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双手合十

每次在上网的时候、在逃课的时候、在想要放弃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问自己,为了什么而留在这个学校之中,既然留在学校里,那么为什么又不好好看书?我问了很多遍自己,都没能够给出一个答案,也许理由就简单的是心中的不舍吧,因为理由太过简单,所以不能说服自己,也许是自己太婆婆妈妈,所以总不能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如果还能来得及,我会选择高一的时候,不顾她的劝阻,陪着她离开这里,然后自己身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的发生。三年来,我记不住多少人,连老师的名字都在昨天晚上醉酒的时候忘得差不多了,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

昨天和今天的学校,一夜之间,恍如隔世,沧海桑田。自己不知不觉的从起点走到终点,才感觉自己浪费了最为珍贵的时光。面对就这样被浪费掉的最美年华,事后才幡然醒悟,只是自己已经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随着广播体操的声音渐渐地变小,被吵杂的人声掩盖,被小商铺门前的广告声、被汽车震耳欲聋的喇叭声、拖拉机发动机的声音掩盖,我才确信自己真的走到高高围墙的外面。以前,一直都想要离开这里,却怕失去什么,或许是不想主动求变吧,又或者不敢一个人特立独行,无数个人一起有个伴才会好很多。自己等待的一起离开的那一天来临,内心依旧产生无数不甘心,就觉得自己白白在这里耗费了三年的时光,什么也没有得到,甚至还丢掉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所图的到底是什么。

从此以后,我已不再是被当作祖国的花朵的少年。离开了那高墙保护的我,不知道是否能够忘得掉高墙里的所有不堪,能否能够在社会这场暴风雨中,用双手圈住我那三尺之地,撑住我五尺高的天空,护住心中那盆正在垂死挣扎的小花朵。我拖着行李,走到拐角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埋葬了天真我们的地方,看了很久,最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在街上胡乱窜来窜去。

我走到了一家以前经常来的网吧,为了怀念一下逝去的易满,感受一下他独自一人上网的时候的孤独。网吧还是那家网吧,铺满灰尘的键盘上有那么几颗键是洁净光滑的,烟味熏天的环境至今都还没有改变一丝。唯一的改变是外面的那墙上印上了一个红红的被圈着的大字——拆。

以前只要我们两个在网吧坐上那么半个小时之后,就会不停地有人回头看我们,因为有人拍键盘,还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拍,那个人就是胡英仁,他仿佛是通过键盘在释放着什么。夸张的是他能把按键拍碎了,也不知道是那键盘年月太久,老了,承受不了很大的压强,还是胡英仁的力道太大,反正从他拍碎第三个键盘,而且偷偷跑掉之后。他每次上网都得接受网管的审核,每次他上网都的交押金,要不然就用身份证不是本人的理由来拒绝。久而久之,等我们成为了常客之后,也和收银员熟络起来,转变成每次来上网,他身后总有一个网管跟他唠嗑,谈天说地,他也能够谈得来……就仿佛他能和所有人都聊得来。后面胡英仁兴奋或者震怒得想要用力拍键盘的时候,网管总会冷不丁的吓他,搞得他出现了后遗症,谁在他身后拍一下他的肩膀都能够吓他个半死,也是因此,他渐渐的把这个陋习改了。

玩游戏的易满跟磕了药般,经常发出如杀猪般的嚎叫声,每次激动就是嗷嗷叫着,兴奋的像是脚踩狗屎,手捡金砖。一次叫的时候,把路过网吧门口的班主任给惊动到了,进来就是左手拧着我的耳朵,右手拉着易满的耳朵,拉出了网吧,在网吧门口把我们训斥了一顿。从那之后,易满就不敢叫了,连进网吧都先在门口摇头晃脑,像是做亏心事的人,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见到没有可疑的人物后才蹑手蹑脚的走进网吧。

那次之后,我学会了换位思考,当他们事后在抱怨老师的时候,我则是在想,如果我就坐在那里,老师对我视若无睹的时候,我的心是不是应该很难受。以前我是他的期望,希冀着我能够带动整个班,把班里的学习气氛弄好,以至于当我成绩一降再降的那段时光,无数个老师,生物、化学、物理等等,都来开导我,都说我产生了很大的心理问题,只是我不以为意,也不承认。成绩降到最后,只得跑去和何文洁成为同坐,之前也做过两三个月的特殊位置,也有段时间老师对我的去向抓得特别严厉,但没什么用,成绩一落千丈,被现实的迎头重击傻了,丝毫没有起色的苗头之后,找一个更有潜力的学生坐在那里,任我自生自灭。这样也好,我至少不耽误人家的前途。

何文洁也曾讲过和他们一样的话,说是每个人的一声都不是那么平坦,总会遇到那一份坎坷,有的来得早,有的来得晚,翻越过去之后,人生就是一路坦途,变是一定会变的,主动求变总比被动求变好得多。一个学生成绩从好变到差,在老师眼里或许只是觉得感叹,或者可怜,原本还这么一个好苗子,结果却是应为某些缘故,而致使这孩子命途变得坎坷。或是见到那些天天刻苦学习的人却怎么也不能把成绩提升上来的时候,也会心生感叹。也许见多了,他们也学会了该怎么去面对如此情况,或许这就是老师们的成长吧,我们一直都在成长,我们的不同也让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去发展。但自己很明白一点,当自己不珍惜自己,就不要妄图乞求别人的可怜,也不要有任何的感叹的想法,自己的人生已经过得一塌糊涂,怎么又敢于干预别人的人生。

网吧的回忆并不少,但更多的却是游戏里的那些角色,那一场场公会大战,或许是因为游戏里面有他们的影子。易满走后,我几次坐在电脑面前总是能够想起易满和胡英仁,想起他们拍键盘,大吼大叫的样子,想起胡英仁被网管吓的把烟头烙手背的样子……网吧这种地方确实不应该是学生来的地方,它就像是长得五彩斑斓的毒蛇,美丽而致命,诱人却也害人。对我来说,上网这件事不是目的,而是能够找到一个放松自己的地方而已,与其自己常常带着的面具,在教室里无聊的坐着,倒不如脱下面具在电脑面前展现出真实的自己,偶尔可以看看神秘的、躲在眼睛后面的、从没见到过真实面目的自己……我已经成为为了上网而上网的人,因为那时候觉得自己除了上网之外,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就像热恋的情人眼里,看到的只是完美的对方一样,然后抛弃了其他的一切,包括亲情的关切之心,自己活着的使命和责任,甚至是未来,全都一边玩泥巴去,全部沉溺在那虚幻的泡沫之中……当初胡英仁走了,我也因为何文洁不再来,也只有易满没事干,经常来,独自一人坚守在三个人的阵地之中。如今,我来了,胡英仁也提前坐在电脑桌前,班里的不少人也都坐在电脑面前,可他已经不再回来,不再出现在我们的眼睛里,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

易满的境界很高,已经抵达了大智若愚的境界,我们从来没有人觉得易满这个人很聪明,因为他表现出来的,就像是一个脑袋里永远缺根弦的模样。或许我们脑袋里永远都缺根弦吧,就是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缺根弦,这是这个年龄的我们的悲哀,一直都认为别人也就那样,甚至不如我,管你老的小的,这个世界,“我”才是主角。殊不知,“我”是世界上运用的次数最多的代名词,也是衬托世界的各种悲伤、浮夸、甜美、冷漠、狠毒、畸形等等的代名词。

一群人上了一个多小时的网,就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他们并不喜欢网吧,也不想成为最后离开的那一个人,包括胡英仁。上网的时候,问了胡英仁,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就那样摇着头微笑,仿佛是在嘲讽我。这个问题既然他不肯回答,我只能作罢。

胡英仁在离开的时候,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想易满吗?一块去祭拜他吧。”

“没用,找不到的,农村的事情没你们城里人想得那么简单。”我对着电脑,平平静静地回答他。这个问题的重点不是我想不想去祭拜易满,重点是他想去,而他为什么想去?难道说他真的比我还重情重义,我有点儿不相信,这种感觉很难说,但它真实存在,面对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朝着极恶的方向去思考,就好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胡英仁听到我的答案,一脸颓丧,数次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最后就那样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挠着自己的小寸头,点着一支烟,离开网吧。我和胡英仁的友情变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的。或许我们的友谊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们的共同点只不过都是易满的朋友罢了,一个站在易满的左边一个站在易满的右边,有了易满,我们才有联系,没有易满,我们啥联系也没有,尽管呆在同一个宿舍。我不知道自己内心为什么那么排斥胡英仁,就好像我们命里不合,八字相克;就像我们俩一个是猫,一个是狗,一见面注定会莫名其妙的内心产生不满;就像他皱眉的样子,令我心烦,看都不想看;或许我们两个上辈子都互相伤害过对方……谁知道为什么呢,懒得在意,随心所欲就好。

胡英仁走了之后,网吧里就我一个人。快到三点钟,我准备下机的时候,眼角余光瞄见吴霞站在吧台。她摇头晃脑,四处张望,像在找人。我不想见到她,躲进厕所里洗了把脸,盼望她找到人,赶紧离开。

我走出厕所,看到她站在厕所前,背对着我……我回到厕所里,点了一支烟,思考许久之后,决定还是要去面对她,尽管我已经忘记了昨天我说过什么。

出了厕所之后,吴霞说道:“卫。”

我最终没能逃得过命运的安排,深呼吸一口,微笑道:“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吴霞问道:“之前,就是还没高考的时候,回家的路上,在公园见到你和一个女生在一块聊天,我看她长得和易满很相似,想问问你,那个人是不是易满的妹妹?”

我点头说道:“是,你要找她吗?”

吴霞点头,说道:“之前你说过,会告诉我一些关于易满的事情,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我笑着说道:“在这里说,还是哪儿?”

吴霞说道:“哪里都行,只要你告诉我关于易满的事情。”

我说道:“那我们出去说吧,你等一下。”说完,我奔向电脑,把电脑结账之后,我拉着行李箱,走到她跟前,示意她出去。之后我们走到公园的那张长椅上,也就是我和易盈坐着的那张长椅。

坐下来之后,我告诉吴霞道:“之前我送易盈回乡下的时候,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你坐着的就是她做的位置。”

吴霞神色暗淡了些许,沉默良久,说道:“之前没有做好见到她的准备,所以不敢走向前,很对不起。”

我摇着头说道:“你不用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要说你去和她说吧,她不知道你是谁,我说了也没用。”

吴霞问道:“能告诉我关于易满的事情吗?”

我问她道:“你想知道她的什么?”

吴霞说道:“先从高一说起吧,我很想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思考了一阵后,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领袖的画像,递给吴霞,说道:“这是他的偶像,之前一直挂在寝室里,我就把他给收了起来,本想着带回去,但我想拿给你更加合适。”

吴霞摊开画像,看了一眼,两眼震惊,仿佛觉得这很不可思议。良久之后,吴霞叹气说道:“我不值得他这么做,是我害了他。”

我说道:“我想不管是什么不平事,他只要是遇到了,都会冲上去吧。他是一个心善的人,之前路上遇到乞丐的时候,他都会送给人家一点儿钱。他善良的行为有很多,像帮着老人推车,捡起地上的垃圾,从摆摊的老奶奶那里买些小物件等等,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事,但我觉得从这些小事情来看,他是一个心善的人。”

我娓娓道出关于易满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