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早上好,我叫切利亚·戴高乐,今年十四岁,来自法国。”
贝尔纳第二天见到少女,是在当地的贵族学校。一方土地上的所有贵族子弟都会在这所学校中读书。
“我的英文名叫戴纳,大家以后这么称呼我就好。”
贵族学校中以男子居多,不少姑娘都不愿意同男孩子们同班,于是便添加了一个新的班级,专供女子读书。
“我以为戴纳会愿意和女孩子们同班,没想到你愿意越两级,和这些男孩子同班。”
班主任马修先生是位彬彬有礼的老绅士,虽然年岁已高,但仍然坚持锻炼,保持着平衡的身材。白色衬衫和条纹领带并不会显得油腻,反倒是衬出些许高贵的气质。
“我听说普通班的活动会更有趣一些。下一节课是马术训练吧?”戴纳一身运动装:学校的校服上衣以及简洁的缩腿裤,黑色风衣以及及膝的皮靴。这副装束,显然是有备而来。
“没错,接下来便是普通训练,这三个小时内,在这片草地上可以随意驱使马匹进行训练。”马修先生把班里的十个贵族少年带出教室,走到训练场上。
少年们的配马早已准备好;戴纳初来乍到,马修本想找一个年幼的小马供戴纳训练,却不料想戴纳的父亲西蒙·戴高乐来信,指明要一匹雄壮些的青年骏马。马修先生只能按照要求,拉来一匹比少年们所驱使的都要雄壮些的军用马匹。
“多谢马修先生了。”戴纳摸了摸面前骏马的马头,捋了捋鬃毛。
“戴纳小姐,您不需要讲解一二吗?”马修先生好奇道。
“不必了,多谢先生照顾。”戴纳回头给了马修先生一个靓丽的微笑,随即熟练地翻上马鞍,牵好缰绳。
随着甩鞭,戴纳座下的马匹提起前蹄,亮出一声明亮的嘶吼。
戴纳轻声对座下的马匹道:“我雄壮的马儿,带着你的骑士振翅高飞吧!”那匹马便好似回到了田野当中,撒开马蹄肆意狂奔。
“哦我的老天爷,真是有亚瑟王冲锋陷阵的气势。”马修先生看着戴纳冲进男生堆中,片刻后便打成一片,心中不由得感慨道,“果真是如阳光一般熠熠生辉的人啊。”
贝尔纳在昨日的晚宴上见识了她惊艳四座的舞蹈,见识了她对舞蹈由衷的热爱,却不曾料想她会对马术有如此精湛的掌握。
“米歇尔——”贝尔纳被他的好朋友达伦叫住,被一条带有浓烈香水味的胳膊挎住了肩头。
“今天天气怎么样?”贝尔纳一如既往地问候道。
“阳光明媚,应该不会下雨了。”达伦抬头看了看天空,两人的马步调相同,二人几乎是平稳地坐在上面。
达伦看着远处坐在马背上休息的戴纳,看了看一脸陶醉于远处少女身影的贝尔纳,问道:“那是你未婚妻?”
“嗯,父亲说要再等两年。两年之后戴纳十六岁,她就真正算是米歇尔家的一份子了。”贝尔纳回答道。
达伦不由得赞美道:“你可真是享福了。那么好的姑娘,长相清秀,身材匀称;又会舞蹈,会马术。更别说他父亲还是法国著名的大商人,家产万千不说,又是位法国著名绅士。这样优良的家庭环境,说不定等她长大,会成为向维多利亚女王一样高雅的人。”
达伦看着贝尔纳陶醉的目光,嘴角挂着的微笑,心底颇有些羡慕,一把松开了贝尔纳的肩头。
他让座下的马走得快了些,从贝尔纳的视角看来,刚好挡住他望向戴纳的视线。
这么一挡,贝尔纳方才将目光看向达伦。
达伦突然道:“我觉得戴纳小姐像是一种鸟。”
贝尔纳疑惑:“是什么?”
“海鸥。”
“海鸥?为什么这么说?”
“海鸥眷恋海洋,海洋代表着,更广阔的世界,代表着未知。她是多么光明的人啊。”
空旷的房间里,下午三点的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地板上刻画下古典钢琴的影子。也刻画下了贝尔纳的身影。
少年凝视着面前陌生的小提琴谱,修长的手指搭到琴键上,缓缓弹奏起来。
他的目光跃动在曲谱和琴键之间,竟不曾注意到少女是何时进来的。
“巴赫的曲子吗?”少女将身体轻轻倚靠在钢琴琴身上,高扎起来的长发搭在胸前。
贝尔纳手上一滞,只见少女一身洁白的舞裙,裙褶依旧开得很大,腰部勒紧;与晚宴不同的是,她的上半身要更为宽松些。她的衣袖宽大,腕部勒紧,领口开得大了些,微微露出光滑的双肩来。
“嗯,你听出来了?”贝尔纳颇有兴趣地问道。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改道过来。我父亲爱好小提琴,最钟爱巴赫的曲子。接待来宾的时候,倘若有同样爱好音乐的女性,就会拉上一首曲子。这个时候,那位女性便会和父亲聊上一下午的音乐。”戴纳怀念道,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露出一抹恬淡的微笑,“父亲总会让我坐在一旁,看他是怎么和其他商人聊天的,叫我学这些。结果那些硬性的知识没有学到,音乐的东西倒是就此知道了不少。”
戴纳脚下一个滑步,转身到了贝尔纳身旁。她微微俯下身来看曲谱,回忆着贝尔纳方才的演奏,轻声道:“《G弦上的咏叹调》。有一些部分被你改掉了,是为了贴合钢琴的音色吗?”
“改掉的部分,只有小提琴特有的音色才可以完美地展现出来,钢琴模仿不出来。不改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贝尔纳同样轻声道,“曲谱是我昨天拿到的,今天第一次弹,不大熟练,还请戴纳小姐见谅。”
戴纳道:“你弹得很好。就用这首曲子给我伴舞吧。”
言罢,她旋即走到房间的正中央,随着钢琴曲的演奏旋转。
《G弦上的咏叹调》曲风忧伤婉转,节奏缓慢。贝尔纳在长音部分添加多个音阶与和旋,多次变调,让这首曲子摆脱了乌云笼罩的郁闷,从涓涓细流变为悬崖瀑布,独自散发着一股浪漫与悲壮交加的独特味道。
戴纳自小热衷舞蹈。舞蹈就好像天赐的礼物一般,她不仅对其感兴趣,悟性也是高得离谱。她虽是十四岁的少女,对于音乐与舞蹈的配合却已高出同龄人不止一点半点。
随着曲调的变换,戴纳所掌握的古典芭蕾舞又瞬间发生着细微的改变。她并没有刻薄地绷直脚尖,没有按照舞蹈要求展现紧绷的脚背与身体线条,而是将裙摆当做了依托,不停地旋转,依靠着上半身的手部动作,借用肢体语言展现出了一个迷离幻象的故事。
她像是翱翔于天际的青鸟,又似自由的雄鹰,骨子里又透着天鹅的高贵典雅。她像是自由的化身,又似向神明祈祷的少女。
贝尔纳不由得分出些精力看向戴纳。他瞳孔中倒映着戴纳的身影。
他耳边是自己弹奏出的浪漫的音调,他脑海中映射着天使的姿态,他觉得戴纳简直是世间所有美好情感的寄托。
贝尔纳修长的手指按下最后一个音,并未发觉心中的天使行至自己身后。
戴纳扶住了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我的绅士先生。”
少女轻盈的声音刮过贝尔纳的耳廓,少年尚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少女的薄唇便在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留下一吻。
不等贝尔纳做出回应,戴纳便转身跑开,不见了踪影。
少女身上淡淡的花香依旧萦绕在贝尔纳身旁,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撩拨着他的心弦,经久不散。
少年微微低下头去,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他满心欢喜地承认了自己对这股香味的眷恋。
“我的荣幸,戴纳小姐。”
四月·米歇尔是位家教良好的女性,一概秉持着“尊重、谦和、有礼、温和、诚实、善良”的规矩。
霍尔·米歇尔自小便被教育为绅士,一向彬彬有礼,保持良好的作风。
贝尔纳素来觉得他的父母对他真诚,有关于他的事情绝对不会瞒着他。就算他年岁尚小,做决定前也一定会告知与他,参考他的意见,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说服他,从来不会着急,也不会失态。
“父亲,母亲,为何与戴纳小姐订婚一事,你们就不事先告诉我呢?倘若告诉我了,我一定会做好准备的。”
贝尔纳回想起昨日晚宴上戴纳的那句“贝尔纳先生没有听霍尔先生提及过吗?”,不由得打破规矩,在晚饭的时候放下刀叉,问道。
“贝尔纳,你应该知道你的好奇心不应当成为你打破规矩的理由。”霍尔声音低沉,他说得坚定且不可置否,但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贝尔纳道:“我知道,父亲,但是......抱歉。”
“‘戴纳’是从法国来的,她法国名叫切利亚·戴高乐,她的父亲名叫西蒙·戴高乐,母亲名叫伊娃·戴高乐,或者你也可以称呼她为戴高乐夫人。我看你们两个相处得不错,这件事想来她与你提及过了。”霍尔道,“他父亲是法国的商人,来英国做生意,发展好的话会在英国驻扎下来。米歇尔家为他们提供些便利,他们也会提供一些法国先进的产品,或是些精致的小物件,算是互帮互助。”
“戴高乐先生因为法国那边还有一些事务,所以要过几日才能转来英国,戴高乐夫人便和‘戴纳’先行过来了。我们之前会面的时候,‘戴纳’问我可不可以先不告诉你这件事情,我就答应了。我觉得给你一个惊喜也不错。”霍尔微笑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热爱音乐与舞蹈。她并不会受到他人思想的阻碍,她会坚决奉行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好像昨天的晚宴上,她穿着舞裙和皮靴一样。”贝尔纳道。
霍尔笑笑:“她对舞蹈不只是热衷,几乎到了狂热的地步。她学的是芭蕾,十岁的时候便是法国数一数二的舞者。那时她提出了一个想法:用皮靴代替舞鞋,跳出一种不一样的风格。于是她研究出了芭蕾舞的另一个分支,用长裙摆、多裙褶的长裙代替舞蹈服,用皮靴代替舞鞋,将人与舞裙合为一体,展现出别样的风采。法国有不少不曾学过舞蹈的女子也都纷纷效仿起来,她也算是有一批追随者。”
贝尔纳点点头:“她这么优秀,难怪会有这种自信了。今天我和达伦聊起她,达伦说,倘若将她比作一种鸟,那一定是海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