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尸与远方

许不令感觉挖到了棺木,便停了下来,用锄头把泥土全部翻开,露出了下方刷着黑漆的棺木。

祝满枝从马侧取来了撬棍,许不令站在棺材旁边,用撬棍强行撬开棺木。

咔——

刚刚撬开一道缝隙,棺木内便有黑雾飘散而出。

许不令猝不及防脸色骤变,摒住呼吸猛地拔地而起,落到了坟堆外,抱起祝满枝就往外跑,一跃进丈,直到几十丈外才停下。

祝满枝还以为见鬼了,火把都给丢了,抱住许不令的脖子,‘咿咿呀呀~’的乱叫,小脸都埋进了许不令的怀里。

“果然是锁龙蛊……”

许不令单手搂着祝满枝,不忘抬手在她后背上轻抚了两下,如同抱着闺女。

棺材里冒出来的黑雾,让许不令似曾相识。

去年在渭河一带,他发了高烧在车厢里卧床不起,百余刺客杀过来时,他刚好过来,浑浑噩噩凭借本能拿着刀剑拼杀,被贼人砸了个瓶子在脚下,里面装的便是这种黑雾。

想起那侵蚀四肢百骸的剧痛,许不令至今回忆起来也心里发毛,若不是体格非人般强健和顽强的求生欲,恐怕当时就自裁解脱了。

棺木中的人已经死了十年,蛊毒还存在,可见这锁龙蛊的霸道。

许不令正思索间,忽然听到一阵小声嘀咕:

“佛祖道祖保佑,小女子绝无冒犯鬼神之意,你们要找就找许世子,是他挖的坟……”

许不令顿时回神,偏头看了眼,祝满枝坐在他胳膊上埋着脸,语无伦次的推卸责任。

许不令满脸黑线,在她臀儿上拍了下:“祝大剑神,你就这么当护卫的?”

祝满枝浑身一抖,连忙闭嘴,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瞄了下,确定周围没什么猩面獠牙的东西后,才反应过来,“呀—”的一声从许不令怀里跳下来,低着头讪讪的笑了下。

许不令摇了摇头,也没和她一般见识,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灌了一口,又从衣服上撕了块布,用烈酒浸湿,蒙在了脸上。祝满枝的黑巾也如法炮制。

在外围等了半刻钟,直到棺木中的黑雾散尽后,两人在小心翼翼的走到跟前。

许不令跳下坑里,把棺木彻底打开,火光照映下,露出里面的尸体。

尸体早已经成了骸骨,但并非白骨,从头到脚都是乌黑之色,大半都断裂了。

许不令用手绢捏着一截腿骨拿起来查看,只是用手轻捏便碎裂,极为脆弱。

祝满枝心惊胆战的看着,小声道:“这是锁龙蛊造成的?”

许不令打量一眼骸骨上的痕迹:“毒发后侵蚀四肢百骸,骨头全碎了,肯定是锁龙蛊。”

许不令跳上土坑,把腿骨放在雪地上,然后用小刀割破了手指,滴在了腿骨上。

一滴血珠很快化为了乌黑之色,却没有任何反应。

许不令眉头一皱,眸子里先是闪过惊喜,继而又带着几分压抑。

祝满枝离的远远的,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许不令沉默片刻,开口道:“所谓‘蛊’,多是将百虫置与器中密封,使它们自相搏杀残食,数年后,还活着的便是‘蛊’。锁龙蛊制作秘法早已经失传,但称作‘蛊’,方法应当类似。若是两只‘蛊’产生的蛊毒,强的会压制弱的,不可能共存。”

祝满枝似懂非懂:“那现在?”

“我身上的锁龙蛊,和这具尸体上的锁龙蛊,是同一只蛊虫产生的。”

许不令平淡说完,便将腿骨放进了棺木之中,合棺盖土,再无一言。

祝满枝瞧见许不令面色冷峻,很凶的样子,便也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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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一杆火把在雪原上忽明忽暗。

许不令骑着马踏上归途,脸色不太好看,不时望向灯海如潮的长安城。

祝满枝老老实实的坐在背后,马匹走到很慢,她没有再厚着脸皮抱住许不令的腰,只是用手抓着许不令的衣襟,酝酿了许久,才嘻嘻一笑:

“许公子,你不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至少现在确定了毒是谁下的,知道谁下的毒,便能知道找谁去要解药。许公子武艺这么高,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

许不令回过神,暂且压下了繁复的情绪,轻勾嘴角笑了下:

“等把这事儿办完,我就带你回西凉,给你安排个王府首席门客的位置,咱们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祝满枝一愣,大眼睛眨了眨,脸儿不知不觉红了几分,靴子在马侧晃晃荡荡,搅着手指想了一会儿:

“许公子,我经常听说书郎讲大侠的故事,凡是说‘等把这事儿办完’的,好像都没好下场……”

“……”

许不令一时语塞,好不容易酝酿的一点气氛也没了,摊开手无奈道:

“不乐意也罢,我请宁清夜去西凉当门客,她肯定乐意。”

祝满枝顿时急了,抬起小脸儿紧张道:

“我乐意的,反正我爹娘离家出走了,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我还是想找找我爹娘……”

“行,到时候陪你一起浪荡江湖。”

“嘻嘻……”

祝满枝往前靠了几分,有些好奇:“我娘喜欢花,我也喜欢,肃王府漂亮吗?”

许不令点了点头:“肃王府特别大,我小时候一个人住城外,外面还有个大花海,每年春天的时候,花海一望无际,中间有个小屋子,里面有一张特别大的床,睡十个人都不挤……”

祝满枝眨了眨大眼睛,略显不解:“弄那么大一张床做甚?起床多麻烦?”

许不令‘呵呵’笑了两声,认真道:

“我小时候调皮,睡觉的时候都蹦蹦跳跳,一不小心就滚到床底下了。王府实在没办法,就弄了一张特别大的床,里面还有秋千、木马等等,可好玩了。”

“哇~好想去看看……那么大的床,在上面打滚肯定很舒服……”

“只是打滚?”

“……不然呢?”

“……”

寒风簌簌,曲江池外广阔的天地间,两人一马,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