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想要的新开始（4）

在给沈淼几笔画了个简单的Q版形象之后，事情总算就这样敷衍地揭过了，孟朵朵也开始了惯常的赶稿时间，在书桌前一坐，就坐到了熄灯。看到大家似乎都没说什么，她悄悄地打开了自己的小台灯，就着昏黄的灯光继续涂涂画画。

“还不睡吗？”

过了一会，就在她以为其他人都睡着了的时候，段筱琬突然低声问道。

孟朵朵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将笔掉到地上：“我……想勾完线再睡来着，吵到你了吗？抱歉，我现在就关灯。”

“没关系。”段筱琬温柔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孟朵朵甚至能想象到她微笑的样子，“我现在也有点睡不着，大概是兴奋过头了吧。”

“兴奋？”

“嗯。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能像现在这样，和有趣的朋友住在一个房间，一起吃饭，一起打闹，一起说笑话，一起，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她轻笑了两声，“说到底，过去我就连能算得上朋友的同龄人都没有呢。”

孟朵朵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她说自己以前身体不好，想必要有很多时间必须泡在医院里吧。而且不能剧烈运动也是个严重的限制，可能不会有多少孩子愿意带着这样的她一起玩。而且小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一旦固定下来，就很难再加入新成员了。

她自己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

“不需要同情我哦。”段筱琬似乎看穿了孟朵朵的心思，摇了摇头，“住在医院里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寂寞啦，只是，在漫画，电视，小说里，看到那些同伴们一起经历各种有笑有泪的冒险，一起建立起牢固的羁绊，这样的情节……任谁都会羡慕的吧。”

孟朵朵握紧了笔，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

段筱琬的语气明明轻快又温柔，但大概人在夜晚就是很容易受到感染吧，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有点难过。

“所以啊，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好转的时候，我非常开心。”

虽然在高中，交友计划还是失败了，但她相信只要有了健康的身体，在更加自由的大学，就一定能遇到愿意和自己交朋友的人。

“你们没有因为看到我的身体状况，就把我当成易碎的玻璃娃娃敬而远之，哪怕不惜调整原本的计划，也要让我能够一起参加活动，我很感激。但是，我不想这样一味地依赖别人的好意。”

孟朵朵觉得自己终于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友情不能单纯地建立在谁的同情之上，而应该是更加平等的交互关系。”看着桌子上摊满了画稿的孟朵朵，段筱琬笑了起来，“就像你的漫画，在被读者阅读之后，才会真正成为一部完整的作品一样。想要和别人成为真正的朋友，我自己也必须努力做点能做的事情才行。”

夜晚的宿舍很安静，为了不吵醒另外两人，她们说话的声音也一直刻意压低。可即便如此，孟朵朵还是觉得这场交谈和大声的争论没什么两样。

“我想要的一起，是对等的‘一起’。这样说的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她在说，不要阻止她去军训。不要在她主动踏出努力的第一步时，就这样否定她的愿望。

“可是……”孟朵朵犹犹豫豫地开口，脑子里满是些段筱琬在军训中脱水，晕倒，受伤之类的糟糕想象，可这一切所谓“为你着想”的借口，都在撞上段筱琬双眼的瞬间，溃不成军。

在昏暗的光芒下，一直给人柔弱印象的段筱琬，竟然看上去像个凛然的战士。眼睛里的坚定，就是她最锋利的刀剑。她握着剑守在自己的底线前，寸步不让。

孟朵朵突然有些恍惚。

她仿佛记得年幼时的自己，对妈妈哭喊着说“我要画漫画！”的时候，也拥有着类似的眼神。

所以她可能比谁都明白，段筱琬绝不退让的决心。

所以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仅有一个选择。

叹了口气，孟朵朵举手投降：“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阻止你了。但是答应我，撑不住的时候绝对要说出来，绝对不能逞强，绝对要照顾好自己。”

“孟朵朵你就像个爱操心的姐姐似的。好吧，我答应你，撑不住的时候会说，不逞强，会照顾好自己。”

“绝对呢？”

“好，绝对。”

“这样还差不多。啊……可我还是不放心……你们军训的时候能不能……”

“什么叫‘你们军训的时候’啊，”段筱琬哑然失笑，“说得好像你不用似的。”

“诶？”孟朵朵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种发展，眼睛在段筱琬和自己的衣柜上转了一圈，然后用力拍了下手，“对哦！我也一起军训！不就能照顾你了嘛！”

段筱琬都被她逗笑了：“你真奇怪，怎么连这个都能忘掉。”

“啊哈哈哈……”孟朵朵干笑了两声，事到如今，她实在说不出‘因为我根本不是新生，是个延毕的大五学姐’这样的话啊。

就在这时，从另一张床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几乎要把孟朵朵全身都冻结的声音。

“都几点了，你们不想睡无所谓，可以别影响别人休息吗？”

是姜疏。

孟朵朵不敢多说，匆忙关掉了台灯，爬上床盖上被子，虽然知道姜疏看不见，但还是作出了一副‘我现在就睡我是乖宝宝’的样子。

而脑子里想着刚才突然冒出来的计划，她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又过了一会儿，在109宿舍只剩下一片均匀的呼吸声时，一个柔软的声音响起，轻飘飘的就像月光，很快飘散在了黑暗中。

“愿意听我说这些，愿意理解我……真的……非常谢谢你……朵朵。”

——第二天

孟朵朵在睡梦中，似乎听见一个平静到甚至有点冷冰冰的声音说了什么。但她睡得迷迷糊糊，还有点留恋刚才做的得了漫画金赏的梦，于是果断地拉起被子盖住脑袋，及时抓住了还没走远的周公。

过了没多久，又响起了一阵平常听着悦耳，作为闹铃却无比吵闹的钢琴曲。孟朵朵生气地抓住手机关掉闹钟，还困惑了一下自己干嘛把它设定得这么早。而没等她想出结果，大脑就任性地再次休眠。

“……朵。”

好吵。

孟朵朵往被子里缩了缩。

“淼淼……”

段筱琬站在寝室中央，看着怎么也叫不醒的两名室友，急得直转圈圈。

姜疏的床铺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也在二十分钟前出门去吃早餐了，说是之后会直接去操场集合。走之前还好心地问了她们要不要一起，但当时自己还没洗漱，另外两人更是还在呼呼大睡，基本上是毫无悬念的问题。于是，就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你们两个……快点起床啦！再不起来我们就要迟到了！军训第一天啊。”

军训？

孟朵朵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了这样的发音。

啊，对哦，今天是新生开始军训的日子。要加油啊三位……等等……

大脑开始慢慢清醒，昨晚的某段记忆也开始逐渐复苏。

——我也一起军训！不就能照顾你了嘛！

自己好像说过这样的话来着。

“哇啊！”孟朵朵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要军训来着！”

“朵朵！”段筱琬感动地热泪盈眶，“你总算起来了！”

此刻，距离军训第一天的集合时间，还有五分钟。

“咕……再……再来一碗……”

两个人同时瞪大眼睛看向沈淼，她还一边留着口水，一边说着什么奇怪的梦话。

完了。这是两人此刻共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