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封建帝制末期家庭、谱系和社会关系

第一章 封建帝制末期中国的经济与社会

图1.1 清朝江南地图

孟河是位于武进县西北角的一座小镇，大致在上海与南京的中间位置，拥有居民约七万五千人。孟河居于中国的江南地区。江南是指安徽省南部、江苏省南部和浙江省北部的区域（图1.1）。对现代旅行者而言，孟河看上去更像是单调乏味、毫无生气的乡村，隐没于长江三角洲数以千计的小城镇之中。垃圾随处可见的街道，小镇周边简陋的白瓦屋顶的电子工厂，折射出中国经济迅速增长的负面。夏日里灰蒙蒙的细雨和冬日里笼罩镇郊的近乎无休止的薄雾更加深了这种印象。假如没有登录那个为当地游客而设的官方网站，几乎不会有人知道，孟河曾经是晚清时期的一个医学中心，全国各地的人们都竞相寻求这里的名医诊治。孟河周边省市的患者也都到这里求医，这里的医生被权贵商贾邀请到外地进行医疗咨询，甚至有时候会被请到北京的皇城之中。以至于一些学者认为孟河可以与苏州相提并论，因为在当时，苏州是无可置疑的文化与商业之都，而孟河是清代医学成就的中心，在这里形成了真正独特的医学传统。

19世纪末期以来，孟河名医迁移到无锡、苏州、上海这些更大更繁华的城市居住，孟河之名逐渐衰落。然而，直到20世纪50年代，在医疗卫生的集体化结束个人行医的历史之前，孟河仍然是一个区域性医疗中心。那时孟河街道遍布着专业的中药店。周边城市的医生发现与孟河医学经久不衰的名望竞争的确是一件难事（表1.1）。甚至到现在，小城对中医院的重视远远超过西医院，孟河中医院挂着前卫生部长崔月犁（1920—1988）先生亲笔提写的匾额，崔月犁先生是中国传统医学杰出的支持者（图1.2）。

表1.1 孟河的药房（基于2000年对曹志群和2006年对李夏亭的采访）

很多著名的、极富影响力的医生集中出现在孟河这座乡下小城镇，这一现象使外界的观察者们困惑不已。他们找不到很明显的原因，于是寄希望于星相和孟河优越的地理位置。现代学者把商业和文化看作孟河医学发展的关键因素，尽管这仍然无法解释为何孟河之名远胜于其相邻的更大更富有的城市。所以，笔者最后得出结论：机遇、环境、个人的认识和挖掘内在潜能的能力起了同等重要的作用。这种医学结构得以在复杂的文化、社会、商业形态中成形，也正是复杂的文化、社会、商业形态赋予了它一定的意义，并使之成为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孟河医学就可以从文化史的角度来理解，而且正缘于此，我的故事必须以封建帝制末期中国的医学与社会概况作为开端。

图1.2 孟河中医院的匾额（蒋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