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柔情似水

庭院当中,被雪光映衬得到处是一片洁白。

在此般天降圣雪的宝地,听得了婉婉若仙天纵之姿的人儿,讲述着上古时代发现盐巴第一人的向府先祖向乾家传的神训,得了深意,愈加彰显出生命该有的意义。

讲出了存于心头若久的话,向茹默心下同盐工们一般也是喜不自禁,唇角不由泛出莞尔:“它们那些动物跟植物是需要我们的。”

看了一众人,笑意渐深,问询着:“大家说,是吗?”

众人早就被这温婉动人,楚楚怡人,如梦似幻般景致所震慑了,虽是在积雪厚重的孟冬时节,心头却是洋溢着怎么也擦不去,吹不散的暖,都只是怔怔的,口中竟是忘记了回答。

见这半晌也没得动静,堪堪如一个雕像般伫立于向茹默身侧良久的佶郡王,急急开口道:“三姐儿问你们话呢。”

众人刚刚都被向茹默带入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悠悠清梦了,那是他们从来都不曾体验过的骀荡暖意,佶郡王的一声出口,他们当真是这才回过神来。

有个人极小声的嘀咕抱怨着:“一句话把我们的梦境都打破了。”

周宽神思凝重,开口道:“我周宽活了这么许多年,今儿终是懂了些各道理来。”

重重点头:“今儿个啊,我周宽值啦!”

向茹默重新绾了下松散了的发髻,婉婉而笑:“周大哥,单单的就生命来讲,无论是我们人类,还是其他个体,身子都是需要盐分来维持的。”

言及此,神色渐次凝重起来:“如若是却了盐分,短短几日内,便会是浑身无力,数日会眩晕、弱视、呕吐,积久便会性命堪虞了”

闻得此,众人皆是不由的一阵唏嘘:“想不到盐巴竟是有若此大的能耐呢!以前竟是只知道食盐巴,却是从未曾认真想过会有甚作用。”

一个道:“那可不,从前只晓得吃食若是不加盐巴,就如同嚼蜡,而加了盐巴,吃着便会滋味十足。”

另一个嘿嘿笑了,想起了过年时炖的那顿大肉的香,不由得道:“炖肉若是放足了盐巴。”言语间唇角恨不得流下涎水,连连摆手:“你都不了然,那个香的嘞,就别提了。”

一个“噗嗤”乐出了声来道:“我怎么就不了然,上回你炖肉不是送我那屋了碗去嘛。”

光阴就这般倏然而过,晴朗的天空之下,向茹默就如斯般怡悦的看着一众盐工谈论着,笑将着,唇角不由的就溢满了清浅,却又明媚的笑,跟着天空的蓝相得益彰。

于人群中静默的亭亭而立,似雨后初晴的荷塘里一株婉约的荷花,又似皑皑白雪中,那朵如红似粉的暗香疏影。

俯在向茹默身下的孩童圆睁了一双水灵灵的瞳眸,眨巴着眼睛问道:“三姐儿,盐分就是盐巴吗?”

向茹默看着他,双眼蕴满了怜惜:“是的呢,盐分就是你们贩运的盐巴。”

细细觑了他,神色慈蔼:“你这么小,便来这里做盐工?”遂又问他:“几岁了?”

孩童面上泛起羞涩,小巧的口唇轻启,低低回道:“九岁了。”

向茹默摇头叹道:“果然是刚满了指数之年。”神思凝重了半晌,做出一个决定来。

瞧了一直立于身侧的佶郡王,审慎道:“赵家大哥,还麻烦您指了人,将这个小童送回大理国去。”

旋即命木研去取了五锭银子:“若果说不是生活所迫,任哪一家的为娘,也断断不会将这么大点儿的孩童送出来赚银子的。”

抚了那个孩童的肩膀,神情肃然,口气婉婉:“回去后好生的孝顺你爹娘,待身子长成了,若是喜欢,在来这里学做盐工。”

见得此,孩童一双大眼睛里茫然四顾,一时间不知所措。

一众大男人,都是有泪迎睫,堪堪的被此情所感动,连连有人道:“娃子啊,你这是遇上好人了。”

赵佶命了成扬送这个指数之年的孩童回大理国,这来自大理国的一众盐工端端立于大门当口,目送这孩子回去。

沧澜谷底。

成林的小叶榕树被厚实的积雪覆了,往深处走,有个十数丈深,七八丈宽的岩壁,岩壁的两侧,低凹处藏满了莹白的雪,而凸出的地方,便是露得了青色的石体表面,光滑盈泽,映衬在皑皑白雪之下,愈加凸显出宝石般光泽。

一流儿尺余宽清凌凌的水,从岩壁顶端缓缓流淌,行至尽头,堪堪朝了岩壁底端哗啦啦流淌而下,氤氲蒸腾着徐徐冉冉的气息,将周侧的崖壁上覆了的冰雪堪堪冲出了浅浅点点的雾水坑洼。

一流飞水,层层飞雾,点缀于这银装素裹,万物凝冰的孟冬时节,别样情致,美不胜收。

郑逢时行至最前端,周宽紧随其后,后头里,涌涌跟着一众盐工。

郑逢笕驾了马车,向茹默同佶郡王坐在车子里面,淡紫色丝绸所裹的马车,分别与两侧的窗口遮了淡蓝色绉纱,轻风映雪,蓝纱缓缓轻漾,似从苍穹之顶就那么撕扯下来了块,于此一方莹白天地中,顺着风的方向,荡荡。

蓝纱被风掀得灵灵而动,眼前呈现了谷底一隅,小叶榕树枝丫上挂了的大片素白积雪,慢风吹雪缓荡,终是扑簌簌、纷扬扬点点撒下,落到了雪地之上,于一隅处加了些许的厚。

佶郡王凝神瞧了,一双灿若星辰的双眸华光闪烁,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似喃喃自语,又似同向茹默在讲与:“佶幼年的时候同父亲来这谷底,便会都是在这草萌发,枝萌芽的初春。”

风住帘止,蓝纱缓然下垂,又将帘内和帘外隔成了两个时空,佶郡王眼波转转灵动,瞧了向茹默:“要么呢,便就是在叶繁盛,花荼蘼的深秋。”

忍不住抬起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将帘子倏然掀开:“这冬雪映梅的时节,倒是真真的是第一次来,这清澈冷凝之美,端端的又是一番滋味,同样的让人心绪大盛。”

向茹默吟吟而笑,心有戚戚焉,婉婉道:“那端的,就似万朵花同时巧然绽放,让人心花怒放,却又更似豁然间绕出千重山,得见了山麓下青石上的一湾潺湲的清泉。”

赵佶哈哈的朗声笑了,不住连连颔首:“知我者,三姐儿也。”

向茹默白他一眼,假意嗔道:“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只是对这沧澜谷的冬之雪景有着深重的爱意而已。”

赵佶道侧头思忖,道:“也对,巴郡也是好些个年头没有下得这如斯的暴雪了。”看了向茹默,满含笑意:“我们赶上了这难得的雪景,当真是该要百般惜之的。”

向茹默眉眼间真诚之意大盛,重重点头,赞同道:“郡王说得在理。”

马车踏着雪浪一路缓缓前行,行过的路上,留下了两行长长的车辙,以及车辙外溢出的似雪花雕刻出的点点浪花。

行将了这一路,马车终是在沧澜谷底的大青石旁止了下来。

佶郡王先一步下了马车,向茹默一双白皙素手轻掠开淡蓝色堆积如云的绉纱,蓝纱衬得手愈加雪白。

款步走出纱帘之外,一个莹白的冰雪世界便在眼前盈盈然呈现。

一对璧人堪堪立于这银装所裹的沧澜谷底,饶是两个人都未着甚锦衣华服,却是宛若神仙眷侣同游人间。

向茹默只一身棉质的青色布衣,一头长发用了根银钗绾了个极简约的髻,佶郡王着的还是那日里在大理国,周宽给他找的,简单的一身粗布衣裳,墨亮光顺的鬓发迎风悠悠而漾。

于这苍茫的雪色之中,这佳人一双,动人的似一副绝美隽永的画。

平地里卷起了三尺高的风来,堪堪将三丈余长两丈余宽的,泛着淡漠青绿色的大青石上覆着的青雪呼的四下吹散开来,倏然间层层泛着莹白光芒的片片雪粒有那么一瞬似轻纱幔帐于水中卷起了旋涡状,堪堪遮了下面的漠青绿色的青石,复又向四周四散开来,终是同青石旁边的积雪糅合到了一处,不得分辨。

于入目皆莹白的这一方地界,眼前竟是堪堪露出了这一方澄澈如洗的碧青,真真的是若一块上好的琉璃翠镶嵌于大片的莹白中,让人不舍移目。

向茹默定睛瞧了这一方碧青,而后又四顾瞧了这一方碧青之后的那一片枝丫上盖满了积雪的小叶榕树,浅淡青灰色,表皮略略凹凸不平的树干上缀着点点的雪。

向茹默若有所思,半晌后缓缓道:“此情此景,常常的便会入得默儿的梦中来。”粉粉嫩嫩的一张蜜唇,唇角不自觉的噙了抹温婉的笑,略略颔首:“当真的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赵佶细瞧了她,内心不由得被现下这一副佳人美景交融所深深折服,蓦地听得这句诗来,更是深以为然,接道:“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向茹默看他一眼,心中大有不解:“郡王说的这是什么?人家说的是梦,佳期如梦,怎地还扯到什么两情久长上去了?”

赵佶占了三姐儿诗词上的便宜,却是无心之过,听得向茹默此般说,才恍悟。

见三姐儿一脸嗔怪,连忙的解释道:“听闻三姐儿吟诗,佶的诗兴遽然间被挑起,忍不住接了下去嘛。”

向茹默闻此了然,心念一转,盈光闪闪,水水润润的一双大眼睛里耀着灼灼恳切的光芒:“郡王难道当真没有说常常的梦得到一个自己很是欢喜着的地方吗?”

赵佶眼光微凝,陷入沉思,慢慢颔首道:“这个自然是有的。”

抬脚向前缓缓的行了几步,转回身子,郑重道:“佶在去了某个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刚刚踏入脚的一瞬,常常会蓦地有种强烈的感觉涌入身体,这个地方佶曾经来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