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二
口中出物而无声为吐,腹泻而通畅为利。前人有言:“邪在上焦则吐,邪在下焦则泻,邪在中焦则既吐且泻。”上焦指胃上脘,下焦指大肠部分。六腑以通为顺,胃病则气不下降而上逆。大肠为传导化物之官,脾主中土,职司运化,脾伤则转运不利,吸收失职,而发生泻利。也就是胃伤则吐,脾伤则泻。邪在中焦则脾胃俱伤,仓廪不固。所以上吐而下泻。霍乱的症状也是上吐下泻,《伤寒论》说:“呕吐而利,名曰霍乱。”其症状虽大体相同,但如只是呕吐而利,则仅谓之吐利,必上吐下利而又躁扰烦乱,乃得谓之霍乱,这就是一般吐利与霍乱最大鉴别之处。以木横侮土,脾胃受制,而为吐泻。子实母旺,火生于内,木火交作,热踞中宫,故令人心烦意乱,躁扰不宁,而出现挥霍缭乱之象,故不仅呕吐下利而已。此疾在夏秋之间发作为甚,因在炎热之际,感受暑邪而作。其或发于他时,亦必内有伏暑,兼有其他因素,因而诱发。由热郁于中,一时阴阳错乱,升降失宜,火性疾速,才能卒然暴发,所以病虽发于脾胃,实则来源于心火。故《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说:“热至则身热,吐下霍乱。”
瞀,为昏闷。郁,是怫郁。心藏神而主火,火甚则神志不宁。火性炎上,宜散而不宜遏,遏则张闭不通。热气上冲,神志受其熏灼而为昏闷。所以《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谓“热甚则瞀闷”。而这种瞀闷的出现,乃由于“火郁之发”。因火郁于中,则胸中气机不能舒畅,而有烦躁之象,是之谓郁。至若《素问·至真要大论》所谓“少阴之复,燠热内作……郁冒不知人”这种情况,又为瞀郁之更甚者。
热为阳,气亦为阳,故热甚则气亦盛,所谓“阳胜则热”。但邪热过甚,莫不耗伤其真气,是又为“热则气散”。气喜宣通,热宜发越,气伤而热不得发越,则邪热壅滞,稽留而不散,遂由气病而伤及于形,以致熏肤灼肉而为肿。正是《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所说“火甚则肿”,《素问·生气通天论》所说“因于气为肿”和《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说“形伤肿”意思。
《素问·至真要大论》说“少阴司天,热淫所胜,怫热至,火行其政”“甚则胕肿”“腹大满膨膨”“病本于肺”。这是由于火旺刑金,肺气受伤,气机郁滞,运化失灵,故令肤肿而腹胀。《灵枢·胀论》说:“夫胀者,皆在于脏腑之外,排脏腑而郭胸胁,胀皮肤,故命曰胀。”这是说内而脏腑之外,空郭之中,外而皮肤腠理之间,都是胀之所舍。本论又说,至于“气之所以为胀”,则是由于病在气而及于有形的脏腑血脉,“三者皆存焉”。从这里更可以了解肿胀二者,其总因都在于“热伤气”之故。
《素问·五常政大论》说:“少阴司天,热气下临,肺气上从”“鼽衄鼻窒,大暑流行”。《素问·金匮真言论》说:“春善病鼽衄。”鼽,是鼻流清涕。衄,是鼻中出血。少阴当令,气候炎热,肺属金而主燥,大暑流行,金受燔烁,则上应其热而躁愈甚。肺气通于鼻,而热则气散,燥热上壅,故津液随气外散而涕出。若伤及血分,则邪热迫血妄行,伤于上行之脉,则令人鼻衄。故《灵枢·百病始生》说:“阳络伤则血外溢,血外溢则衄血。”火本阳邪,火热烁金,不仅伤于肺气,而肺阴亦受其害。《素问·评热病论》说:“邪之所凑,其气必虚,阴虚者,阳必凑之。”故热虽伤于阳络,而肺开窍于鼻,肺阴伤,是以血从鼻而溢出。春为木气,生发之气最盛,而木为火母,故在春季木旺之时,肺金素燥之躯,多因水不涵木,木火妄动,而易病鼽衄。《素问·五常政大论》又说:“从革之纪,是谓折收……其病嚏咳鼽衄,从火化也。从革之纪,是金气不及,故火乘伤肺,而病见鼽衄。”
鼻窒,是鼻塞不通。也是由于心火袭肺,郁热上升,故鼻窍壅塞,呼吸不畅,即《素问·五脏别论》所谓“心肺有病,而鼻为之不利”。
血溢,是血出上窍。血泄,是血出二便。《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以“少阴司天之政,民病血溢血泄”为“金火合德”之故。《素问·气交变大论》说:“岁火太过,炎暑流行,金肺受邪,民病血溢血泄。”心主血,其合脉也。肺主鼻,而朝百脉。炎暑郁蒸,金从革而火化。阳盛阴病,热迫血而妄行,故当火气大盛之时,人体不能适应炎热气候的侵袭,则血液沸腾,随炎热之势而上冲于肺。经脉流通,必由肺气,于是血从上窍而溢出于口则为吐血。足厥阴之脉与督脉会于颠顶,而肝主血,木火动而血随火溢,亦可上出于鼻而为衄。
肺与大肠为表里,而小肠为心之腑,大肠与胃又俱属阳明燥金。火胜则热,燥胜则干。火热刑金,故燥从火化,阴虚则阳凑,是水不能济火。又以胃为水谷之海,而阳明又是多气多血之腑,如胃火特甚,则郁热壅遏,血随气逆而为呕血之证。脏腑相通,移皆有次,肺移热于大肠,则迫使沸腾之血以下行而成为便血之患。这都是由于木火内燔,血既烁,致肝不能藏,脾不能统,以为血泄。也即《灵枢·百病始生》所谓“阴络伤则血内溢,血内溢则后血”。《素问·四时刺逆从论》以少阴“涩则病积泄血”。心热盛则血液被动劫,郁火不散,故血积以涩,而流行不畅,小肠与心为表里,是以逼血溺出而泄血。
淋,是小便淋漓而涩痛,为膀胱郁热渗泄不利之故。《素问·灵兰秘典论》说:“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膀胱不能化气则小便不通,其所以不能化气之故,乃由于热结膀胱,气机阻滞。手太阳小肠、足太阳膀胱,两太阳同气,而小肠为火腑,火盛水枯,而足少阴肾亦同时为客热所侵,而膀胱与肾又为表里,均可移热于膀胱而为小便淋漓之病。闭,是闭塞,谓大便涩滞不能之意。《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说:“少阴热化,施于阳明。”大肠与胃为足手阳明而俱属燥金,金被火刑,热伤胃肠,津液耗损,便硬结,故大肠干涩紧敛,而燥粪不得润滑以出,成为“胃家实”之证。所以《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说“热至则淋,闭之病生矣。”
《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说“少阴所至,为身热”“为恶寒,惊惑,战栗,谵妄”,为悲妄,衄蔑,“为语笑”。气为阳,热亦为阳,而热伤气。肺主气而合皮毛,气伤不能散热,热欲泄而不可能,以致热郁于表。腠理闭塞,即出现《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说“阳胜则身热”之状。卫外之阳,主于肺气,肺气为热所伤,则卫阳不固。卫气者,所以温分肉,实腠理,卫气虚则肉腠失其煦暖,故内热虽甚而肤表洒淅而恶寒。《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肾“在变动为栗”,栗,是战栗,为动摇之象。君火太盛,水自失其制约,故火愈盛而水益亏。肾为水脏而生恐,水不能胜火,是以出现寒栗之状。阳胜本为热,今反现寒水之象,即本论所说“重热则寒”之意,乃阳证似阴,火热而兼水化的道理。
心藏神,肾藏志而肝主惊,子旺母实,木火旺盛,神志为邪热所扰,故卒发惊骇。火热烁金,母令子虚,以致水不济火,肾虚志失,发为犹豫惑乱。
肺在志为悲,心主言,其志喜,发为语笑。肺金伤于火制,不能控制其志欲,每怀无故悲伤的情绪。心为火脏,心气实则火盛,故心有余则笑不休而多言。
《素问·灵兰秘典论》说:“膻中者,臣使之官。”又为心主之宫城。膻中受火热之熏烁,则心志首当其冲,而神明受其侵扰,言为心声,神识昏乱,故出谵语如梦呓。
妄,是志不精一,见闻虚妄,为神志失常的状况。《灵枢·本神》说:“意之所存谓之志。”又说:“志伤则喜忘其前言。”这是由于心火太过,侮其所不胜,志藏于肾,肾伤志失,则意无所存,故不仅喜忘其前言,而更有虚忘的表现。
心主血,而汗出于心,故汗为心液。《素问·宣明五气论》说:“心为汗。”《灵枢·营卫生会》说:“夺血者无汗,夺汗者无血。”从这里可以看出,血之与汗,实同源而异名。由于阳气搏阴,郁蒸而汗出,故《素问·阴阳别论》说:“阳加于阴谓之汗。”可是,汗虽出于血液,然必因于气,乃能转化为汗,自腠理溱溱发泄而出。若火邪亢盛,不仅会使水枯津涸,血流滞涩,亦且耗及元真之气,失却“清阳发腠理”的作用,故由内热迫出充斥皮毛之血,不能气化成液而为汗。乃至不能透出玄府,凝涩于皮肤之间而为污血的衄蔑,或有侵泄而出的血汗。血得热则行,得寒则凝,今热甚而反瘀结,以火亢极而似水也。
《素问·至真要大论》说:“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苦甘,以酸收之,以苦发之。”热为火之气,故以含有水之性味的咸寒之品为主要治疗热病的药物,以伏其所主。甘味以防咸之太过,苦寒能泄内热,以酸敛其心气,而收火势之猖獗,热遏于中,苦寒能解其结,也就是“火郁发之”之意。如此则水增火制,热郁得散,“阴阳平均,精神乃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