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神采奕奕

兰苑正室内,樱草色胭脂木罗汉榻上方小几,袖珍三足青花瓷香薰炉里燃起的烟细袅如柱,冉冉而上,冲出了灵香草浅淡的香气。

向茹默靠在罗汉榻上,任由肆意淡淡的香气,朝着自己铺张开来,舒缓的闭上了双眸,回到了自己的这一小方天地来,卸去了这些日子来的疲惫感。

木研移步进来,用榉木托盘端了碗热热的花茶来,徐徐缓缓散着热气,蒸腾腾氤氲着似天空中漫洒的浮云悠悠。

轻着声音道:“小姐要歇下了,先喝点热热的姜枣花茶来,驱驱寒。”

向茹默一双美目缓缓睁开,唇角泛出淡淡莞尔,明天可就是我的大日子,怎可能会歇得下嘛。

抬手将茶盏接了过来,轻啜了口下去,登时间清香中带了丝缕甜辣溢满了口唇,吁出一口气来:“木研果真是最知我心,这几天来,从咱们这里往返于晒卤场,当真是寒气大得很,就想喝上这口热热的茶来。”

捧了茶盏又啜将了口,含笑瞧了木研:“里面有生姜、大枣和深紫的玫瑰花瓣吗?”

木研笑意吟吟:“小姐说的对,可还是差了一样。”

向茹默“咦”了声,侧头道:“还有什么?”

木研笑道:“还有一味小雏菊。”

向茹默砸么着嘴唇,慢慢回味着口中余甘,轻声缓缓道:“好似有那么丝丝缕缕的淡菊味道。”

侧头瞧了木研,抬起柔白素手,伸出一根手指道:“原本这味茶只是三种材料的,加了这味小雏菊这又是你的主意?”

木研含羞略略垂下头,嬉笑道:“奴婢就是想着,小姐这些日子里来总是出门行路,会上得些火气的,小雏菊不是可以下得些火气的嘛。”

向茹默将茶盏中余下的茶喝得了下去,娇嗔道:“在续满吧。”

木研没寻思会喝得如甚快,愣怔了半下,继而兴冲冲的应了声,转身出去提了青瓷飞天壶进来,将茶盏续满:“小姐,看来加了这味小雏菊进来,更是对了小姐的胃口了。”轻缓缓一笑:“若此甚好。”

向茹默一双手把玩了茶盏的盖子,清亮亮的青瓷盖子在她嫩白柔荑中缓缓而动,正色道:“木研那,这些日子里,我们两个没在一处,我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在心里。”

木研坐到了罗汉榻边上的小杌子上,眸光澄澈,眼中满是敬仰之意:“小姐这些日子里来却是辛苦了,木研在府上待的是干着急,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言及此,眼中欲又要泛出泪来,向茹默婉婉而笑,开口缓缓道:“木研啊,我们好事近了,哭将什么,一进庭院当中堆满的那些钻头、钻机,你瞧到了吗?”

木研重重颔首,恳切道:“小姐,那些木研都看到了,如此可甚是大喜,明日来可就曾是凿开盐井了?”

向茹默柔声一笑,手抚了木研鬓边落下的一缕碎发:“是的呢,我欲要同你讲的就是这个话,明日里我跟郡王就要带了所有的盐工,去得沧澜谷底,在大青石旁的那一处开凿盐井来。”

向茹默凝眸看了牖户外,月光稀疏,星光点点,映得庭院中堆起的千堆雪愈加的莹白透亮,似一帘飞泄的瀑布盈盈而动,一瞬时,灼灼之光芒大盛。

向茹默凝神觑了牖户外面良久,心思流转,半晌后,回眸看了木研,噙了抹笑意,淡淡道:“打从小起,父亲便就让我识字,不为别的,就为了攻读向乾先祖传下来的那本《盐论解语》。”

木研陪坐在旁边,坐在小杌子上,手肘撑着罗汉榻的一边,静静听着向茹默叙话,并不用言语,只是静静的听了,时而的颔首,时而的盈盈浅笑。

沉静的夜色下,静好的时光中,主仆二人就这般默契的叙着话,这一刻,没有一丝被市俗市侩所打扰,只是被凉如水的透过牖户射进来的月光包围着,环绕着。

姜枣花茶温度这会儿子便是刚刚好,向茹默捧起茶盏来,轻啜了一口,若说刚刚是喝了是解口渴,现下就是纯纯的品着味道了。

蓦地就想起了那一日在小叶榕树林里喝水囊里冰凉的水,现下里竟是还觉得胃部抽搐的痛了一下,强烈的反差对比,美满华蜜的感觉满溢。

可不论是如何讲,今日的月亮落下山头去,待得翌日里,太阳从东方升起之时,便就可以起始做了从有记忆的那一天起便就梦寐以求的一件大事情——开凿盐井了。

一腔热血于胸腔中灼灼的翻滚,沸腾不已,心下热浪滚滚涌动,面上噙了抹淡笑:“木研啊,明日啊,就是明日,我们便可以开始凿井了。”

向茹默面若开得满溢的一株艳桃,丰盈而鲜泽,娇嗔嗔撒娇道:“哎呦,木研那,我就是好开心,好兴奋呢。”

端端的坐直了身子,一双妙目瞪得圆且大,似挂于九重天之上的那一轮满月,耀着灼灼华彩:“就是不想睡觉嘛。”

豁然间站起身来,堪堪行至平头案前,坐到了梳背椅上,握住了摊开在案上的那本厚重的樱草色的《盐论解语》。

满眸夷愉:“木研那,不然我就捧了这本书。”想起什么似的,堪堪然一笑:“我就只记得,这部竹简书的重量啊,当初可是比我的体重都要重上许多的呢。”

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雾气蒙蒙的凝神对了木研道,声音宛若清风吹拂铜铃般清脆:“现下里呢,我就捧了它,坐等天明,可好?”

木研跟在向茹默身后,就这样淡淡的浅笑嫣然,凝神看着向茹默,每一步,每一个端的都生生看在了眼里,小姐当真是高兴啊,等了这么多年,明日,就在明日,便可以开凿盐井了。

也不言语,就静静的陪在她的身旁,牖户外星光点点,内室里烛光耀耀。

这一大阵子来,向茹默太疲惫了,一个人承受得也是超过了她这个年龄所该承受的,将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说得出来,心下由不得释然开怀。

铜壶滴漏滴答答轻声作响,向茹默趴在平头案上,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还抚着《盐论解语》,睡得熟了,眉梢唇角噙了抹恬淡的笑意。

木研扯了条锦衾轻搭于她背后,搬了小杌子放于梳背椅旁边,静静的坐下来,陪着她,看着小姐恬淡的笑容,终是长长舒了口气,我的小姐啊,终是守得云开见明月,拨开云雾见天青天了。

明日!木研欣然而喜,对于明日,我也很是期待呢!

兰苑的耳房内,少女清幽幽的体香盈盈绕绕间,木研、木琳两个女孩子笑吟吟、喜滋滋,脚不沾地的忙碌着。

今儿是个大日子,木研更是替小姐高兴,没睡得两个时辰,天未明之时,便就起来。

也没什么活计可做的,然这份夷愉终是要表达出来的,便就带了木琳将早已整理好了的小姐今日要穿的衣衫发饰复又细细的查看了一遍。

做完了这些,天色还依然尚早,木研觑着牖户外瞧了好半晌,对木琳问道:“今儿可是什么节气?”

木琳咯咯笑将起来,道:“现下是不到大雪时节呢。”

转眉凝眸瞧了木研:“研姐可是对节气在清楚不过的了,二十四节气歌还是研姐你教与我诵咏的呢,怎地却是问起我来了。”

木研嗔笑着道:“我数着是不到大雪呢。”淡淡叹了口气,偏过头对木琳正色道:“可今儿个这天怎地却是比往日里要亮得晚呢?”

凝眸又朝牖户外瞧着,摇头道:“看着起来就若同冬至的那一天。”

木琳“噗嗤”笑出声来:“研姐呀,节气怎会有所不同,我看是你着急让天快些亮起来呢。”

木研一琢磨,也是这么个事哈,白她一眼道:“就你是个机灵的。”

木琳做个鬼脸道:“研姐的言谈举止,愈发的像了小姐呢。”言罢躲着跑开了,甩下句话:“我去疱屋端汤了。”

木研瞧了她的背影,会心的笑了,木琳这份至真至纯的性子,可也真是难能可贵呢。

日头一点点上移,天终于还是亮了。

冬日辰时初升起来的阳光抚过庭院当中的千重雪山,最后透过了牖户边垂挂着的淡紫色缀小花朵的帘帐,耀到向茹默粉粉嫩嫩的脸庞,愈加显得肌肤莹润透亮起来。

向茹默缓缓张开一双美目,觑了眼铜壶滴漏,时辰还刚刚好,坐将起身子来,抬起一双素白柔夷轻轻揉搓了下柔嫩嫩的脸庞,心思流转,把今日里的行程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咬唇屏息,一步步都有着缜密的计划,该是不会出现甚么纰漏的。

铜壶滴漏滴水壶的最后一滴水,如珍珠般“啪嗒”一下滴入受水壶时,木研准时的拿了向茹默今儿个要着的衣衫移步进来。

见向茹默坐在拔步床上,笑吟吟的:“小姐,起来了。”

向茹默莞尔道:“昨儿个我是趴到平头案上睡熟了吗?”

木研将手中的衣衫放在拔步床头的樱草色胭脂木雕花塌边柜上,整理着拔步床的淡紫色蚕丝床盖,那一汪淡紫在木研巧手的抚弄下,漾起层层柔波,须臾后就变得平滑而贴妥。

边就笑道:“一开始,我怕小姐未得睡实诚,一动换就要醒了,后来呀,瞧着是渐渐睡得熟了,我便唤了木琳,一起将小姐抱上了床的。”

木琳端了刻云纹铜盆进来,并一条青色巾帕进来,笑呵呵的:“小姐,洗把脸。”

向茹默洗漱完毕,又换了好了衣衫,主仆三个人便出得了内室,食了木琳又送进来的早膳,便就朝着一进庭院去了。

待到得了院落当中,远远的就见赵佶俨然是一切准备停当,堪堪立于此,单等着向茹默到来,一脸正色:“三姐儿,久违了。”

向茹默被逗得“噗嗤”一声便笑出了声来,侧着头,斜睨于他,假意嗔道:“还久违了,从昨晚到现下,不过是隔了。”向茹默掰手指数着:“酉、戌、亥、子、丑、寅六个时辰而已喽,还谈不上久违哦。”

赵佶哈哈笑了,他昨夜里操心着今日要忙碌的事情,堪堪的一夜不成眠,现下见到了三姐儿,立刻便就恢复了神采奕奕。

一双星目亮光闪闪,郎朗开口而道:“今儿是三姐儿开凿盐井的首日,对于这一日。”

赵佶将话头停了下,方才一字一顿的:“三姐儿等了十二年。对吧?”

赵佶这话说的相当暖心,听得向茹默心里涌出无限熹暖,觑着他,缓缓吐了口长气:“这话呀,赵家大哥叙得对。”

赵佶一双星目闪闪而耀,满面正色:“那要照你这个算法算将下来啊,现下里的一个时辰,对于你赵家大哥来说,就堪堪比上一年光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