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雨来得又猛又急,迷离的天色湮没了整个皇城。宫人们皆战战兢兢地侍立于廊下,不敢出声。
寂静的空堂里,她站在妆台前,缓缓的戴上玉簪。
雨下的越来越肆虐。
公主府的宫人们惊慌的推开大门,顾不得礼数,慌忙跪下喊道:“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驸马爷……他疯了!”
她转身抬眼,瞧见有人迎面而来。
身姿欣长,阴沉着脸,周身气场冷了一个度。
眼里满是薄情。
她爱极了他用尽手段与他在一起,期盼能和他携手一生。
屋内熏着上好的香,此刻却有些呛鼻。
她不是傻子,来人提着一把长剑,从进门起,便冷着脸,必然不会是来嘘寒问暖的。
沉玉别过头看着他,微微张口问:“路郎此刻来此做甚?还未到你我新婚,按理说我们是不能见面的。”
来人抬手,将利剑利索抽出来。
烛光在锋利的刀锋上滚动,映照出她惨白的脸。
男子声音冰冷刺骨,如一把利剑捅进了她的心底:“来取你的性命。”
她从未想过,他们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刀剑相向,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竟然会如此待她。
她年少所见之路归尘一向都是温和谦逊的,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将剑锋指向她,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说出冰冷的话。
她从未见过。
“为什么?我真心的爱着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不明白,路归尘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脸色苍白,出声哄着:“你我有婚约在先我又是当朝唯一的皇女,你此后做了驸马,你路氏一族也必将万千荣华享用不尽,到时你仍然是我朝第一才子,而我们必将是最令人艳羡的一对佳人。”
“一对佳人?”路归尘冷笑,“为了你的一己私心,便可杀了卫影!和你做夫妻,才让我感到恶心。”
路归尘的话如带刺的寒冰扎进了沉玉的心底,她猛然合住了声,低垂着脑袋再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都错了,若她不处处算计,若她能待他如他待自己一般,是否结局会有所不同呢?
她是否真的能与他长长久久呢?
她不是真正的沉玉,真正的沉玉公主早已死在三个月的火灾里,尸骨无存。
而她作为沉玉公主的婢女,顶替了原本属于公主的位置,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寝宫的火是她早就策划的,她叫卫影,可她不想叫这个名字,形单影只,孤影自怜,她和公主从小一起学习,公主会的,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凭什么他就是一个影子,而沉玉就能做众星捧月的高贵公主,被人如珠似宝地宠爱着。
如今就连和她相爱的路归尘都要被她夺了去。
卫影不甘心一辈子只做公主的影子,不甘心将自己的心上人拱手相让。
她起了恶毒的心思,放火烧了整个公主寝宫,利用江湖邪术易了容貌。
风吹的嘶嘶作响,夹杂着雨的暴怒,显得更加阴森。
利剑抵着她的喉咙,她微微变色——眼瞳放大,惊恐地看着他。
从没想过他深深爱过的人,此刻却对他刀剑相向,想要取了她的性命。
可是她不能说出真相,她害怕路归尘厌恶她,而且她的脸已经是沉玉的脸,再也换不回来了。
“今日我便日要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做我的刀下亡魂,为我可怜的阿影报仇雪恨。”
路归尘俊朗的面上毫无表情,“我要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卫影呆傻着站到原地,刀剑划破她的脖颈,窒息的感觉漫上了她的心头。
却在下一秒失去知觉,倒地晕厥了过去。
那日,遥远的帝都城里,路归尘的剑在离她脖颈三寸的地方停住,昔年的准驸马爷因谋害公主而被就地羁押,随后而在狱中自刎而死。
那个月夜,梅影刻满小窗,幽香盈满陋室。
卫影扮作小厮,却也偷偷去瞧了他最后一眼,她默然了半响,任由一点红烛,在眸子里缓缓熄灭。
昔年所述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亦是这般慢慢黯淡,敌不过似水流年,亦不过是年少风流所说戏言罢了。
如今所经历的种种,不过也就是飞蛾扑火,一同化为在岁月里飞速凋败的花萼。
少了梅花点缀天边,亦没有素雪浥尽轻尘。
如果一定要从这寡淡的月夜里寻出一点颜色,那么大概就是烛影里幼年时孤独无助的沉玉与笑意浓浓的路归尘。
此后世间再无路归尘,也别了公主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