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默带着两个丫鬟把外府巡视了一圈,挑中最后的院子作为于己所居。
二表爷向怀章派了人送了些花草植被过来,送与向茹默。
跟向茹默问了安,道:“三姐儿,我家老爷近日被贩盐的事情搅的焦头烂额,却是没有时间过来,命我送与些花草来,说这个府邸久未住人,摆些花草以添祥和喜庆之意。”
向茹默道了谢:“请替默儿谢过二表爷。”
来人离开后,向茹默吩咐木研、木琳并郑家两兄弟把这一进的院子又洒扫一下,将三个木箱,并竹简书都抬到了里面去。
向茹默又带着木研、木琳在房中内外布置了些花卉植物,又给郑家两兄弟安排好了房间,整个外府登时间有了人气,热热闹闹的。
忙完了这些,主仆三人才感到肚子咕咕的叫起来,活计干完了,才方觉出饿来。
向茹默暗叹,出来了就比不得府上了,吃食用度都得靠自己解决了,还好祖母和母亲为自己备了腊肉,果干,先填填肚子也是好的。
遂就吩咐木研、木琳将那个装着吃食的木箱子打开,一堆吃食映入眼帘。
木研从中取出个海棠酥来:“小姐,先垫垫底儿吧,过会我去谷底抓鱼,我们烤来吃,好不好。”
木琳拊掌大笑道:“好哦,好哦,我最喜欢吃烤鱼了。”
木研白得她一眼:“你有点深浅,小姐还没作声呢。”
向茹默笑道:“烤鱼好哦,我也喜欢吃,刚烤出来的,滋滋冒着油腥的当真是再好不过呢。”
两个丫鬟雀跃着:“那好哦,一会儿我们去谷底。”
内室门被推开,润湿的空气流进来,清凉中带着几分海的味道,是郑逢时,身后立了两个婆子。
郑逢时道:“三姐儿,她们两个是宁厂看场的厨娘,做得了吃食给三姐儿送来的。”
两个婆子高胖些的唤作庄妈,矮瘦些的唤作刘妈,见了向茹默施礼道:“三姐儿,我们两个是场上的厨娘,得大老爷的吩咐,每日里给三姐儿做饭。”
向茹默闻言心头禁不住涌上暖意,为父当真是想的周全。
吃得了午饭,艳阳更胜,内室里热热的闷气,主仆三人遂就同去了沧澜谷。
巴郡江州巫溪宁厂的沧澜谷,当真是个奇妙之所在,谷底薄雾弥漫,热气尽消,一朵朵极浅极淡的云,层叠的悬浮于谷顶,像极了九重天上的仙女燃的熏香,似有丝丝淡淡的薄香冉冉袅袅,蒸腾氤氲。
主仆三人坐在河水边,看翻腾的浪花时而滚滚而奔,时而蜿蜒低徊,时而静水深流,卷起的水汽在昀昭日光的耀射下,似云蒸霞蔚。
岸边杂花繁草丛生,草清香花淡香混合杂糅着,盈盈然将她们包围,向茹默玩心大起,遂就盈盈起身移步前行,裙摆摇曳生姿,在满眼油绿苍翠的谷底,宛若一只翩跹的蝴蝶。
少顷后便掐下来一把杂色小花,捧在莹白嫩柔的手心里,点点耀目。
向茹默身姿亭亭,立在岸边,细细的观了半晌,一扬手,带出个优雅的弧度,将这捧花洒入哗哗流淌的河水中,五色小花在河流的漩涡处涌涌打着圈,三下两下的便顺水朝着河水的下游飘去,在转弯处瞧得不见了。
木研、木琳见了好玩,也学了小姐的样子来玩,少女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在沧澜谷底盈盈缭绕。
苍穹之顶,有几片大朵的云朝了向茹默他们头上这一片天空浮浮而来,谷底蕴生了些微凉意。
只少顷,一片灰色更多些的云,悠悠然朝这里飘过,止于峡谷上方,顷刻后,细雨纷纷洒落。
木研道:“刚刚还响晴的天,怎地下起雨来了。”心急的用木枝划过来河里的一片王莲叶子,将叶子当簦遮在向茹默头顶:“小姐,我们回走吧。”
主仆三人挽手前行,雨声渐浓,打在河里的王莲叶子上,淅淅沥沥的,满枝的碧绿色小叶榕树叶子在雨的滴答下轻轻摇曳。
一个清朗的声音倏然响起,入得耳来只觉舒适暖馨:“三姐儿,留步可好?”
向茹默停下脚步,回首凝眸:“佶郡王?怎地却是你?”一双美眸清澈中升腾出纳罕。
佶郡王唇边只含了抹浅淡的笑意,心底却是澎湃如潮涌。
从那日离开了向府,佶郡王这几日端的是度日如年,当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凝视着日思夜慕的三姐儿当下就伫立在面前,只淡淡的轻吐了句:“怎地就不能是我。”
撑起一把宽大的簦,将向茹默遮入簦下,金色的簦下,两个人盈盈立着,配着这谷底的一树繁花,堪堪的是一对金玉璧人。
木研、木琳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位如同天降的风调开爽、器彩韶澈的佶郡王,饶是伶俐如木琳,一时间也不由的不知作何是好,站的好好的忽然离开,那样会不会显得做作?继续站在这里,又感觉两个人很煞风景。
木研、木琳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希望能从对方的眼底找出答案来,可双方眼底升腾出来的,竟都是不知所措。
向茹默看到了这边两人的神情,噗嗤笑出声来:“木研、木琳,这么大个郡王站在面前,怎地却连施礼都不记得了。”
闻言,木研、木琳才觉被解了围,逐一的同佶郡王施了礼。
佶郡王哈哈笑了,郑重道:“三姐儿,你是我赵佶的救命恩人,你的丫鬟也与有荣焉,这又不是在深宫高墙内。”挥挥手,不在意道:“见到我不必施礼。”
复又呵呵笑了,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若非要说施礼,当是我这个被你救命的人,每次见你要跟你施礼呢。”
向茹默莞尔,想不到这个郡王竟如此有趣。
木琳嬉笑道:“怎地你们就要站在这纷纷的雨中叙话,回府上说吧。”
佶郡王朗声笑道:“哦!在这里是公众的地盘,我赵佶在此是可以的。”故作冥思样,顿了半晌,方道:“回府上可是你们三姐儿的地盘,那得征得三姐儿的同意。”
向茹默闻言呵呵笑了,眸光闪闪亮,道:“郡王当真说笑了呢。”盈盈举眸看着佶郡王:“若是说外府是我向氏的地盘儿。”在宽大的簦下缓缓将身子转了一圈:“那这偌大的宁厂也是我们向府的呀。”
佶郡王哈哈大笑,拊掌道:“三姐儿说的对。”
一行人边说边朝谷口走去,一阵疾风刮过,苍穹之顶的那片乌云俨然消散开来,谷底登时间光风霁月,一片澄明。
向茹默举眸望着天空,嫩粉的嘴唇嘟嘟着,嗔道:“这端的是什么天气,一忽儿的又晴了。”
佶郡王目光怜怜的看着她,在他眼中,三姐儿的举动宜喜宜嗔,从心底迸发出的都是暖暖浓情蜜意,道:“那岂不是更好了,我不用求人去人家的府上了,只在这里坐坐就好喽。”
看着向茹默,满面虔诚之意:“这可还要同三姐儿请示吗?”
向茹默看着佶郡王一脸认真之态,唇角不觉泛出莞尔,盈盈一笑,道:“你猜。”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好一个中秋时节。
向府正苑内室里,向寄北和苑清秋在陪母亲叙话,向老夫人端坐在罗汉榻上,苑清秋笑意吟吟:“母亲,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了。”转眸含笑看了向寄北:“夫君说府上要赏月作诗,热闹一下。”
向老夫人默然片刻后,呵呵一笑,面色慈祥:“眼望的是同一轮明月,人却是天各一方。”
苑清秋含笑道:“母亲,瞧您,又来了,三姐儿她只不过就在宁厂,两三个时辰的路而已嘛,哪有您说的天各一方。”
向老夫人撇嘴道:“不在我跟前儿,我看不到她,跟天各一方有甚区别?”
向寄北摇头笑道:“母亲,三姐儿去宁厂,可是您鼎力支持的啊。”
向老夫人喟然一声叹,重重的点点头:“是我支持三姐儿去宁厂的,这没错。”复又笑意迎睫,摩挲着腕上的羊脂玉手镯:“我老太太就是企望个中秋团圆日,月圆人也圆嘛。”
苑清秋笑着道:“母亲,三姐儿刚走了这才有几日呢,来回的也是折腾。”
摇头苦笑,叹息着:“可母亲您说,这折腾呀,我们倒是不怕的,只是这丫头倔强得很,怕的是她不肯回来。”
向老夫人哼笑一声,撇着唇角,道:“我还不知道这个?”
闻言,苑清秋面色微凛须臾,旋又恢复如常唇角噙笑的淡然神色。
向老夫人探出半个身子,凑到苑清秋耳边,试探着询道:“不如我们指个小厮给她带点过节的吃食去。”
向远方,沉浸在自我美好的陶醉中,含笑颔首:“跟我们府上用的吃食一般不二,不也等于跟我们一起过节了嘛。”
向寄北道:“走的时候带了那么多的吃食过去,我看月余都是食不完的,还给她带?那些东西还不得放臭了?”
想起什么又道:“何况我也吩咐了,宁厂的两个厨娘每日里都给她做三餐呢。”瞧着唇角朝下撇着的母亲,朗然笑起来:“您就放心吧,亏待不了那个丫头的。”
向老夫人闻言,瞪了向寄北两眼,这些男人啊,端的就是这么一个形容,就不是个会心疼人的人种。
思量了半晌,心下又了然,不过想来寄北说的也对,自己为三姐儿带的那些个吃食何止是寄北说的够吃上一个月的,就是吃上两个月都未见起吃得完呢,思及此心下满足,遂就唇角含笑,口中发出“嗯嗯”的两声自我肯定语。
复又想想还是不甘心,那吃食还嫌弃多吗?旋即又狠狠瞪了向寄北一眼,方才闭起嘴巴不说话了。
向寄北和苑清秋对视一眼,当真是老小孩儿、小小孩呢儿,母亲一提到三姐儿,就是这样一副老小孩儿的端的。
小几上月白色的小瓷炉里瀹着六安瓜片的香茗,咕嘟嘟在内壶里噌噌的冒着大小的气泡,须臾后冉冉泛出腾腾蒸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