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光绪三十二年

李元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放开按在手枪上的手,慢慢的转过身来。

出现在李元眼前的是两个扛着锄头的劳老农,他们扛着锄头,其中一个人叼着烟斗,身上是很典型的清朝人的模样,他们衣服上还沾着几片叶子,卷着裤腿,脚上还残留着一些泥水,很显然是刚刚下地回来。

看到李元愣愣的看着两人,叼烟斗的那个老农伸手取下烟斗,在鞋底磕了磕,又重新叼在嘴里。

“娃娃,问你话呢,想啥呢。看你穿的这副样子,再加上这个光头,你不是刚从庙里出来吧。”

有一个瞬间,李元有些冲动的想要顺着老农的话说下去,但最终却还是决定换种说法。

李元双手抱拳,轻轻一躬身,说:“两位老丈请了。我叫李元,祖居大同府,多年以前离国,如今从海外回来认祖归宗的。一个多月前,一家人在这附近遇到了劫匪,一家人被杀,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为了躲避劫匪追杀,我不得已剃掉头发躲进寺庙。前几日,发现没什么事,我才离开寺庙来到这里。

听到李元的话,两位老农脸上一阵唏嘘。不得不说,中国农民是善良的,他们尽管自己过的就不怎么样,但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仍然会尽自己微薄之力提供帮助。

老农立刻邀请李元进入村子,吩咐老妻整治些饭菜招待客人。

言谈中,李元才算弄明白,原来,这里是大同府辖下的郭家村,村中人大多数姓郭,而李元遇到的正是本村郭姓的族长郭胜和他的族弟郭兴,而今年是光绪三十二年。

“那贤侄,你可有字。”郭胜想了想问道。

李元沉思了片刻,才回答说:“家族虽身居海外,但一刻不敢忘记中原故国,每一代男丁都会有长辈取字,小侄草字少英。”

郭胜脸上闪过一丝赞赏之意,他虽身在草莽,年轻时却着实风光过。中法战争时,他是冯子材部的一名都统,曾跟随着冯子材在镇南关下血战多日,取得了镇南关大捷。但是清廷对战争后期的处置寒了郭胜的心,战后他便离开军中回到家乡务农。

虽然对朝廷失望,但郭胜却是个十分保守的人。所以听到李元说世居海外尚能心系故国,十分高兴。于是又问起了李元今后的打算。

李元忙装出一副低沉的样子:“举家回国祭祖本就有落叶归根之意,海外祖产全部被家祖卖掉换去资金,如今却尽为流匪所劫,身为人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如今却连仇人都找不到。哎!”

“也就是说,少英不会再离开了。”一直低头抽烟的郭兴突然接了一句。

“是的,家祖本就是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才推动了全家叶落归根,一路艰难险阻都平安闯过来了,不料临近家乡却遭了如此横祸。”李元一边说着,脸上漏出一股悲戚之意。

“认祖归宗乃大事尔,少英,汝不可糊涂。”郭胜面色严肃的看着似乎有些灰心的李元:“令祖不远万里归国,期间千难万险,如今故乡近在咫尺,尔焉敢让长辈泉下难安。”

李元肃然起立,郑重的说:“我自然不敢让长辈泉下难安,只是一应物品全部遗失,连在广州办理的身份户籍都一起丢了,我现在是寸步难行啊。”李元面色沉重,看似是在缅怀去世的先人,实际却是在字斟句酌的思考自己的话,唯恐哪句话说错了。

郭胜郭兴陷入了沉默,时值清朝末年,晚清政府倒行逆施,对人民的压迫日甚一日。其中一项重要的政策就是身份户籍,请政府规定,凡是为无身份户籍之人作保者,其人犯法,保人连坐,这就是为了对付日益增多的从海外归来的革命党设置的一条红线。

不过而人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尤其是郭胜,做事极有决断:“相遇即是有缘,既然我们碰上了,贤侄这事我就管了,稍后我就去见本地保长,就说你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来投,糟了劫匪,给你补办一份身份文书就是。”

闻听此言,李元一阵感动,熟知历史的他同样明白郭胜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担了多大的风险。老伯,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李元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郭胜说到做到,吃完饭后,果然找来保长,亲自作保,给李元补办了身份文书。李元也就顺势在郭家庄住了下来,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路一边等头发长长一些。、

一日,进大同办事的郭兴回到家里,跑到郭胜家神神秘秘的把李元和郭胜拉到一边,拿出了一样东西。

“假辫子,李元非常惊喜。在郭家庄住的这小半个月,李元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自己身怀这个时代几乎碾压一切的金手指,绝不能就这么隐居在这个小村庄里。但是现在这种形式,没有辫子的自己在上海广州这些地方还没什么,那里离北京很远,清廷对那里几乎已经失去了控制力。但是大同位近京畿,没有辫子是绝对会被第一时间抓起来的。可是真让自己去留辫子,李元认为自己大概会疯掉。现在好了。”

“从哪来的?”郭胜问道。

“今天到大同去办事,正好遇到了大同府张家那个去美利坚留学的二少爷正好归国,他就带了这么个玩意,我一问,原来现在去番邦留学的留学生们大多都把辫子剪了,现在朝廷召留学生回国,没办法,他们便弄了一些假辫子。我就想到了少英,正好张二少爷带了好几根这玩意,我便买了一根,说拿回家给小孙子玩。”

郭胜点了点头,自己这个兄弟从年轻时就跟随他在军旅活动,虽然话不多,但做事情还是很可靠的。

看着李元兴奋地摆弄着手中的假辫子,郭胜咳嗽了一声:“咳,少英啊,我知道,你是打算离开了吧。”郭胜慈祥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郭胜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胸怀大志,做事谨慎,才华横溢,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对啊。”,李元刚刚快活的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两位伯伯,两位和郭家庄乡亲们的大恩李元没齿难忘,但是家仇未报,大业未兴,我实在不能就此空老于此。还请两位伯伯见谅。”

郭兴一手拿着烟斗,另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没有说话。郭胜则叫过几个年轻的大小伙子和一对双胞胎姑娘,让他们给李元行礼。双胞胎年纪年级大概十五六岁,是郭胜的孙女,一个彩凤,一个叫彩红,李元都认识。至于那几个小伙子,其中有一个是郭胜的孙子,叫郭靖,另几个就不打认识了。

赶忙止住打算给自己下跪的几人,疑惑地看着站在一边的郭胜。郭胜只得说:“少英,相处近半月,我对你有所了解,深知你绝不是池中之物,必成腾飞九天的巨龙,先认识你是我郭家之幸,便让这些晚辈留在你身边停用吧。至于这两个孩子,便留下服侍你吧。”

这,李元被郭胜的大手笔震住了。不过想到自己初到清末,确实需要人手,便答应了。

“伯父好意,我便愧领了,只请伯父放心,绝不会让几位兄弟和两位小妹受委屈就是。”李元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来到这光绪三十二年,西元1906年,正是有志男儿大展宏图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