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色纱帘帷幔低低垂着,从内里发出了句及轻的回声:“木研”
“小姐”向茹默的这一声低沉的回声,让木研听了不由得心颤颤起来:“小姐,可是不舒服?”
边就急急掀开层层床帏纱幔,却是都来不及将它们一层层系起来,任由掀开来的它们在身后复又一层层垂将下去。
这一时,主仆二人相对而视,向茹默终是在经过了漫长的一夜苦熬后,见到了木研那张动人的脸来。
见向茹默蜷缩在赭红色厚重的却又湿哒哒的锦衾里,一头青丝被汗濡得成一缕缕的贴于前额,惯常里白里透红的脸庞,嫩粉粉的唇,现下里竟皆是苍白如纸,看不出一丝血色来。
木研有一瞬的怔怔然,须臾后便就回过神,带了哭腔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饶是难受至此,又是挺将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情况之下,向茹默却还犹自强撑出唇角的一抹笑意,淡淡道:“木研,我好冷。”
闻得此,木研“啊!”的一声,自责的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一串清泪从眼里滚滚而落,带了哭腔道:“小姐昨夜里便是发了寒了,我是该是要守在小姐榻前的,怎地却是见小姐喝了姜茶,便就离开了呢?”
该死,我真该死,木研看了向茹默的这副端的,心痛到无以复加,终是潸然醒悟,急急的道:“小姐,我这就叫人去给您请大夫。”
朝外疾步奔去,边切切道:“小姐,等我马上便就回来。”
盐工们都出去例行疾行训练了,府上只木琳与庄妈及几个疱人在,还好木琳会骑马,情急之下,木琳便就急急的去马厩牵马,准备马上赶去镇上请大夫。
木研脚步匆匆返回,便就是灌了一个热热的汤婆子,又端了盏温热的白水来。
掀开层层床帘纱幔,进至向茹默塌边,见到小姐强忍苦痛的模样,心颤颤的疼,有大颗珠泪欲要夺眶,于小姐面前便又是生生忍了下来,眼眶却是沙沙的痛。
将白瓷盏放到拔步床边的柜子上,俯身摸了向茹默的额头,热热的烫手,竟是这般烫,小姐这是忍了多久了?
木研俯身轻轻按揉着向茹默的额头、太阳穴:“舒服些了吗?”
向茹默的头浑浆浆的,没有力气说话,只淡淡颔了下首。
木研轻柔着声音道:“好些了,我便想让小姐先喝口温热的水来。”摸了这冰冷湿凉的被子,强忍着不让泫然的泪珠坠落,小姐竟是在这样的被子里蜷缩了一整夜!这濡湿的被子上,可堪堪都是小姐出的汗水!
木研端起了柜上的白瓷盏,用银汤匙舀了来,吹得温温的,放至向茹默唇边,向茹默启唇将水喝了下去。
接二连三的又喝下去了几口,木研挤出一丝笑:“这才好嘛,流了若斯的汗,一点水都不进这可怎么行?乖乖的喝了这些水,然后我为小姐更身干爽的衣衫来。”
接着叹了口气,当初来外府的时候,也没说带位随行大夫过来,现下里急用却是要去外边找了。
不过也算还好啊,木琳会骑马,饶是郑逢时带了盐工去疾行,也不至于找不到人,唇角尽量的噙了抹笑:“木琳骑马去镇上请大夫了,给小姐号个脉来。”
向茹默明白,木研这个时候的笑里,是含了巨大的心酸,心里头便是也愈加的酸楚,现下里腹部却是没有那般疼了,喝了温热的水下去,身子也缓将过来些,便对木研道:“扶我起来,这般一勺勺的喝水,可是把水都要喝凉了。”
木研微微纳罕,小姐这是可以起来吗?会不会被累到,水凉了我可以续热的来,向茹默瞧出了木研的心思,道:“而且我一会儿还得换干的衣衫来呢,怎么也得起来。”
木研“唉”了声答应着,便就将向茹默从床上扶了起来,俯身从拔步床头的胭脂木柜子里取出一身湖蓝色亵衣来,放至榻边:“小姐,将盏中的这些水喝下去,咱们便就换衣衫。”
向茹默面色苍白,浑身发寒,却是不忘微笑:“好的”
这功夫,一群人嘈嘈杂杂的声音由庭院内传进来,为首的便是向怀章的手下冯安,高声嚷嚷着:“你要出门?想得美,交不出人来,一个都别想走。”
闻声的一瞬时,向茹默和木研对视而看,而后又都下意识的将眸光转向牖户外看去,透过淡紫色缀花瓣窗纱,隐约可见有一群人嘈杂于庭院当中。
木研觑着神色道:“小姐,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我听了可是非常耳熟呢。”
向茹默的头由于寒症而眩晕得厉害,身子寒颤颤的,面色苍白似正午时分大太阳地儿底下被晃得近乎透明的灰白色理石地面。
眉心处蹙成一个结来,似只开到一半便就被劲风暴雨吹打而落的花,看了让人心酸又痛楚,凝眸摇头一声苦笑:“是二表爷的大监工,冯安。”
木研别过头,凝神觑意:“他来干嘛?”
向茹默忽而的想起二表爷当好东西给自己的,实则是差点报废了的六。合铁质钻头与钻机,一双明眸微微而闭,吐出口气来:“想必又是二表爷派来找事儿的。”
牖户外,嘈杂声、众人的喁喁之声渐悄,唯闻得一男一女两个人一来一回激进猛烈的吵架之声,虽说隔了内室的墙面,听得不甚真切,却也是依稀可辨。
女声竟是木琳,饶是性子泼辣爽直如她,现下里整个人都被气得瑟瑟发抖,喉头干紧几乎就要说不出话来,却又不得不发出声音来同对方辩驳:“你一个大男人的,吩咐人堵住门口不让人行路,你好没道理。”
男声是玩味中,有着不羁的吊儿郎当:“你家主子把我们晒卤场的疱人给弄没了,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这人是打算什么时候还我们?”
木琳心急如焚,小姐在屋子里还不知道发寒到什么程度了呢,现下里却是干着急,又出不去。
眼角余光瞥了堵在门口的,虽说是个子不高又精瘦的两个少年郎,欲要是夺门而出,还真不一定会有希望。
眼波流转,将所处的三进庭院的墙垣打量了,这个院子处在外府的最里一处,相对是安全的,所以整个墙垣的高度便就也没有一进庭院与二进庭院那般高,木琳抿紧嘴唇,看来冲刺几步,只要手使足了力量,翻出墙也不是没可能。
木琳的这一神色变化,只在须臾间,却是生生的都瞧在了冯安一双眼睛瞧了去。
他转身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伸进嘴里,“咻”的一长声清脆却又尖利的口哨刺得木琳耳膜鸣鸣直响。
旋即便是嘴角一歪,轻蔑而揶揄的一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想跑?”
他手下的人自是知道是什么意思,这群男人一步三晃的步子,将木琳围在中央的人同样大有玩味的声音响起来:“就是嘛,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把人弄丢了,就要还出来哦。”
冯安放话道:“给我看住她。”旋即又是哼声一笑鄙薄藐视着道:“不过,小爷我倒是有兴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呢。”
木琳被困在一群男人中央,心里又惦念着小姐的情况,这一刻,一张玉面涨成了紫红色,怒极反笑:“你没有人性。”
“呦!”冯安呦了声,旋即是声声冷笑声响起:“小妞,不让你见识见识,你还当真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一个本就眼睛小还眯起来,愈加显得色眯眯、直呆呆的,上前两步,抬起一只手来,捏了木琳的下巴,另一只手狠狠钳住木琳的腰肢,眼角瞟着木琳,揶揄着:“要不然你跟我们安哥走,补偿我们爷。”
木琳饶是力气比较大,可被男人抓住,也是动弹不得,气急之下,只得张口吐出来一口口水来,喷嘣了眼前这个小眼睛男人一手一脸。
男人用袖口在脸上手上胡乱一抹,淫邪着笑起来,低着声音道:“呦呵,想不到还是个刺玫瑰。”满面邪恶猥琐的贱笑:“我喜欢。”
内室里,向茹默听得庭院内传来的时断时续,又时大时小的吵嚷声,一个男人猥琐的声音叫的那句“刺玫瑰,我喜欢”却又是清晰的针刺般入耳。
登时间,向茹默内心里焦灼不已,看样子木琳是被冯安带人拦了,还不曾出去。现下里正在遭受恶人调戏。
木琳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啊,听得她此刻却是受了此般的轻佻的捉弄,向茹默被气得浑身血脉喷张,目呲欲裂,兀自撑住双臂,强撑着没有力气的身子,欲要起来。
发现却是根本做不到,冷汗顺着背脊蜿蜒而下,淌成了流儿,垂着头,声音有气无力的,却又咬紧牙关:“扶我起来,我要出去看看木琳。”
木研急道:“小姐,你身子这么虚,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呀!”端起白瓷盏:“水还是温的,还是先喝了。”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默默淌过,紧紧咬住下唇,这种听得自己人在自己耳畔受尽欺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若一只病猫般蜷缩着躲在围满了纱幔的床上,是一种多么痛彻心扉的,如万剑一齐扎了心房般的虐刑。
三进庭院内,忽然狂风骤起,刮将卷积来成片大块的朵朵淡墨般浓郁的乌云,低低垂挂于天幕之上,现下里的晨曦时分,天色便一忽儿的就成了昨个儿迟暮夕落阴郁愈黑的向晚之时,四下里都笼上了淡漠的带了些墨色的灰。
内室里的阴黑比之院落内,更甚几分,黑黢黢的,宛若暴风雨来临之前。
一进庭院内,郑逢时带了众盐工疾行回来,都是惯常的去了疱屋内食早膳,隔了个深远的二进庭院,现下里对向茹默的三进庭院内发生的若斯棘手的事情,是根本就全然不知的。
郑逢时将大家伙儿都带进了疱屋,自己盛了钵粳米饭,泡了些小菜,便就捧了出来坐在们看上食,心思沉沉,今儿就是搭建三十丈棚的第一日了,这天儿怎地忽然就阴沉灰蒙蒙若斯!这么低的能见度,不会影响三姐儿带了我们做活计吧。
念及此,郑逢时半点子胃口也无,堪堪将钵放到了地面上,眼神直视着前方,忧虑着,再有就是昨儿晚上放在谷底的那些茅竹与泥巴,也不知会怎样了,不会有人去破坏吧?
天更阴了,密集的乌云似乎要从天幕上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