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读书度数

王山河从小也被身边的人当做天才,总是比周围的孩子成绩更优秀,做事也很有分寸,家里四个孩子中,虽然排行老二,又不如自己的四弟正儿八经读过大学,却一直是所有兄弟姊妹中的“真正老大”,甚至在房叔兄弟辈也是“老大”。

眼界开阔,能说会道,写一手好字和好文章,大大小小也算一个正科级领导干部,王山河同时还是专业里的专家级人物,更重要是市人大代表的特殊身份,这可就很不一般了。成为科级领导,只有有一定成绩就行,成为专家只要专业优秀就行,要成为人大代表,则需要多方面的影响力和一定的机遇。

王山河一直觉得,如果自己自己选择读大学,读完本科读硕士再读博士,也许自己的潜力将得到更大程度的发挥,可惜人生看似有很多选择机会,其实有些选择却不是多项,而是无可奈何的单项。既有主观原因,更有客观原因,都会限制人能够做的选择。

这个孩子很有意思,和自己小时候很像,唯一不像的是一种骨子里的自负。成长于农村,父母都是农民,也许限制了王山河的眼界和欲望。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成长于科研单位之中,拿着城市户口的代注恒无疑在起跑线上优于他王山河。

自负大多数时候都是贬义词,会让人联想到骄傲、自满、刚愎自用、不思进取等等。王山河觉得小孩代注恒和自己的区别在于小孩更加自负,内心深处并不是贬义的。他认为这是时代发展的结果。

中国经过一个周期的探索,终于开启了改革开放的魔盒,像变魔法一样的创造着各种惊人的成绩,短短十年时间,温饱问题已经得到解决,7%的土地养活了22%的人口,这本来是不可想象的,现在却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

随着思维的开拓和解放,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那是根本不用怀疑的,中国人站起来到富起来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当年什么都稀缺,现在都逐步得到解决,未来说不定什么都富足有余,恐怕还会出现产能过剩呢。

王山河揉揉鼻梁之间的晴明穴,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耳边又听着“四四十六、四五二十、四六二十四”的九九乘法表的声音。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江山代有人才出嘛。现在的孩子们拥有更好的主客观环境,难得的是条件改善了还能不能坚持理想,坚持奋斗,保持优良传统呢?

傅永也似乎听到代注恒在念叨着什么,问道:“0.5,你在念娃娃经吗?”

代注恒把自己计划背诵的古文、古诗词和乘法表默了一遍之后,正准备默一下最近看的《法华经》的经文,听到傅永这么问,于是顺口说道:“娃娃经是谁写的?我没看过,我在想《法华经》。”

“《法华经》是什么经?”傅永疑问式的表情看着王山河。

“《法华经》是印度的佛经。”

不等王山河说下去,钟华又抢道:“是唐僧去西天取经的一部经书嘛,最近代注恒就在看,没人看得懂,都是什么阿米巴嘛叶、叽里咕噜叶什么的!只有代注恒和大和尚才看得懂,我们老师都看不懂。”

其实,代注恒看的《法华经》中文翻译里有摩诃迦叶、优楼频螺迦叶、伽耶迦叶、那提迦叶这些,哪有什么“阿米巴嘛叶、叽里咕噜叶”这些他胡口乱说的。“摩诃迦叶”等什么叶是佛主的几个弟子而已。

钟华的说话又引来周围的哄笑,除了他说话的内容,更引人的是他那呆傻可爱的表情。

王山河已经不愿意在表达对代注恒这个小孩的惊讶,确实,不要说十岁的小孩,就是几十岁的知识分子,没有佛教的基础知识,恐怕也未必看得懂《法华经》这些佛经。

“你看佛经干什么?难道今后要出家吗?”傅永诧异的问。

“看佛经的人都要出家吗?看道德经的人都要修道吗?学数学的人就一定要当数学家,学游泳就一定要去奥运会拿金牌吗?”代注恒很不礼貌又有些骄傲的回答。

“看看!看看!这个孩子,说话还真有一套呢。”傅永并没有被顶撞惹得生气,只是觉得这个孩子真是非同一般。

“看来你是什么书都读吧,怪不得这么小年纪就戴着眼镜了。”另一个隔着通道与王山河相邻的五十多岁老干部啧啧的表达着。

“他的眼镜都有450度和550度。”钟华总是不遗余力的抢着说。

“我读完大学才150度和200度,还是因为高考之前集中冲刺,没日没夜的看书才近视的。”老干部身旁挨着坐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说。

“那你一定是书没有代注恒读的多,他说了,眼镜一度代表着1本书,他左眼450度,就是450本书,右眼550度,就是550本书,所以加在一起,他就已经看了1000本书了。你只有150度,还有200度,那就是说你读了三百、三百、多本书了。”对于代注恒读了1000本书,这个钟华非常清楚,听了无数次了,到不是他的数学这么好,能够心算。小伙子的150加200,他是一时算不明白的。

“刘科长,我还第一次听说眼镜的度数代表着读书的数量哈。你以前听说过吗?”小伙子干脆侧过身子来面朝着通道。

被小伙子称为刘科长的应该就是坐在他身旁的老干部。

“小祝,你没听过也正常,你才25,我现在都52了,也没听过呢。说的也有些道理,一般现在戴眼镜的人都是看书多的知识分子,一定程度上说戴眼镜也代表着文雅有学识。”

这个叫做刘华民的后勤科科长在院里还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写过几十首小诗,也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几首。带着黑色的大框眼镜,配着他盘子般大的脸,也算在粗犷中增加了文雅气质。

刘科长口中的小祝名叫祝克勤,和在县农业局工作的弟弟祝克俭是一对孪生兄弟,都是全省最著名的新南农业大学农业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属于新型知识分子。

刘华民说这话的时候是90年,如果再过十多年他回想起这句话,恐怕的惊叹社会上的眼镜之多,小孩子近视之多,也会感叹造成近视的不再是读书这几乎唯一的原因了。

“你真的看过1000本书?”王山河终于又忍不住发言。在说话的时候还衡量着自己到现在为止到底已经看过多少本书,有没有1000本。

“差不多吧。凡是能看的书我都看了。舅舅家的书、干妈家的书、表哥家的书我基本上都在看。学校图书馆和院里图书馆的书我也借了很多来看。”

“你能看懂吗?字都认不完吧。”傅永是那种一看书就头疼的人,当年为了改变身份,从军转干部转变成知识分子,曾经集中了一年半时间来恶补了很多知识,看了不少的书,虽然也增加了很多知识,可是毕竟主观上还是挺排斥的,随着年龄增长,确实很少再拿书和报来看。要知道新闻,宁愿听收音机或者看电视机,家中书柜里除了农业科技类的一些自己从未看懂的书籍之外也就只有几本什么《三国演义》《子夜》《青春之歌》之类的文艺类名著了。

“字认不完也没有关系,可以用字典查啊。”代注恒骄傲的说。

“你真的那么喜欢书?其他小孩子看动画片的时候,你不想去看?其他小孩子玩游戏的时候,你不想去玩?其他小孩子睡懒觉的时候你不想睡觉?”刘华民问。之所以这么问,他的孙子刘泳可就是一个从来不爱书的初一学生,一叫他看书,他就犯困,眼泪哈欠不停。

钟华就像代注恒的秘书或者助理一样,又抢着说道:“他简直就是个书呆子书疯子。他的父母叫他出去耍他都不去,实在是逼着他出门去耍,他就把书夹在衣服和裤子里带到外面去看,有一次他妈叫他到院坝去和我们玩游戏,说他看了一下午的书了,应该休息休息的,结果他就夹着书出门了,后来天都黑了,大家都回家吃夜饭了,他妈还不见他回家,就出来找他,院坝里也没有人,当时在院坝里耍的小孩子都说没见过他。他妈吓坏了,以为他不见了,就喊人到保卫科报警。结果他跑到单元楼的顶楼那个楼梯间去看书去了,看的都听不见他妈叫他。”

“天都黑了,他还在看书啊?”祝克勤问,似乎抓住了这个故事的一个漏洞。

“是啊,他说白天可以用日光看书,晚上可以用灯光看书,没有灯光就用月光,没有月光就用星光,没有星光就凿壁偷光哈。”

“怪不得眼睛会近视哟。”刘华民感叹“我的孙子要是有十分之一成绩也不会这么差咯。”

“现代版的凿壁偷光哈。我们农科院也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呢。”祝克勤兴奋的说。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书呢?难道你没有其他爱好?”王山河问出了附近其他人心中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