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遥遥无期

星润之被安排的很妥当。

全新的房间,陌生的面孔。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还在东区。

管理员们对于其他问题总是守口如瓶,没人想跟精神病以及杀人犯聊家长里短。

闲的在房间里无目的地踱步,望着天花板,幽蓝的涂装看久了还真有些抑郁的感觉,病房的陈设很简单,两张三角折叠床靠墙而立,只需轻轻一拉,床面便横向展开,被下方延伸的软体支架稳稳托住。

阿卡汉姆在这方面考虑的十分周全。

尖锐角自己住了快一年了,都没见到过。

但这房间比他以往所见的更为狭小,且为双人房。若真的住满,两侧床板同时展开,留下的过道恐怕只容得下螃蟹般横行的步伐

一屁股坐在床上后回忆之前诡异的场景:“这么想想,刚才真的好险。”

眨眼后,眼睛一沉有种陷入噩梦的混沌感,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坐在床垫上的身体仿佛一张躯壳,呼吸的深浅,定格的视线,六感依旧存在却不会根据意识转化出任何有效的反馈,只有右手食指还能微微动弹。

脚步声由远及近,和预料的一样这只是时间问题,但周围的一切都放缓了好多,看起来现在精神压力非常大。

精神衰落的状态,是因为今天没吃饭吗?

这种时候还惦记着没吃饭呢!

传遍全身的饥饿感冲淡了心中的惶恐,可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挣扎多久,每秒每分都是煎熬。

渐渐地又把注意力放在唯一能动的手指,发觉沿着这条神经上的部分在缓缓恢复。适应了这种感觉后,星润之开始尝试模仿,想着这种感觉去投影全身,那阵阵颤动说明他这么做是效果,可才几秒自己就累到汗流浃背。

差一点,就差一点。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身体突然像老式摩托车一样,发动了。

“哈啊,哈啊……”

星润之喘着粗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和清晰。他的眼睛似乎变得更加明亮,一阵抽搐后,这些提升变得索然无味,仿佛只是压抑后的自然舒适感。

门什么时候开了?

后知后觉的他侧过脑袋看了过去。

这一刻,张梓月端着I-PEN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从疑惑慢慢变成,真让人感到恶心。

星润之迅速脑补出对方眼中的画面,心想:“要不我还是装成真疯子吧。”粉衣管理员小姐端着餐盘转过门口,却被张梓月伸手拦下。她毫无慈悲地说道:“到了吧。”小姐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何要将这特别吩咐加餐的食物倒掉,这不是浪费吗?

小姐低头看了看餐盘里面的猪排饭和花虫草,她瞪着大大的眼睛,想起这明明特别吩咐加餐才做的,怎么现在突然变卦要给它倒了,这不是浪费食物吗?不过还只是实习生的她,可能不能跟对方顶嘴,只能乖乖照做。

“喂喂喂,别走啊,我还饿着呢。”

星润之的喉咙这时候还使不上劲,沙哑地喊了声,起个床都费力更别说追出去拦人了。不过他应该庆幸,这个新来的实习生还挺聪明的。

他深吸口气,透过门缝仍能闻到食物的香味。他的大脑开始开小差,自嘲道:“这不是狗鼻子吗?”抹了把脸,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重整精神道:“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既然房门都已经被关上,那自然要就现在的气氛聊话题,关于自己是常人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去证明。对方只身一人前来盘问自己,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而她没阻止旁边那个管理员,那个大概是位实习生,有点聪明,但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就把长官跟病人关在一间封闭的空间,这种没常识的危险事都能干的出来,估计很快就要换行了。

这既是对病院好,也是对她自己好。

吱咔——

门在两秒未接触后自动完成上锁。

张梓月用余光瞄了眼背后,有种奇妙的警惕感。

而这种警惕在星润之看起来是多余的,他把这类迟疑几秒的动作,归结到对设备的不了解上。

“抽血化验的结果出来了,还不错,挺健康的。”张梓月的表情没有变化,可心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像是看到对方就有种被攻击被人窥探心灵似的。

即便星润之没有在做令人反感的动作,语气也很平和,给予人尊敬的感觉甚至比以往养尊处优的她来说都独一档,但就是不可名状,令人烦躁,是一种想要去了解但却怎么都没办法将其看透的感觉,明明是个普通人,但他却不可掌握。

这跟大学时期见过的许多精英、门阀家族的男性都不同。相隔的阶层,夸张的说是两种不相同的世界观下,可那种自然的细思缜密的状态是没办法装出来的。

“知道健康那我也安心了。”原来真的是拿去体检啊,一想到之前被五个管理员架起来我还以为要给我整‘注射死亡,顺带榨干生命价值’暗叹声后,星润之接着道,“想知道的是,鄙人是不是大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离开这个鬼地方来。”

就这样顺着对方的介绍,把自己最主要的疑问给提出来,说实在的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改拖延几天都行,必须得是个明确的回答。

而张梓月等了一会,等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才略带轻浮的语气答道,“你不要以为出院,帝国给你的处罚就会结束。”

听到这样的回答,星润之也懒得解释对方因为档案产生的误会,但能这么说,出院的事情没有受到影响。

大概吧。

庆幸之余,他还暗自夸赞道:不错啊,这种年龄在训术和建立气场上,已经不逊于,那些只会挺着啤酒肚和浓妆艳抹的老妖怪,当然这都是纯纯的褒义,因为在转行之前星润之做过三个月的新闻记者,他太清楚,清流的不宜。

当然有人显然是坐不了多久。

有的履历还是只能烂在肚里。

“能帮我把行李也给带过来,谢谢啊。”他微笑地感谢着,耳朵捕捉着外头细微的声音,按着四轮旋转摩擦声,大致就能推测这行李箱的大小还有里面携带物品的重量,不多不少,刚刚好和自己的行李箱吻合。

而且这间房只有普通的垫背,当然也不是说不能睡,病院又不是宾馆。巧合的是,今天晚上还是东区组织去公浴洗漱的日子。

那既然都新开了间房,怎么也要给自己搬个家才说得过去吧。

行李……张梓月没有说话。

她还在奇怪这个家伙是怎么推测出这件事的,自己只是安排人去带星润之的行李。当然,如果手下办事速度快的话,现在也应该到门口。

“咚咚咚。”

“长官行李给您准备好了。”

门口的粉衣管理员小哥,单手托着行李箱敲了敲门。唤声完,注意力就被那位实习生女生吸引过去,两人低声小声交谈着这几天遇到趣事,聊的好不快活。

可恶,又被这家伙猜到。催催催,催什么催。被张梓月握在手中的笔,有那么一瞬间受到了它整个笔身最大的伤害,她提高声音回答道:“都别着急,在门口稍等片刻需要你们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进来的。”

她干脆地接回话题道:“根据综合报道来看,你恢复的得分情况是近几年来最优秀的一位,我也注意到了这点,要知道即使关进来的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成绩,所以按着你的病例上来看,精神分裂,医生断定你现在的生命其实是危在旦夕,所以你的出院计划无限制延期了。”

对方无论从语气还是动作上都没有问题,医生……仿佛就是在告诉我她没有说谎,可有没有病,我自己会不知道吗?星润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根本不需要编一个像样的理由就可以轻易把自己留下来。

比如右脚踏进房门啥的。

“长官,这不对吧,谁要陷害我。”星润之压抑了好几久的情绪。

终在只言片语中流露出来。

如果仅存的理智,这下就要彻底爆发了。

他这句话明明是慌张地语无伦次,可就在眼神接触的瞬间,张梓月感受到了一种极致愤怒的杀意。

发散的情绪非常短暂。这让她想起,当年取材毕业论文《暗网的反侦察逻辑学时》时看过的直播片段。那种惨绝人寰悲剧,作案凶手即便在被行刑前都不曾流露出的恐怖的,近乎非人的没有任何怜悯眼神。

嘁,星润之长呼了一鼻息。

这时他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但也不用顾及羞愧了。

这二十多天来高压环境下的希望突然破灭,以致于让他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扶着墙面,另一只手在虚空的鼻翼上顶了顶镜框,这是他还是自由人时,说话前的起手动作:“说的好像离开医院我就会死一样。”

他将头埋在膝盖里,挥了挥手:“你走吧,之后别来找我了,还有告诉你的手下别企图给我灌流食,我精准地计算过自己不吃不喝会在多少天自然死亡,别浪费力气,来救我这个废人了活着还要浪费资源。”

有什么非出去不可的理由吗?

她啧了声,果然是自己看错人了,白费力气:“没错,就是会死。”

真是瞎折腾。

接着甩手收好I-PEN就准备离开,心烦的要死,黄色的卡片握在手里半天还没刷开房门。

如果他不知道就没办法。注射过O型试剂的病人,身体和心理都会发生急剧的变化,并且无法离开病院环境生活。这些内容对普通病人来说都是保密的,所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等等,能请你帮我做件事吗?”星润之拧了拧鼻子,用肘部揉了下湿润且通红的眼眶,“我不能出去那就不能出去吧。张长官,啊不,张小姐,这算我私人的请求想必你是可以离开医院的,那么能不能帮我个忙。”

张梓月还不想搭理他,可又刷了几圈还是没开锁,愤然泄气后顿顿道:“你先说。”

“我的女友一个月前……”星润之最终还是没把自己的冤情给说出来,“算是我的不对……”毕竟自己真的没能保护好她,在外国工作时信号不好,还嫌她烦天天没聊两句就挂断电话,自以为是的提前回家给她买礼物说是要给惊喜,可已经连续两天没有通话联系,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去出差而是在她身边,又或是每天都跟她保持联系了解近况,再或者,派上几个保镖守护她的安全,这悲剧就可能被避免,这悲剧就不会发生。

“我一年前给她买了座墓地,巴比伦B14……”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自己还说死了以后依旧要陪她睡在小盒子里直到永远,还要用墓志铭给子孙后代秀恩爱,“麻烦您帮我带朵紫阳花到她的墓前,帮我道声对不起。”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已经哽咽到难以出声了,但还是由衷地希望张梓月能帮这个忙。

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真没用。张梓月回头瞅了他一眼,冷冰冰地回了句:“假惺惺,自欺欺人。”

实际上星润之没哭,他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屈膝蜷缩起身子,这种时候当然需要形式的外力来辅助自己。

成功解开门锁,嗞咔。

张梓月却没着急离开,手握在门板上放在在被锁上。“如果我是她的话,我肯定不原谅你。”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后,推开门而出。

“你不相信我?”星润之感受到了股前所未有的恶意。

“你们两个,把行李和食物都放进去,告诉其他管理员除了送餐还有日常洗漱,谁都不准主动接近这个家伙。”张梓月将那两个管理员正想八卦的奇怪念头扼杀在了摇篮之中,“我不认识你也没心思听你讲故事,我能做的东西自始至终有限,而且我们只讲证据。”时间并不充裕还有事情要去处理,说罢便扬长而去。

......

“黑衣服,不愧是黑衣服。”

一间只是看起来繁忙,拥有许多电子仪器的指挥室內。

古叔坐在最中央的位置,正与另一群年龄相仿的蓝衣管理员交谈着。

他们相依坐在中央十分安逸,有空还会喝几口手中的茶壶。而周边的年青管理员,倒是为了接送纸质材料忙得不可开交。

“你看看人家小姑娘,这么一编排,成功把那两个家伙跟E层东区的普通病人分割开了,而且负责相关巡逻的人员都是有过接触经历的管理员,安排的路线还特别精明,根本不用怕出事情的好不好,这大数据真神奇啊。”

那人好像跟炫耀自己本事有多大一样。

“是啊,岁月静好啊。”

此刻已近深夜,各病房表面看起来,还真是一片岁月静好。而且为了保证睡眠质量,走廊上正对病房门口的灯都是熄灭着的,毕竟得为睁眼睛睡觉的病人找想。

可星润之睡不着,歇斯底里一场后眼睛被搓肿几乎难以合眼,而且自己的病房外,正有个偷窥者的影子。从几厘米不到的方框洞口里漏进来。他正躺在床上,而对方脑袋的影子经过转折后在房间背后月光的共同作用下,正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对方也像是注意到了自己,发出刺耳的磨牙声正不断折磨着他本就敏感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