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芳斋内室,夕阳晚照透过牖户照进内室,汉白玉铺就的地面笼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如少女娇羞润红的面颊。
莹白的地面上端的是一个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灵猫香燃的细如小柱冉冉上升,苦中带香的味道缓缓弥散,炉香袅孤碧,云缕霏数千。
被轻烟薄雾缭绕的内室里,向茹芸和向登鹳挤坐在罗汉榻上,如胶似漆,叙话闲闹。
向茹芸和向登鹳新婚燕尔,合卺礼那夜的不愉快,现下里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以外的八百里地去了。
向茹芸两指轻夹起一颗葡萄粒,斜睨着向登鹳,一扫惯常的阴沉之态,嗲嗲的道:“郎君,不若我们就来玩个游戏。”含情看着向登鹳:“如何?”
“哦!”向登鹳欢愉着:“有的玩,如此甚好。”
一双横眉下的桃花眼眼梢多情地瞟了向茹芸一眼:“只是不晓芸儿这游戏是要若何玩得?”
向茹默双眸微睐,唇微微轻启,鲜嫩光润的唇瓣似含苞的花蕊:“就是郎君要咬掉这颗葡萄的一半下去。”斜睨着他,娇声胜似若水拂柳:“咬大了可是不得哦。”
向登鹳哈哈一笑,拊掌道:“此般玩法,有趣,有趣!登鹳愿一试究竟。”
向茹芸睨他一眼:“还愿一试,如此说得,像是你吃了亏般。”
向登鹳看着向茹芸,一双桃花眼微挑:“怎么会,怎么会。”
向茹芸将一双嫩白手中,拿着的一颗莹紫圆润的葡萄粒,醉眸微醺,吐气如兰。
向登鹳凝视着向茹芸微睐着双目的一张俏脸:“我的芸儿好美呢,越看越加有味道呢。”
向茹芸衔着一颗大葡萄粒,不便开口,只媚眼如丝,轻递过去一个眼神。
向登鹳遂就不在言语,扑到她身边,启齿将葡萄粒咬下去一半,葡萄破了皮,滴滴新鲜的葡萄汁液,濡湿了唇角下颌。
向茹芸摘下掖在腰间的鲛绡,抬起一双嫩白的手,将两个人唇角的汁液擦了下去,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禁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两人将葡萄吃了,笑闹着抱在一起,移步道拔步床边,掀开层层朱红纱幔。
夜色渐悄,吹得纱幔似湖中被轻风吹皱的一池涟漪,盈盈而荡。
集芳斋外,有叩门声笃笃响起,不大不小一下下的却是不间断。
向茹芸愤愤然,瞧着向登鹳的一双桃花眼:“是谁呢,夜里来闯,别的坏了老娘的兴致。”
敲门声持续响着,向登鹳起身,一双宽大手掌安抚着向茹芸,双手轻压着她的香肩:“我去看看,这么叩门,保不齐真有事情。”
向茹芸系着扣子,懒洋洋坐起身子,拢了拢鬓间凌乱的碎发。掀开层层叠叠的朱红纱幔,走出去。
拔步床外,熏香缭绕,向茹芸一个恍然,心下思忖,从那个三丫头离府,自己个儿的心绪是顺得很,夫婿英勇,心思竟没做它想,别的是那个丫头又生出什么端倪来吧?!
向登鹳走进内室,道:“芸儿,拾掇一下吧,父亲大人派的修羽来报,要我俩即刻去他的东苑。”
“即刻?!”向茹芸纳罕。
“正是,即刻就去。”向登鹳正色颔首。
向茹芸面露愠色,挟恨道:“有甚紧要的事儿,偏生得这大晚上的要过去,他们不睡觉,人家还不要睡觉嘛!”
向登鹳轻轻拍着她的背:“芸儿,不要跟父母亲大人逗气嘛,我们今儿个是歇下的早。”目光看向牖户外:“现下天色还不晚的呢。”
向茹芸嘟起嘴:“那我要郎君在乖乖人家一下。”
向登鹳在她的额上轻啄了一下,向茹芸媚眼如丝,向登鹳骨头都酥了,轻拦了向茹芸,柔情蜜意的:“走吧,父亲大人等着呢。”
月光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洒落一地清辉,将向府笼罩,愈加彰显得庭院深深几许。
东苑正室内,向寄北、苑清秋坐在一方的罗汉榻上,向茹芸、向登鹳并坐在对侧的另一个罗汉榻上。
菁莹带着一个小丫鬟移步进来,榉木托盘里端的是一碟紫光莹莹的葡萄串,一碟海棠酥,一壶香茗并四个青瓷茶碗分别上到两端的小几上来。
将香茗逐一的斟满茶碗,琥珀色光泽亮润的香茗在瓷碗儿中轻摇慢晃,少顷后,逐逐的止了下来。
向茹芸瞧得了碟中那紫莹莹的葡萄,不仅想到了刚刚一幕,饶是媚情如她,这一刻也禁不住面上瞬间蕴上红晕。
向登鹳将这副端的瞧了觑,只感心中微恙,却只能装作未觉,端起茶碗啜了口茶将窘态掩去。
苑清秋也将青瓷茶碗端起,轻轻摩挲着微微发烫的杯壁:“此香茗乃曰琥珀,是你祖母在温泉古镇跟一个上了年岁的老盐工得的方子,此香茗乃是安神祛烦,助于睡眠的。”
苑清秋瞧了杯中的亮泽的琥珀色,双目蕴了更深的笑意,轻啜一口,缓缓咽下,方续道:“你祖母说,这香茗里还配伍了酸枣仁、首乌藤、朱砂。”
向登鹳捧起茶碗,缓缓喝下去一口,品咂着,道:“果真滋味甘爽醇厚,口感润滑,韵味悠长。”
向茹芸呵呵的笑了:“当真有你说的那般好喝?”捧起茶碗儿来:“我也尝尝看。”遂就喝下去一口,嗫嚅了句:“偏生你说的有多好,我喝什么茗都是一个味道,涩涩的。”
苑清秋含笑道:“那是你还没到品茗的年岁,打那日起,从你祖母那得了这个方儿,我还当真是爱上这个味道了呢。”
复又唤菁莹将茶碗续满,方又道:“入夜里来,把你们两个唤过来,原是你父亲大人有要事你们交代。”
向寄北正色道:“你们两个也成了婚。”眼神流转,有意无意间扫过向登鹳。
向登鹳端坐于罗汉榻上,不住颔首称是。
向寄北看着他,双眼布满诚意,道:“你是我亲选的婿,饶是有些误会或者讲是点瑕疵,也属瑕不掩瑜。”
嗓子发干,咳咳的咳嗽出来几声,苑清秋将香茗奉到向寄北手边:“夫君,啜点茶吧,温度刚刚好,润润喉咙。”
见此,向登鹳面色赧然,想说点什么为自己添力的话,却发现自己思想中,对三姐儿非分之想的端倪,力阻着自己的口齿张开半分,只好讪讪地坐在那里,极力做出一副诚然貌。
烛台上的光影,摇摇晃晃的,将几个人的影子缩短复又拉长。
向寄北接过茶碗来,一下子饮了半碗下去,将茶碗放到手边小几上,清涩微苦的琥珀茶温温热的大口喝下去,让向寄北整个肺腑润泽适宜。
他面色和缓平静,道:“明日,我将奔往江口。”
去江口,向茹芸观望着,啼听着,思忖着,父亲要去江口,这入夜里急着把我们俩找来,不只是要告诉我们这个吧?!面上却是神态如常,作随意貌,道:“父亲,您明日就起程?”
向寄北续道:“是的,芸儿,为父明日晨起即起程。”眼光缓缓扫视着向茹芸和向登鹳,微言大义、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业已成婚,就是继我这个第十八代功德锦帛传人之后的,准第十九代传人。”
向寄北脑海中浮现出向府京观的状貌,双眸精光闪现,看着空中的一处虚浮,正色朗声道:“定要对得起这个鼎鼎的名号。”
向府第十九代功德锦帛传人,向茹芸闻言心头玩味着这句话,越是玩味,心头越是禁不住生出好多欢喜,面上是怎么也掩不下的喜色,口中却是道:“父亲,传人不传人的,我真的没有看太重。”
凝眸注视了青瓷茶碗上的云纹半晌,心思才定然些许,续道:“我向茹芸看重的是府上祖传下来的《盐论解语》这本先祖呕心沥血篆刻的简书。”
见父亲一直盯住这里,听她叙话,向茹芸将放在小几上的手攥握成拳,明确表态:“我要好好的研读,争取早日帮上父亲大人的忙,为府上尽早凿出盐井而努力。”
向寄北抚慰:“你跟登鹳现下在府上潜心研读此书,学习凿井,制盐之术,学成而后同追随我至江口。”
向茹芸和向登鹳应诺连连,向茹芸郑重道:“父亲大人请放心,女儿我打会说话起,就开始学习诵读咱向府的祖籍《盐论解语》了,眼下肩负着第十九代功德锦帛传人的重名,定然会携登鹳好生更加深入地学习。”
向寄北近乎无声的长叹,饶是我膝下无子,只三个女儿,可芸儿携夫婿在府上学习,默儿又在宁厂实地钻研,我向府的前景还是可以撑得住的。
泛出几分欣慰:“大姐儿,你跟登鹳要勤勉精励,同三姐儿一道振兴我向氏盐巴传承,我是希望我在江口听闻的,是你跟三姐儿,你们这两边儿都有好的消息传过来。”
向寄北看着向茹芸,情真意切道,掷地有声地询问:“芸儿,你可知道?”
听闻提及向茹默三个字,向茹芸心中就愤懑不已,父亲的意思是要我跟那个三丫头比拼了,我堂堂向府长女,还拼不过一个身在外府的三丫头,简直是岂有此理。
向茹芸心海波澜汹涌起伏,面色却是惯常模样,拉起小几那端坐着的向登鹳的手:“父亲大人还请您放心,对于咱府上的制盐之术,芸儿和登鹳定当不遗余力。”
“好啊,好啊。”向寄北连连点头:“如今我也是个年逾不惑之人了。”道及此不禁喟喟然。
苑清秋握住上他的手,柔声低语:“他爸”
向寄北握住苑清秋的手,慢慢的平复了情绪,才又叹着续道:“从长远计议来看,向府的未来还要看你们这一代人了。”
向茹芸和向登鹳离开东苑之时,已是夜色微阑的二更天,在庭院深处一路行走,夜风吹得黄桷树叶子沙沙作响,更蕴得出三分秋意。
回到自己的内室里,向茹芸两步跨到了罗汉榻上坐下,对向登鹳嘟起嘴巴:“什么嘛,平白的把我跟那个三丫头一齐提出。”指着自己的鼻子尖:“我!看好了!”
见向登鹳凝神看着她,才咄咄的续道:“我才是向府长女!”
先向登鹳用力的点着头:“嗯,对的,我的芸儿是向府长女,这身份任谁都抢不去。”
向茹芸哼笑着:“父亲刚刚竟然还说得到我的好消息的同时,也希望得到她的好消息!这简直就是有辱我向府长女!”忽地又改道:“哦,不!不!不!是我向府功德锦帛第十九代传人的盛名!”
向登鹳点了下她的鼻子尖:“我说我的芸儿大人,何得发出这么大的火气来。”
在向茹芸的身旁坐下来,蹭着她的脸:“三姐儿她现下在一个鸟不撒尿的废弃盐场,她如何的同我的芸儿你相比,她就是块儿好铁,她能捻几个钉儿出来!”
向茹芸伸出莹白的手中,按在他的一张四方阔口上,嗔道:“我不许你提她。”
向登鹳作出一副正色来,道:“好好好,不提她,不提那个惹芸儿生厌的三姐儿。”
向茹芸一双手攥握成拳,娇笑着捶上他的肩头:“你还说,你还说。”
向登鹳哈哈的笑出声来,两个人娇娇乖乖到了一处。
夜色笼罩之下的沧澜谷底,涓涓细流,帘帘飞瀑,滔滔江水,缓流飞溅,与夜色各自相安。苍穹之顶,月凉似水,繁星烁烁,与天空交相辉映,偶有夜莺婉转啁啾啼声鸣叫三两声,复又深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