩。”又《灵枢·五变》曰:“人之善病风厥漉汗者……肉不坚,腠理舒,则善病风。”又《评热病论》曰:“有病身热汗出烦满,烦满不为汗解,此为何病?岐伯曰:汗出而身热者,风也;汗出而烦满不解者,厥也,病名曰风厥。”综上诸论,知厥之为病,有昏仆猝倒者,有不昏仆猝倒者,本条则指猝倒而言,故曰卒厥。乎卒厥者,多为阳气怫郁在里,故脉沉大而滑。沉大,实象也。滑,气机鼓动之象也。当此阳气欲出不得之际,使人昏仆猝倒,气得外出,是为入腑。若竭其力尚不能鼓阳外出,则渐次衰微,是为入脏。是入脏入腑,乃功能亢进与功能减退之代名词,非谓五脏六腑也。能得身和汗出者,有生机者也,故愈。若唇口青,身冷者,生机将绝也,故死。

【原文】问曰:脉脱,入脏即死,入腑即愈,何谓也?师曰:非为一病,百病皆然。譬如浸淫疮,从口起流向四肢者可治,从四肢流来入口者不可治。病在外者可治,入里者即死。

【新诠】唐容川曰:上论实证,此论虚证,自是对子。脉脱二字,正与脉沉滑相反,言脉细微散涣也。修园解为脱换之脱,不知汉人解字,无此等意,脉脱意本爽直,何必故作矫强语。陆渊雷曰:脉脱,谓脉咋状也。两说俱是。盖此条乃承上条而言,唐氏之所谓虚证实证,或即现今之脑贫血、脑充血症。仲师再举浸淫疮为例,以见诊察病邪之向背,可判断预后之良否。如积湿浸淫脏腑,发为疮毒,从口得以流向四肢者,是身体之抵抗力强,能排毒外出也。如积湿浸淫四肢,渐次向内蔓延,则抵抗能力薄弱可知,故不可治也。末后更申明入脏入腑,即病势向里向外之意,非指生理上之脏腑而言,其意更明。

【原文】问曰:阳病十八,何谓也?师曰:头痛,项、腰、脊、臂、脚掣痛。阴病十八,何谓也?师曰:咳、上气、喘、哕、咽、肠鸣、胀满、心痛、拘急。五脏病各有十八,合为九十病。人又有六微,微有十八病,合为一百八病。五劳、七伤、六极、妇人三十六病,不在其中。

清邪居上,浊邪居下。大邪中表,小邪中里。img饪之邪,从口入者,宿食也。五邪中人,各有法度,风中于前,寒中于暮,湿伤于下,露伤于上。风令脉浮,寒令脉急,雾伤皮腠,湿流关节,食伤脾胃,极寒伤经,极热伤络。

【新诠】十八病、九十病、一百八病,古医家或有此说,今无可校,且注家纷纭,各执一词,兹录其近理者,以释本文。

徐忠可曰:此段前言病有阴阳脏腑之异,后言感有五邪中人之殊,欲人参互而求责也。谓病在阳,当从阳治,如头项居上,阳也,腰脊虽居中,督脉所主,亦阳也。四肢属阳,则臂与脚亦阳也。阳有太阳、少阳、阳明三经,合六处,岂非三六十八病乎。病在阴,当从阴治,如咳也,上气而喘也,哕也,咽也,肠鸣胀满也,心痛拘急也,皆三焦以内之病,是里也,阴也。阴有太阴、少阴、厥阴三经,合六处岂非三六十八病乎。然而阴病既有十八,则阴属脏,五脏各有十八,岂非合为九十病乎。阳病既有十八,则阳属腑,六腑各有十八,但为病稍微,岂非合一百八病乎。以上乃专为外至之邪中于阴阳脏腑者约略为言,去古甚远,不能逐病而悉数之矣。

五劳者,志劳、思劳、心劳、夏劳、疲劳也。六极者,气极、血极、筋极、骨极、肌极、精极也。七伤者,一曰阴萎,二曰阴寒,三曰里急,四曰精连连,五曰精少阴下湿,六曰精清,七曰小便苦数,临事不举。俱见《诸病源候论》。又大饱伤脾,大怒气逆伤肝,强力举重坐湿地伤肾,形寒饮冷伤肺,忧愁思虑伤心,风雨寒暑伤形,大怒恐惧不节伤志,亦称七伤。妇人三十六病:十二瘕,九痛,七害,五伤,三因也。十二瘕者,谓所下之物,一者如青泥,二者如青血,三者如紫汁,四者如赤皮,五者如脓痂,六者如豆汁,七者如葵羹,八者如凝血,九者如青血似水,十者如米汁,十一者如月浣乍前乍却,十二如经度不应期也。九痛者,一阴中痛伤,二阴中淋痛,三小便即痛,四寒冷痛,五月水来腹痛,六气满注痛,七汗出阴如虫啮痛,八胁下痛,九腰痛。七害者,一害食,二害气,三害冷,四害劳,五害房,六害娠,七害唾。五伤者,一孔痛,二中寒热痛,三小肠急牢痛,四脏不仁,五子门不正。三因者,一月水闭塞不通,二绝产乳,三羸瘦不生肌肉。见《千金》。

魏念庭曰:清邪者,本乎天气,故为病于人必居上部。浊邪者,本乎地气,故为病于人必居于下部。大邪者,风气之猛暴者也,故为病于人必中表。小邪者,风气之贼险者也,故为病于人必中里。谷食之邪,有形之物也,从口而入,宿食致病也,是谓之五邪中人。所以致一百九十八病,必穷研之,得其邪之名,方知其病之义,知其病之义,方可施其治之法也。然五邪中人,又各有法度,法度者,邪有衰旺之时,邪有经行之路,俱不外本天本地、从阴从阳之理也。所以谓之法度,如规矩准绳之一定之方圆平直也。故风邪阳邪,中人必朝,多在前半日阳盛时也。寒邪阴邪,中人必暮,多在后半日阴盛时也。湿邪中人必下,湿者本乎地,故中人于下体受之也。雾邪中人必上,雾者本乎天,故中人于上体受之也。此邪之中人法度可约略言之,而其余可以引触者也。五邪中人矣,又于何验之?仍验之于脉。风邪,阳也,故令人脉浮,浮者升散之象,本乎天,亲上也。寒邪,阴也,故令脉急,急者收涩之象,本乎地,亲下也。雾本乎天,中人上受,故皮腠病,皮腠表阳之分也。湿本乎地,中人下受,故关节病,关节里阴之分也。邪从口入者,饮食不节,伤其脾胃也。此五邪之外入而致伤,有可征信为据者也。然邪气虽五,寒热二者为病于人身之阴阳尤其甚焉。极寒之气,天地之阴气也,极则为独阴,必伤人身营卫统行之大经,经者阳也。极热之气,天地之阳气也,极则为元阳,必伤人身营卫分布之小络,络者阴也。就极寒极热而言,其所伤凡可类推。天地独胜独元,过与不及之邪,皆能中人,内外为病,三五错综,不止于一百九十八类,将不知其凡几矣。病之辨名列证不同于此,保身者可不慎与?施治者可不谨欤?

陆渊雷曰:《内经》所谓经络,意指血管,直行者为经,支分而互联者为络,然经络之经路,与解剖所见血管之经路大异,则经络究属何物,尚不可知。

按:古人所谓经络,不单指动静脉管,亦不单指神经,殆合二者而统言之也,不过较大者谓之经,纤细者谓之络。极寒之邪,中于人身,足使百脉凝泣,营气不行,故曰伤经。极热之邪,中于人身,足使腠理疏泄,汗出表虚,卫气不固,故曰伤络。

【原文】问曰,病有急当救里、救表者,何谓也?师曰:病,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身体疼痛者,急当救里。后身体疼痛,清便自调者,急当救表也。

【新诠】徐忠可曰:此言医当知缓急先后之序也。谓表里分治,常理也,乃有表而复有里。倘因误下而来,不得谓余邪未清,双解表里。虽身疼痛,不可治表,谓稍缓而表邪将尽入内,故曰急当救里。逮清便调而身仍痛,又不得以余邪略之,谓内既曾利,稍缓而里将复受表邪,下利不止也,故又曰急当救表。

魏念庭曰:病因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而兼身体疼痛者,此内伤外感交集于一人也。内症下利清谷不止,则势将脱阳而死,故主治者必当急救其里。里得救后,但余身体疼痛之外感,而下利清谷能止,则内伤复矣。验之且阴阳分理,清便自调者,然后可救其表,以治其外感,斯内外之邪俱去,而病全疗也。

【原文】夫病痼疾,加以卒病,当先治其卒病,后乃治其痼疾也。

【新诠】赵以德曰:痼疾,谓病已沉痼,非旦夕可取效者。卒病,为卒然而来,新感而可取效于旦夕者,乘其所入未深,急去其邪,不便稽留而为患也。且痼疾之人,正气素虚,邪尤易传,设多瞻顾,致其两邪相合,为患不浅。仲景之言于此,使后之学者知所先后也。

【原文】师曰,五脏病各有得者愈,五脏病各有所恶,各随其所不喜者为病。病者素不应食,而反暴思之,必发热也。

【新诠】徐忠可曰:此言五味能愈疾,亦能转增疾,因五脏之喜好不同也,故曰“五脏各有所得者愈”。谓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肺苦气上逆,急食苦以泄之。心欲软,急食咸以软之;心苦缓,急食酸以收之。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脾欲缓,急食甘以缓之;脾苦湿,急食苦以燥之。肾欲坚,急食苦以坚之;肾苦燥,急食辛以润之。则各得所济而愈也。然味又为各脏所恶者,如辛本肺之味,气病伤肺,则辛走气,辛即为肺所恶矣,故曰气病毋多食辛。苦本心之味,血病伤心,则苦走血,苦即为心所恶矣,故曰血病毋多食苦。酸本肝之味,筋病伤肝,则酸走筋,酸即为肝所恶矣,故曰筋病毋多食酸。甘本脾之味,肉病伤脾,则甘走肉,甘即为脾所恶矣,故曰肉病毋多食甘。咸本肾之味,骨病伤肾,则咸走骨,咸即为肾所恶也,故曰骨病毋多食咸。此因病而各有所恶,非其本然也。然有非因病而恶,原为本脏所不喜者,多食则病生。假如金畏火,苦为火之味,则肺金所不喜也,故曰多食苦则皮肤槁而毛揭。火畏水,咸为水之味,则心火所不喜矣,故曰多食咸则脉凝涩而变色。水畏土,甘为土之味,则肾水所不喜矣,故曰多甘则骨疼痛而齿落。土畏木,酸为土之味,则脾土所不喜矣,故曰多食酸则肉胝img而唇揭。木畏金,辛为肺金之味,则肝木不喜矣,故曰多食辛则伤筋挛急而爪枯。乃各随其不喜之味所伤而为病也。然五脏喜恶虽有定体,又有因病变易之理,假如骨病本不应食咸,而忽暴思咸之类,便非病气郁热,则所好反也。

尤在泾曰:所得、所恶、所不喜,该居处服食而言。如《素问·脏气法时论》云:肝色青,宜食甘。心色赤,宜食酸。肺色白,宜食苦。肾色黑,宜食辛。脾色黄,宜食咸。又曰:心病禁温食热衣,脾病禁饱食、湿地濡衣,肺病禁寒饮食寒衣,肾病禁焠焕热食,温炙衣。《素问·宣明五气》云:心恶热,肺恶寒,肝恶风,脾恶湿,肾恶燥。《灵枢·五味》云“肝病禁辛,心病禁咸,脾病禁酸,肺病禁苦,肾病禁甘”之属,皆是也。五脏病有所得而愈者,谓得其所宜之气之味之处,足以安脏气而却病气也。各随其所不喜而为病者,谓得其所禁所恶之气之味之处,足以忤脏气而助病邪也。病者不应食而反暴思之者,谓平素所不喜之物而反暴思之,由病邪之气变其脏气使然,食之则适以助病气而增发热也。

【原文】夫诸病在脏欲攻之,当随其所得而攻之。如渴者,与猪苓汤,余皆仿此。(《医宗金鉴》曰:“如渴者”之下,当有‘小便不利’四字,必是遗失,当补之)

【新诠】尤在泾曰:无形之邪,入结于脏,必有所据,水血痰食,皆邪薮也。如渴者,水与热得,而热结在水,故与猪苓汤以利其水而热亦除。苦与食者,食与热得,而热结在食,则宜承气汤下其食而热亦除。若无所得,则无形之邪,岂攻法所能去哉。

按:古来注家,对于此条,多含混其词。尤氏之注虽觉近理,然未免画蛇添足,且与上条文气不相连属。或有谓“如”字以下为后人沾注者,又未免割裂经文。窃以为本条之费解处,即在一攻字,如训为攻下之攻,则于理未顺。盖脏者藏也,藏而不泻者也,即用攻下之法,病邪亦无由得其出路,适足以重伤其脏气而已。唐容川训为治,颇有见地,然谓随其所合之腑而攻治之,则仍觉牵强。本条与上条,文本一贯,五脏病各有所得者愈,则欲治五脏之病,自当随其所得而治之,盖谓得其所宜之药物,足以助长其脏气而病也自退也。例如渴者,与猪苓汤。夫渴之为病,应有阴阳虚实之分,若阳明腑热之渴,阳也,实也,非猪苓汤之所宜也。猪苓汤之所治,应为少阴之里热。少阴,肾也,脏也,其热非白虎、承气所得而去之者也。良以热之所由生,原于肾阴之不足,无力以排去水毒也,故以阿胶滋肾阴,而以滑石清热,猪苓、茯苓、泽泻利水,则肾病自愈矣。于此可见,凡治脏病者,应先顾其本脏之虚而填补之,再佐以去邪之药,斯脏气实而病邪自除矣,攻下云乎哉。

魏念庭曰:仲景将叙《金匮要略》诸病,先发论十三首,冠乎全卷,言简而意赅,词有穷而理无尽,于错综变化之中,寓提纲挈领之法,于内外本末先后始终之间,备明体达用形上形下理气一贯之道,孰谓非聪明睿智而近于圣者能继往开来如是乎。余谓仲景,其千古一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