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二月下旬的冬风格外凛冽,绵延大雪洒遍了北方的每一个角落,也让大唐的百姓叫苦连连,贫苦的百姓很多都熬不过这个冬天,每年北方的冬天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战争战死的尸体在荒野随处可见,瘟疫再度爆发,即使是在冬天,瘟疫也以惊人的速度横扫北方。
明达之士忧心忡忡,大顺二年至今,短短的九年里竟然生三次大瘟疫,平均三年一次,这么高的频率,百姓已经显得不堪忍受了。
萧天行本是一片欢喜回到家,想着美好的未来,刘先琦哭喊着上门,他心里一惊,暗觉不妙,刘先琦哭言韩子华染上疫病,眼看就要不行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萧天行急忙跑到院内,好一会儿的刘先琦才发觉,连忙跟上。
“子芸,你可是有法子了?”刘先琦喊道。
萧天行将瓷碗一股脑的翻出,终于发现原有的青霉素瓷碗还密封着,不禁松了口气。
“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了,救倒是能救,就是不知道子华还能坚持多久?”
萧天行边说边打开瓷罐,用烈酒消毒后,再用自制的用具将青霉素尽数萃取提纯。
刘先琦十分稀奇看着他鼓弄这些瓶瓶罐罐,但也没有问,不敢怠慢,急道:
“我先去备马!你要多久?”
“你赶紧去,我很快就好。”萧天行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手中的瓷瓶,仿佛回到了高中大学里做实验的时候,十分专注。
顷刻
“好了!”萧天行将瓷瓶尽数收好,将青霉素包好放在胸前衣内。
“马已备好。”
“出发!子华老家可是南阳?”
“不错。”
.....
交代了家中家仆事宜,两人上马,一路策马奔腾,遇到关口就掏出陛下亲赐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子芸,你这药当真能救子华性命?”刘先琦问道。
“当然。”萧天行也不忌讳什么了,他与刘先琦已是结拜之交,与他说了也无妨。
“蔡家千金莫不是也是此药医治?”刘先琦很快联想道,一直以病弱闻名的蔡婉传言已经全部康复,如今虽未出远门,但是尚能在京都望见。
“没错,此事你一定要保密。”萧天行语重心长道,青霉素的作用太大,关乎天下制霸的关键,自己的势力还很弱,有奇药的消息还不能传出去。
“我有分寸。”刘先琦重重地点点头。
刘先琦所言又唤起萧天行心中对蔡婉的愧疚,不禁叹气,自己回京数日,也没有去蔡府看她,自己难道是个渣男吗?前世自己就因为天天撩妹,不务正业,最终引发KTV惨剧。
经过几日跋涉,两人终于来到南阳郡,南阳诸葛庐说的就是这里了。
一到南阳,两人迫不及待的跑到信中指定的地点。
一口气跑出小半个时辰,终于赶到韩子华住舍前,是一栋草房子,萧天行举起颤抖的手推开门。
屋中却只有一位小童,再无其余人。
举步迈进卧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离京数日,神风俊朗的韩子华就被疫病折磨得不成人形,躺在床上犹若死人,面部烂疮,十分灰暗,苍白无血色。
“子芸……来了,等你好久,再不来怕是……见不上了。”韩子华扭过头,扯了扯嘴角说道。
“子...子华,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萧天行眼睛一热,扑到榻前,泪洒衣襟。
刘先琦亦是眼眶一红,眼泪止不住低落在脸颊上。
“我身染疫病,勿要近我。”韩子华吃力地道:“子芸……相识一场,有……一事相求,我死后,之后请把我草草埋了便是.……”
萧天行泣道:“子华此是何言?你知我认识一位医师,他连蔡女郎绝症亦可治愈,我这便找他为你――”
韩子华断断续续道:“那医师如仍在京中,我必设法请之,然其逍遥野鹤――呵!命里注定我当死啊!”
“子华……子芸有药救你!”刘先琦呜咽道。
“不错!我已求得药!”萧天行急忙将胸中瓷瓶掏出,手上颤颤巍巍。
“已经无用,如今我最后一口气,怕是神药也无用,吾友人无数,唯视子瑜和子芸你为良友,我把身后事托付给你,子芸应我吗?”韩子华却是摇摇头。
但是萧天行还是坚持将青霉素尽数注入韩子华血管内。
萧天行连连点头:“应...应……”
韩子华神情痛苦,每一次呼吸仿佛都用尽了全身力量,并且随时有中断之危。
“子芸……”
“在。”
“有一事埋藏心底良久……任何人未曾告诉过,本欲……就此一辈子不说出口,今日大限已至,向子芸吐出――”
“我听着――”
“有……有一女和我家为邻,与我同岁,我……甚喜之……她亦如是……可……她家乃是世家出身,高贵至极,我南阳韩氏不为高门,祖上也为大族,父母早去,韩氏已经没落,只剩我一人,她家父母看不上我,便让她与我断了来往,我自此恼恨不已,为何豪门总是看轻寒门子弟?之后父亲旧友让我到京都求学,我....自此厌倦豪门,但是――我这些年尽力不去想她,也得不到她的消息,自以为她忘记了……可……”一滴干涩的泪顺着韩子华的眼角滴下,“我觉我错矣……好悔去月没有同子芸一起弃学返乡……她已为人妇又如何?见……上一面也好。子芸,我好悔……”
萧天行自此握住韩子华的手,只有泪水滚落,再无他言。
“我...以为豪门都是窝囊饭袋,仗势欺人之辈......直到遇到了你们.....子芸、子瑜。”明明浑身疼痛难忍,但韩子华还是强行笑了出来。
刘先琦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子瑜...你凡事多跟子芸...莫莽撞啊...”韩子华言毕,气息已至最弱,没了声息,不再说话。
“子华!!!”
萧天行哆嗦着收回手萧住脸,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淌出,撕心裂肺的嚎叫盘旋在屋顶,绕梁不散。
……
“那翩翩少年是谁?好生俊朗!”
“在下韩子华,南阳人也。”
“好。”唤作子华的学子回过身来,笑着答应,他身长七尺,神风俊朗,这一笑,露出如瓠犀般的雪齿。萧天行暗道好一个俊俏美少年,他自负长得不差,亦不禁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
“好你个刘子瑜,有酒喝不叫我?”韩子华转向萧天行一揖道:“子瑜慕萧郎久矣,是以通告了他,除子瑜外再无旁人知晓,还望萧兄原谅。”
……
韩子华指着胜负已分的棋盘笑问:“子芸你且瞧瞧,服气否?”
……
“子芸,我要听琴,你快快给我弹来。”
“好,你想听什么?”
“听悲伤之曲,会否?”韩子华仰躺着,醉眸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
“悲伤之曲倒是会几,但是为哪班?别友?别亲?别爱?或是……”
韩子华喃喃道:“别爱……”
……
韩子华肆意挥洒才智:“辽人分东、中、西三部族,西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与乌孙接壤,地域宽广,人口稀少,远离辽人王庭,可潜出并、凉袭攻西部。以众击寡,胜券颇大,而后遣精兵埋伏于中、东部来援必经之处,胜则罢了,如若不胜,选一处险要之地拦而阻之,或高山、或大河,直至消灭西部部族为止。”
“明里缓和关系,暗练精兵万人,天时一至,突袭弹汗山,一战可定。”
“大辽檀石槐雄才大略,威望之隆震慑草原,但他有一个弱点,就是子嗣幼小,他若出现意外,继任者即便是他的儿子也难以服众,稍一挑拨,辽人内部必然陷入内乱。”
……
韩子华紧紧抿着唇,半晌才苦笑道:“我虽有心告归,却终究无大兄这般魄力。”
……
韩子华双眉不禁一拧,缓缓说道:“当在明月。”
……
和韩子华交往的一点一滴犹如放电影一般浮现脑海。
毫无疑问,韩子华是一个奇才,若能得他相助,和李存孝一文一武,他有自信在未来的乱世打拼出一份绝不逊色于朱温,杨行密的基业,可惜……一切成空。
萧天行跌跌撞撞走出房屋,仰头望着蔚蓝天空,喃喃自语:“贼老天,既然你赋予了他这么高的才华,为何又让他未经施展就泯灭人间?这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吗?贼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