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湿　门

或问：湿之为病，何丹溪独重？且曰西北方风高土燥无湿，东南地卑土薄无燥，二说是耶？非耶？

答曰：湿之为言实烦，不能尽举，只以两间必有之湿、平日常见之病分列于后。若四方高下，有无是非，可不必辨。盖湿有有形之湿，无形之湿。如郁蒸阴霾，山岚云瘴，乃无形之湿也；如饮食乳酪，茶酒水果，以及雾露雨雪，泥淖汗液，有形之湿也。在天地间均有此湿，在人不拘表里上下均有此病，且有兼感不同，湿本属土，常兼四气，若木胜合为风湿，火胜合为湿热，金胜合为燥湿，水胜合为寒湿。丹溪揣摩十得八九，余则除兼证之湿附见各门，但以上下表里之症详论于下。然而脾属太阴湿土，统运中州，喜燥恶湿，故病湿者必因脾弱，所以治湿者又当专责于脾也。

表湿之脉　微浮而濡软，按之无力如絮，湿感于腠理脉络也。

表湿形症　面黄畏风，体重困倦，皮肤浮肿，淫湿多汗，四肢烦疼，关节肿痛，腰膝酸软。

表湿治法　宜疏风燥湿，培土理气，调和血脉，导引经络，先用胜湿丹，后服煎剂。

胜湿丹　外感风湿、寒湿、湿热之邪，面目浮肿，肢体沉着，不能转侧，关节疼痛，脉濡自汗。

苍术四两　羌活　防风各二两　川芎　厚朴　陈皮各一两　藁本　独活各五钱　桂枝　甘草各三钱

为末，空心姜汤调服二三钱。

表湿主方

防风三钱　白术钱半　苍术　川芎各一钱　羌活　独活　桂枝各五分　生姜三片

煎，食远服。

脾主喜燥恶湿，以苍、白术培之，适其性也；湿沦⁽¹⁾血脉，以川芎、桂枝疏通；湿碍关节，以羌活、独活导引。盖湿从外侵，故用羌、防、芎、桂轻扬辛散之剂以解表邪，正所谓风能燥湿之义也。无汗，去桂枝，加苏叶一钱。冬月，加麻黄五分。痞满，加陈皮一钱。

里湿之脉　沉滑而濡软者，湿痰食积之病。沉弦无力者，所谓浊气在上为胀；沉弱而虚微，清气陷下为飧泄也。

里湿形症　恶心呕逆，口不渴而喜香燥之物，否否⁽²⁾胀满，绵绵腹痛，肠鸣泄泻，小便不利。

里湿治法　温中开胃，健脾燥湿，分利阴阳，温消积滞。初起平胃散可愈，日久气虚，湿热为病，褪金启脾丸常服。

平胃散　湿淫于胃，中气不和，分消失职，食积与浊气填胸，胀满不通，恶心呕吐，大便溏泄，小水不利，嗳腐吐酸，饮食难化，以此温消内积之湿。

苍术四两　陈皮三两　厚朴二两　甘草一两

为细末，空心姜汤调服一二钱。如中气虚寒，腹痛吐利，肢体冷厥，小水不通者，配五苓散同服，谓之胃苓散。

五苓散　脾胃平素虚寒，膀胱复干寒湿，土寒则滞，水寒则凝，饮食难克，二便不调，以此温消分利中寒之正剂也。

茯苓四两　猪苓三两　白术三两　泽泻六两　肉桂一两五钱

为细末，空心白滚汤调服二三钱。

褪金启脾丸　中气久虚，湿热内滞，胃强脾弱，多食易饥，面目肢体虚黄浮肿，呕恶喘急，绵绵腹痛，形神困倦，腰脚酸软，行走不利，兼治懒黄诸症。

白术　茵陈各四两　苍术　陈皮　香附　神曲各二两　青皮　红曲　猪苓　泽泻各两半　针砂　绿矾各一两

醋糊为丸，空心，米饮汤或姜汤吞服一二钱。

里湿主方

白术二钱　茯苓　泽泻各钱半　陈皮　半夏各一钱　神曲六分　苍术五分　甘草二分　生姜三片

煎，空心、午后服。

君白术者，益脾元以助营气也；臣茯苓、泽泻，分利水道而湿从下渗也；湿者多痰，以陈皮、半夏消之；食积不化，以苍术、神曲运之。如痞满腹痛，加厚朴五分，木香二分，苍术五分，去甘草。如元气虚陷，泄泻不止，加防风五分，升麻二分，以升阳燥湿。如小水不利，加猪苓一钱。如恶心，加藿香一钱，砂仁五分。如伤酒面茶饮，加白蔻仁一钱，干葛二钱。

上湿之脉　两寸关浮缓，按之濡软，两尺沉缓，虚微无力者，湿家之候也。微数为湿热，微弦为风湿，滑为湿痰，迟为寒湿，此兼症也。

上湿形症　头重如裹，鼻息不利，言如空⁽³⁾中出，面目浮肿，气粗痰塞，此至高之湿从外感而得。

上湿治法　高者因而越之，故以轻清之剂以散在上之湿。盖肺主颠顶，而鼻为肺之外窍，故湿淫于肺者，头必重，鼻必塞，气道为之不利也。后方专取轻扬辛散以清肺，辛润以降气，合上下而分消其湿也。先用圣灵丹宽胸理气，导痰浚水。

圣灵丹　脾肺肾三焦之元气为湿邪所蔽，上不能输运气道则喘嗽胀闷，下不能通调水道则二便不调，以此导水渗湿，宽胀利喘。

苦葶苈四两　人参白术茯苓汉防己槟榔木通各二钱半

枣丸绿豆大，食远桑皮汤吞三十丸。

上湿主方

苡仁三钱　茯苓皮　桑皮各钱半　陈皮　荆芥　半夏各一钱　杏仁　藁本各五分　生姜皮一钱

煎，午前后服。

盖脾与肺为子母同气，面目有湿而用苡仁、茯皮者，正理脾肺之气使湿下行也；桑皮、杏仁疏泄肺气，而使湿可散可降；高者越之，藁本、荆芥可使风湿从上而散；壅者开之，陈皮、半夏可致湿痰滞饮由下而利也。山泽通气，凡地中湿气上蒸而阴霾闭塞空窍，则天为之阴雨晦冥，其气人触之则病，物遇之则腐，苟非疾风震霆为之驱驰迅扫，而阴凝之气不能涣散，所以病者必用荆、防、藁本诸风药，以取风能胜湿，阳升阴散之义也。如头重而疼，加川芎五分，北细辛三分，去苡仁。如气逆痞满，加枳壳五分。如兼风邪，筋骨酸痛，加防风一钱，羌活五分，去苡仁。

下湿之脉　湿滞于下，两尺脉反浮缓，然按之而濡软无力者，脾气下陷也。此不独足三阴之脉不能上行，即三阳之脉亦因而陷也。

下湿形症　足跗先肿，渐至腿膝，行动重着，两腰如坠重物，大便泄泻，小便黄涩，外则臁疮，湿火流注。

下湿治法　生阳益气，健脾燥湿，升清利浊，分消湿热胃苓散可通用。

下湿主方

白术三钱半　防风　泽泻各钱半　苍术　羌活各一钱　汉防己五分　生姜二片

煎，空心午后服。

或问：下部有湿，足膝无力，苡仁、牛膝反置不用者，其故何居？

答曰：足跗肿者，外则湿从下受，内则脾湿下陷也，合宜升阳燥湿，故用白术为君以益土，苍术为佐以渗湿；风能胜湿，则用防风为臣，清阳下陷，则用羌活为佐；以泽泻为臣，分利水道，以防己为使，渗下焦隐伏之湿。此剂升中有降，降中有升，不似苡仁、牛膝有降无升，能使清阳之气反陷。今人不解此义，凡遇下部有病，气分必用苡仁，血分必增牛膝，不惟不能治肿而肿愈甚者，岂非清气愈陷之明验哉？如下焦湿久郁遏而生热者，用盐酒炒黄柏五分；如元气久虚者，加人参一钱；如中气不顺而痞结有痰者，加半夏一钱五分，陈皮一钱；如自汗，加桂枝五分。如心脾之火郁陷于下焦，为痰火流注，或臁股生疮，流脓腐烂，即以前方加连翘七分清心火，酒炒黄连五分清心脾之郁火，盐酒炒黄柏五分清湿火，金银花二钱解毒，外用滚过葱椒汤温温洗，拭干净，以后白玉膏、隔纸膏、铜皮膏药贴用扎紧，四五日一洗一换，内则必须保养精神，忌食诸般发毒滞气之物。如年久气虚，脾胃虚寒，食少脾泄，脓少血多，痛不可忍者，不可再作湿治，除外用生肌收口膏丹，内必多服补中益气汤加桂、附以大补精神元气，使脾胃健旺，饮食日增而易克，气血调和，肌肉内生而疮愈也。

神妙玉灵膏即白玉膏

麻油一两五钱　嫩松香七钱五分　嫩乳香出汗　嫩没药出汗，各二钱　轻粉乳细，一钱　官粉水煮透，炒干，细研，一两

先将麻油熬去烟净，下松香化过，缓火熬至滴水成珠，或纸上不渗水，必须搅不停手，勿使焦粘罐底，春夏宁老，秋冬酌中，倾出俟冷，渐渐调入后四种药末令匀，浸清水内盖好，天热换水。每用照疮大小，以药揿⁽⁴⁾做薄饼贴之，外以陈油纸扎紧，切勿见水，数日一换，亦勿频动。

隔纸膏

黄蜡轻粉研细

用陈油纸一块，照疮大小略放宽些，将针密搠⁽⁵⁾细眼，先以净瓦一片烘热，将纸放瓦上亦热，以黄蜡一块乘热化匀纸上，再以轻粉糁匀蜡上，用贴患处，扎紧，数日一换。不可令见生水。

铜皮膏药

薄铜皮一片，愈薄愈妙

用新杉木一块，将铜皮两面不住手擦磨两三日令匀，然后火上烧红，用清凉水淬冷，再烧再淬，如是两日后，于深土内埋三日夜，后出土收贮净处。每用照疮大小剪一块贴上，用布扎极紧，不可轻动，久则脓干收口。

或问：升阳用羌、防而不用升麻、柴胡者，亦有说耶？

答曰：盖以清纯之元气虚陷于至阴之下而不能举，当用升提之法，故以升麻升发脾胃之营气，以柴胡升达肝胆之生气，其力能佐参、芪、白术，为补中益气之用，故不可少。今湿乃有形凝浊之物，苟非羌、防气辛味厚之药，焉能发扬鼓荡，以散其阴霾遏逆之气？此二品者不独有功于下焦，即上下表里之湿可祛。若误用升、柴，反提有形之湿热上冲，能不令人增喘胀浮肿之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