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走进产科病房

深夜,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中,麒麟妇产医院的产科病房依然灯火通明。

一辆平车推着一位表情痛苦的产妇,后面跟着一位神态焦急的男士,在急诊绿色通道护士的陪伴下,急匆匆进入产科病房。

已经接到电话的两位医生正等待着她们的到来,急诊初步诊断为:瘢痕子宫,临产,先兆子宫破裂。

“医生,我肚子好疼,受不了了……”产妇脸色苍白,呼吸艰难,好像缺氧的鱼一样痛苦。

“你上次剖宫产,这次怎么痛了这么久才来啊?”中年女医生的声音好像在冰箱里冷冻过:“你不知道危险吗?”

产妇艰难地说:“还不足月,前两天有一点儿疼,我想让孩子在肚子里再呆几天,我怕早产……我听说,孩子在肚子里一天等于生出来养一周,今天晚上疼得实在是受不了了……”

中年女医生神情柔和了一些,冷静地说:“小许,签字。夜班护士,术前准备。通知手术室,急诊手术,备自体血回输。”

年轻医生和护士们忙碌起来,不一会儿,身着绿色制服的手术室护士推着手术病人运送车来了。她跟病房护士交接这位产妇的情况,两人核对产妇的姓名、手牌号、病志本和术中用药。然后,家属和医生簇拥着病人乘坐手术专用电梯来到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大门红灯亮起,大门两侧八个大字:手术重地,闲人免进。电动大门缓缓开启。

突然,产妇大喊一声:“老公!”

男士忙冲过去,抓住老婆的手:“你别害怕,我在外面等你。”

产妇说:“老公,要是我真的不行了,给孩子们找个心善、脾气好的后妈,拜托了,好好带孩子。”产妇的眼神很是坚定。

一个大男人立刻哭了。

手术室大门缓缓关上了,手术室里好像另一个世界。

无影灯发出银白色的光,麻醉机上的氧气管随着病人的呼吸上下浮动,空气层流机发出柔和的风声,过滤后的空气有种干净的味道。麻醉师有条不紊地进行麻醉。手术台上,两位医生和一位年轻的护士,配合已经非常熟练,钳子、刀子、镊子一件件在医生和护士手中传递,中年女医生快速地切开,止血,缝合,一言不发。只有巡视护士来回走动,时不时询问一下麻醉师和台上人员的指示。

仅仅十分钟,一个红扑扑的女宝宝洪亮地哭着降生了。紧接着,鲜红的血液像泉水一样从产妇的子宫里涌流出来。

“压脉带!收集自体血!备子宫动脉结扎!备新鲜血浆、冷沉淀!通知重症监护室!”中年女医生冷静地吩咐。巡回护士,一路小跑把器械送上器械台,打电话通知相关科室。

“小许,去跟家属签字,B-lynch子宫缝扎止血,交代风险和并发症,让他签上:必要时同意子宫切除。”中年女医生一边缝合一边吩咐年轻女医生。

小许,就是我,前臂披上一块绿色的外出隔离辅料,拿着病历夹走出手术室。这是为了保证上肢无菌,以便回来继续参加手术,这是个很奇特的姿势,有种仪式感。

手术室窗口,产妇的老公正在等待,听到呼唤,他急匆匆地跑过来。

“生了一个女孩,六斤二两,小孩子现在没什么事情。现在产妇大出血,主要是子宫下段瘢痕几乎破裂,现在整个子宫下段收缩不良,无法有效止血。目前可以采取子宫B-lynch缝扎子宫止血,这种缝扎止血的主要风险就是术后子宫缺血坏死,继发感染,宫腔封闭粘连,不孕和习惯流产。如果不能止血,还有可能子宫切除。即使这样,产妇目前仍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医生你说得太快,我根本听不懂,这么多风险叫我怎么签字?说句实话,我早知道这样就不要二胎了。其实本来我就不想要。是她,一定想要生个女儿。”

“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快签字,里面等你的签字才能缝扎子宫。”

“你们能保证她的安全是不是?保证安全我才能签字。”

“这个现在还不能完全保证,但我们保证会尽力,快签字吧。”

男士犹豫了一下,但是他不敢耽误时间,颤抖着签了字。

当时真是无法形容这个男人复杂的表情。

……

七天后,产妇头上包着一块头巾,好像战场上光荣负伤但是战功卓著的英雄。老公抱着他们新出生的阿小,领着阿大,看得出他很高兴,但是目前他笑不出来,只有一种大难不死的平静,那天他确实吓得不轻。走过医生办公室,互相招手告别。男士的表情依然复杂,家庭的平安让他万分庆幸,当然也有对医生的感激,但是,大难不死后,他可能会怀疑是否当时真的有那么危险。总之,一切都过去了,这一家四口将会一起过很长时间的平静和幸福。

一家人离开医院,在出租车乘降站乘车回家。乘降站上的大牌子上写着“妇女之友,婴儿之家”,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这就是我工作的麒麟妇产医院,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我随时随地都是值班医生,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点,救治危重孕妇,都是我的责任。

—林巧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