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剪灯三话”与作者诸谜

有明一代,中国小说得到空前发展。元末明初出现了中国最早的长篇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中叶又出现了《西游记》《金瓶梅》等长篇名著;短篇小说集《三言》《两拍》亦在明代编成,并享有盛名,足以流传千古。这些,都是明代小说发达的标志。但是,人们过分注意这些白话小说,而往往不大重视明代的文言小说。这是因为明代的白话小说确实是成就卓著,是中国小说长河中的巍然浪峰,而文言小说则相形见绌,其光芒亦掩而不彰,致使文学史家在论及明代小说时,对白话小说津津乐道,不惜笔墨,而对文言小说一笔带过,惜墨如金。

随着历史的发展,文明的进步,白话小说取代文言小说是一种必然。从白话小说产生、发展,直到它最终取得一统天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当中国社会跨进现代文明的门槛时,这一过程才告结束。我们应当注意,在中国小说发展的这一漫长历程中,文言小说是贯穿首尾的,并且一直对白话小说的发展起着积极作用。即使在明代,文言小说已明显呈衰败景象时,它对白话小说仍然有巨大影响。我们知道,中国小说在唐代形成了以唐传奇为代表的高峰,可以说,这时中国小说发展几乎到了极致阶段。物极必反,就在这一高峰崛起的同时,俗文学已经为白话小说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唐传奇之后,清代出现了以蒲松龄《聊斋志异》为代表的另一高峰,然而它却同时宣布了文言小说的衰亡。但不管怎么说,唐传奇和《聊斋志异》是中国文言小说的两个高峰,这是文学史家的公论。

任何一个高峰的形成都不是偶然的。它必然是一种能的凝聚,力的结集,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所使然。《聊斋》的出现也非偶然,其中有天时,有地利,也有人和,诸多因素的汇合,遂使异峰突起,蔚为壮观。这中间,明代文言小说的积蓄之功,其过渡性的桥梁作用是不可低估的。

(一)何谓“剪灯三话”

明代文言小说,就其数量而言,也足以汗牛充栋,而其间的佼佼者,要算是“剪灯三话”(以下简称“三话”)。“三话”是三种小说集的合称,其第一部,也是最突出的一部叫《剪灯新话》(以下简称《新话》),其次是《剪灯余话》(以下简称《余话》)和《觅灯因话》(以下简称《因话》)。

“剪灯”二字中的灯,是指烛灯而不是油灯。古时人们用以照明的灯主要是烛灯和油灯两种。人们有这样的常识,每当油灯暗下来时,把灯芯拨高一些,灯光会变亮。每当烛灯暗下来时,把烛芯顶端的“开花”剪掉,烛光就会变亮。由此可知,在夜晚,一面说话一面还要不时地剪灯,其所谈论的内容一定是很吸引人的。作者将自己的小说集命名为《剪灯新话》,用意正在于此。而《剪灯余话》中的“余”字,是“剩余”的意思,引申为“继续”,意思是《剪灯新话》的续作。至于《觅灯因话》中的“因”字,则是“由……而引起”的意思。《因话》作者自己对他的书名作过解释,他说,他书房的桌子上有一本《剪灯新话》,客人来访,非常喜欢这部书,一直读到半夜。这时,客人又为他讲了一些故事,这些故事深深打动了他。这时,灯已经灭了,他叫人重新找来灯点上,把客人的故事有选择地记录下来。因灯灭而重新找灯点,又因《剪灯新话》而引起这事,所以命名为《觅灯因话》。

“三话”中以《新话》出现最早,也最有成就,分为五卷,收作品凡二十一篇。《余话》仿照《新话》,亦分为五卷,作品二十二篇。《因话》仅二卷,作品八篇。这三部书问世以后,历尽沧桑,尤其是前两种,曾因被禁而散佚颇多,后因得到日本流传的足本,才使我们今日得睹原貌。现在的版本,以周夷(楞伽)先生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新版为最佳。书名为《剪灯新话》,而另两种编在其后。这样“三话”合一,很便于阅读。下面凡引“三话”原文,皆依此本。

(二)灯与话的回顾

在现代汉语中,“话”的意思是口头表示的声音,是“话语”的意思。但现在要讨论的“话”不同,是指故事或小说。“小说”一词出现较早,最早见于《庄子·物外篇》,但最初并不是指一种文学体裁,而是指小的、不重要的话语和事理。“故事”一词最初也不是一种文学体裁,而是指“过去的事情”。后来,大约汉晋时代的《汉武故事》一书问世后,“故事”一词才开始有成为一种文学体裁的迹象。至于“话”,成为一种文学体裁则是较晚的事。唐代出现了“说话”,这个“话”就是故事。这些变化,从古代小说集的命名上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隋以前的小说集通常不使用“话”字,而是使用意义相近的“说”和“语”字。例如《汉书·艺文志》著录有《伊尹说》《鬻子说》(均失传),南朝刘义庆有《世说新语》,殷芸有《小说》十卷等。隋以前的小说还常以“记”“录”“传”“志”等字命名,如《玄中记》《搜神记》《幽明录》《近异录》《灵鬼志》《冤魂志》《东方朔传》《列异传》等。这些恰好证明了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所作的“当时并非有意做小说”论断的正确。他还认为,中国古人开始有意识地做小说是在唐代。也正好是在唐代,“话”字开始被用于小说集名称。题为唐人刘餗撰的《隋唐嘉话》一书,首次使用了“话”字。不久,又有了赵璘的《因话录》、韦绚的《刘公嘉话录》。同时,“谈”字也开始使用于小说集总名,如韦绚的《戌幕闲谈》《佐谈》等。

由此可知,“三话”中的“话”字是从唐代因袭下来的,是唐人开始有意做小说的结果,而其前身,“说”和“语”字作为小说的意义,则可以追溯得更远。

我们还注意到,“剪灯三话”中又都有一个“灯”字。为了说明灯与话的关系,同样需要从古代小说集的命名上寻找些线索。唐代小说集没有以“灯”字命名的,宋代才出现了一部无名氏的《灯下闲谈》,灯和谈同时并举,“谈”就是“话”。其后,一个叫惠洪的和尚撰了《冷斋夜话》,夜与灯似乎关系密切。可知,将“灯”与“话”同时用于书名的,《剪灯新话》并非首次。然而,在《新话》之后,却有一大批继作,形成了洋洋可观的灯话系列小说。例如,明代有周礼的《秉灯清谈》和《剪灯余话》(与前述《余话》同名)、丘燧的《剪灯奇录》、周八龙的《挑灯集》、陈钟盛的《剪灯纪训》、无名氏的《剪灯续录》;清代又有戴延年的《秋灯丛话》、王椷的《秋灯丛话》、蒋坦的《秋灯琐记》、宣鼎的《夜雨秋灯录》,等等。

到这里,人们也许会问:把灯和话拉到一起来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说,仅从书名来看,至少能说明以下几个问题:

1.“三话”的出现,是受了唐宋传奇影响,是唐宋传奇在明代的继续;

2.“三话”是中国小说史上的重要一环,应认真加以分析和评介,而不应当受到忽视和冷落;

3.灯和话的关系还告诉我们,这类故事都是夜间讲的,夜晚是人们整日劳作后需要休息和消遣的时刻,当时又没有影视节目和酒吧、夜总会之类去处,听故事便是一种好的享受,而在夜晚讲些灵怪粉脂类故事,更容易创造出一种扑朔迷离、不阴不阳的氛围,使听者进入一种幽深玄秘的境界,从而激发情趣,展开联想。

(三)“三话”作者诸谜

“三话”成书以后,曾遭禁止,再加上一些记载不详,所以给后人留下了一些不解之谜。

1.《新话》的作者是谁?

从现在已掌握的资料看,《新话》所收二十一篇作品似乎并不都出于一人的手笔。多数史料上都说《新话》的作者是瞿佑(字宗吉),但明代即有人提出疑问。都穆在他的《都公谈纂》中说:

予尝闻嘉兴周先生鼎云:“《新话》非宗吉著。元末有富某者,宋相郑公之后,家杭州吴山上。杨廉夫在杭,尝至其家。富生以事他出,值大雪,廉夫留旬日,戏为作此,将以贻主人也。宗吉少时,为富氏养婿。尝侍廉夫,得其稿,后遂掩为己有。唯《秋香亭记》一篇,乃其自笔。”今观《新话》之文,不类廉夫。周先生之言,岂别有本耶?

这条材料只是记下了周鼎的话,连都穆本人都表示怀疑。周鼎认为《新话》的作者是杨廉夫,而都穆却认为《新话》的文笔不像是杨廉夫的。事实上,杨廉夫在杭州逗留仅旬日,似乎也不大可能一口气写出二十篇作品。

时隔不久,明人欣欣子在《金瓶梅词话·序》中又提到“卢景晖之《剪灯新话》”,似乎《新话》的作者是卢景晖。

今人戴不凡先生在他的《小说见闻录》中又提出一条材料,说他有一明刊小说残本,书根有“剪灯”二字,残留的第一至第七篇均见于《新话》和《余话》,且各自标明作者如下:

芙蓉屏记:庐陵李桢

秋千会记:庐陵李桢

联芳楼记:阙名

聚景园记:山阳瞿佑

牡丹灯记:元 陈愔

金凤钗记:元 柳贯

绿衣人传:元 吾衍

由此,戴先生认为:“《剪灯》并非一人之作,实系编辑成书者也。”

与戴先生材料相印证的是谭正璧先生《古本稀见小说汇考》中所载:董康《书舶庸谈》卷八下,说有日本藏明刻《剪灯新话》十二卷,其卷三前七篇题目、作者皆与戴先生藏本同。

相反,认为《新话》是瞿佑作的也大有人在。明代郎瑛的《七修类稿》、高儒的《百川书志》、胡应麟的《少室山房笔丛》,以及清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等,都说《新话》是瞿佑所作。尤其是为《新话》写序的几个人,如凌云翰、吴植、桂衡及《余话》作者李祯,为《余话》写序的曾棨、张光启等,均与瞿佑大体为同时代人,且都属名士,皆以《新话》为瞿氏手笔而不疑。

那么《新话》到底是不是瞿佑的作品呢?我们觉得,说《新话》是杨廉夫所作,而瞿佑只是将杨作“掩为己有”,言近于诬,且证据不足;说《新话》是卢景晖所编,则仅有欣欣子的只言片语,亦不足为凭。如果说《新话》是瞿佑编辑加工,中间掺杂着他个人的作品,似乎比较可靠。因为瞿佑自己在《新话·序》中明确声称,“余既编辑古今怪奇之事,以为《剪灯录》……”可见他并没有贪天之功据为己有的意思。

2.瞿佑小传

明清两朝,关于瞿佑生平的文字材料不算少,但其中仍有一些谜。明人的资料有郎瑛的《七修类稿》、万历年间的《杭州府志》,清代的资料有钱谦益的《列朝诗集小传》、朱彝尊的《静志居诗话》、徐釚的《词苑丛谈》及《浙江府志》《钱塘县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等。这些书中对瞿佑均有提及,但都很简略,且有不少属因袭前人成说。归结上述资料,介绍瞿佑生平如下:

瞿佑,字宗吉,钱塘(今杭州)人,元末至正元年(1341年)生,明宣德二年(1427年)卒,终年八十七岁。他自幼聪慧,受过良好教育。十四岁时,当时的一些名士让他即席作诗,他便吟出《鸡》绝句一首:“宋宗窗下对谈高,五德名声五彩毛,自是范张情义重,割烹何必用牛刀。”四句各出一个关于鸡的典故,备受称赞。洪武中(约1382年前后),瞿佑由贡士被推荐为仁和县训导,后又任临安教谕;洪武末(约1389年)任河南宜阳训导,不久又升任周王(朱)府右长史。永乐中(约1415年),他因诗蒙祸,被流放到保安十年。洪熙元年(1425年),因英国公张辅奏请,皇帝赦免瞿佑。于是他回到北京,在英国公府上主持家塾三年,尔后被放回杭州,不久即死去。

瞿佑一生坎坷,虽满腹文章,多有著述,但始终不得志。他当过训导、教谕之类不入流的小官,实际上是教书匠;他所得的最高官位是王府右长史,充其量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官。他因诗蒙祸的具体情况亦不可知,十年的流放生活也记载很少。据《列朝诗集小传》记载,瞿佑谪戍保安时,“当兴河失守,边境萧条,永乐己亥(1419年),降佛曲于塞下,选子弟唱之,时值元宵,作《望江南》五首,闻者凄然泪下。又有《漫兴诗》及《书生叹》诸篇,至今贫士失职者皆讽咏焉。”据记载,瞿佑一生著述颇丰,达一二十种之多,其中有诗作,有小说,也有研究专著。但可惜的是多已散佚,今存的除《新话》之外,还有《香台集》《归田诗话》《天机云锦》《咏物诗》《四时宜忌》等几种。

瞿氏生平中有这样几个小问题需要辨明:

(1)瞿佑到底是钱塘人还是山阳人?

许多材料上都说瞿佑是钱塘人,这当是没有问题的。但瞿佑本人却自称“山阳瞿佑”,桂衡在《新话·序》中称他为“山阳才人”,戴不凡藏本《剪灯》中也称他为“山阳瞿佑”,这似乎又证明瞿佑确实是山阳人。

瞿佑为钱塘人,这有许多证据。凌云翰在《新话》的序中称瞿佑为“乡友”,而他自己的署名也是“钱塘凌云翰”。瞿佑的家在杭州,他的《新话》自序就写于杭州吴山大隐堂。他十四岁在杭州,这是确定的,而当时其父、其叔祖都在杭州。其家当时曾建传桂堂,与许多名流交接,说明瞿氏是杭州有名望的家族,而这不是经营三年五载就可以达到的。瞿佑在谪戍保安时写过《望江南》五首,这显然是模仿白居易《望江南》而写,白诗有“忆江南,最忆是杭州”句,这又可以作为瞿佑怀念故里杭州的旁证。

明代山阳有二:一在今陕西商县南,一在今江苏淮安,瞿氏的山阳为后者的可能性大。古人有个习惯,署名时喜欢把自己的籍贯署在名前。古人称籍贯为“郡望”,是祖上的出生地和居住地。瞿佑正是这样,自署山阳,是把籍贯列于名前,表示自己不忘祖先故地,这是旧时宗族观念的反映。由此可知,钱塘是瞿佑的故里,而山阳则是其祖上的故里。所以,我们应当肯定,瞿佑是钱塘人。

(2)瞿佑流放的保安在今何处?

明代的保安有二:一是今陕北保安县,二是今北京西北河北境内的新保安一带。瞿佑是永乐中被流放到保安的,当时元朝覆灭不久,北方边陲不安宁,朱元璋时曾在北京四周设立四卫,以保北京安全,其中之一称“保安卫”。《列朝诗集小传》中有“兴河失守,边境萧条”字样,其“兴河”当为“兴和”之误。兴和地处今内蒙古靠近河北宣化的地方,又确于永乐年间失守,而宣化、保安一带成为边境,这是符合史实的。今查陕北保安范围并无一个叫兴河或兴和的地方,因此,瞿佑所戍之保安应在今河北新保安一带。

(3)瞿佑说“余既编辑古今怪奇之事,以为《剪灯录》,凡四十卷矣”。其中,《剪灯录》当为《剪灯新话》之别称,而非另有《剪灯录》一书。“四十卷”当为“四卷”之误。

3.李祯小传

李祯,字昌祺,明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其父李伯葵有诗名,号盘谷钓叟。可见他出身于书香门第。李昌祺生于洪武九年(1376年),卒于景泰二年(1451年),终年七十七岁。永乐二年(1404年)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参与撰修《永乐大典》,当时,同事们都认为他学问渊博,每有疑难便找他请教,往往都能得到正确答案。后来,他被提升为礼部主客郎中,因才能和名望突出又被派往广西任左布政使。在广西因事犯法,被贬官服役,不久遇赦。但事隔七年,他又被流放到房山(今北京房山县)服役。遇赦后,于洪熙元年(1425年)被官复原职,派往河南任左布政使。在河南,他与右布政使萧省身一起,法办当地豪猾,革除贪残,疏滞举废,救灾恤贫,在数月之间使政化大行,深受百姓拥戴。但不久,因父母丧事归故里居丧。当时按古礼守丧,一般三年,其间不出外经商或为官。但因朝廷大臣们以他为政廉洁,待民宽厚,河南百姓非常怀念为理由,请求朝廷尽早起用他,所以明宣宗又特地命他停止守丧赴河南上任。正统四年(1439年),他因病坚决请求辞官归乡,当时他还不到告老还乡的年纪。回乡后,家居二十年,从不在官场抛头露面,他家的房子简陋得仅可遮蔽风雨,生活并不富裕。

李昌祺所获最高官位为左布政使,为从二品官阶,相当于一省之长,时人称之为“方伯”。他自幼有才情,弱冠之年便文誉蔚起。其著作除了《剪灯余话》外,还有《运甓漫稿》《客膝轩草》《侨庵诗余》等。他虽然做过高官,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两涉忧患,饱食之日少”(《余话》自序),可见其一生并不顺利。然而,戏剧性的事情发生在他死去之后。当时,韩雍巡抚江西,要在学宫祭祀先贤,而当地的故老以李昌祺写过《剪灯余话》为由,坚决反对把他列为先贤。

根据李昌祺的有关史料,其生平中也有几个小问题:

(1)《明史》本传和《听雨纪闻》中都说李氏为永乐二年(1404年)进士,而《列朝诗集小传》中说他为永乐癸未年(1403年)进士,孰是孰非?《余话》王英序中曾提到他与李为同年进士,查《明史》卷一百五十二《王英传》,记王英为永乐二年进士;又《明史》卷七十《选举志》二中亦记王英、曾棨等为永乐二年进士。由此可证,《列朝诗集小传》有误。

(2)《列朝诗集小传》乙集《李布政祯》条还写道:“父丧服除,改河南。丁内艰归。宣宗命夺丧乘传赴官,风疾增剧,不待引年,坚乞致仕。”而《明史》本传记曰:“……命夺丧赴官,抚恤甚至。正统改元,上书言三事,皆报可。四年,致仕。”前者说李昌祺不到引退之年而坚决辞职的原因是“风疾增剧”,这与《明史》所记有出入。据《明史》,李昌祺从赴官到致仕,中间至少隔了四年,这期间,没提他病情增剧的事,反而说他屏迹乡里后“家居二十余年”,看来他致仕后身体相当不错。如果不是因病重退休,那么他为什么会过早引退呢?这恐怕与他的人生哲学有关。明人叶盛在其《水东日记》卷十四中说李昌祺“为人耿介廉洁,自始至归老,始终一致,人颇以不得柄用惜之。尝自赞其像曰:‘貌虽丑而心严,身虽进而意止;忠效禀乎父师,学问存乎操履;仁庙称为好人,周藩许其得体:不劳朋友赞同,自有帝王恩旨。’盖亦有为之言也。”这里,“身虽进而意止”就是李昌祺人生哲学的概括。他大约从数十年的仕宦生涯中看到了些什么,适可而止,毅然引退。

4.《因话》作者邵景詹

有关邵景詹生平的资料极少,今只有书前《小引》一篇,其开首写道:“万历壬辰,自好子读书遥青阁。”从这句话可知,邵景詹生活于明万历年间,《因话》作于公元1592年,他自号为“自好子”,遥青阁是他的书斋。但邵氏为何许人,生平如何,有何亲朋好友,是否有其他著作,一概不得而知。据《因话》所写的故事发生地来看,邵景詹有可能是江浙一带人。但在没有发现新材料的情况下,这一切都只是些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