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标题章节

过去的两年里,我似乎是在一个无穷无尽的复制、粘贴中消遣了写作的快感,戳着如手掌般大小没有温度的一个东西,我总是可以情不自禁,哗众取宠,咧开嘴像小丑那样大笑,有时却几乎可以听到有机械齿轮单调运转的声音。而人尽皆知,卸去人间夸张的妆红,小丑竟寂寞得不成样子。APP一个个小小的图标就可以做到如同博览群书一样,也许我很久都没有闻到过书页的香气了。我就这样乐此不疲地用情绪活跃在一块没有心脏的魔法机器里,开心就哭,不开心就笑,别扭好似无心地蜷缩在一方监牢里,尘灰纷飞的聚光灯下,蓬头垢面,两眼空洞。千万别让我见到光亮,我已经逃不掉了,万劫不复。

寂寞的落落说“时间没有等我,是你,忘了带我走,我左手过目不忘的费火,右手里是十年一个漫长的打坐。”

的确,是时间不肯带我走,可能唾弃我没有规律的作息而显得太累了吧,而我的左手是遍地灿漫随风摇曳的星碎花田,右手是我永远无法触及却又望眼欲穿的悲伤尽头,那片花田肆无忌惮地向我微笑,无尽悲伤向我挥手,所以,我双手合十,选择了寂寞。

上一次兴致勃勃写文章已经记不起是什么了,三年前?抑或更久。伏在桌子上不知溜走了多少时间,我才支支吾吾地重新捏起熟悉的笔杆子,发现手心竟都是汗,粘热的湿气却恬不知耻地舔了几下我如雪的纸面,污迹斑斑。我不禁各种义愤填膺,自己何时也这般惧怕文字了。待我重新提起了笔,颤颤巍巍,却又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勇气落下,落下了一行歪歪扭扭十分造作的无病呻吟。无奈,撕下,攒皱,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毫无生气地失去了焦距,大脑一片空白。突然麻木的眼皮无力地跨了下来,才意识到,我已经快要满目全非了。叶圣陶说,写文章并非是不得不找几句话来说,然后勉强动笔的,凡时好文章必须有不得不写的缘故。我仿佛可以看见老前辈笔下一团生动的绿色,即使经过光阴的洗礼也无法使其褪去半分色泽,无人抵挡得住它的茂盛。那棵植物饥渴地向上生长,冲破云霄,抵达天国,触动了神的光晕。而如今我的笔下,唯有枯枝一棵,萎叶一片,颓废得让我鼻头一酸。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在这绚烂得可以吟诗的十月,夜间的风还是有些醉醺醺的微凉。我套上不应季的毛线袜子,哆哆嗦嗦地披上了一件大衣,窗外响起了淅沥又朦胧的雨声。忍不住推开窗,新的一天在凌晨就为我送来问候,一阵冷气没头没脑地和我撞了个满怀,就像郁达夫先生所言“被撞出了内伤。”但我有一杯热茶可以褪去满身风尘。

雨声并不嘈杂,甚至还有三三两两的蟋蟀在哼唱,我无力抵抗温暖的诱惑,只好捧起那杯热茶,吸气吐气,吐气吸气,被重重热气所缠绕束缚,险些在如此安逸的环境下睡去。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气,还是在颤抖个不停,就好像秋风扫过的树一样,树冷得瑟瑟发拦。抖呀抖,就抖落下了满地的金黄。况且窗外的雨真的是连绵不停,害怕树儿们无法消受。我没有卷帘人,却也知一定会是绿肥红瘦。或许过不了多少时日,又逢下雪之际了。

安妮宝贝说,当黄昏来临暮色时分,我的手指就开始蠢蠢欲动。我并没有在深夜活跃的习惯,因为这是很不健康的,我始终都认为,万物生存是要顺应自然规律的,夙兴夜寐,理所当然。安妮是个很怪的人。有时读到她的文字,会让我莫名心疼得感觉所有情感堵塞住了,最后却能在字里行间她那孤独漂泊的灵魂得到救赎。我渐渐也喜欢在凌晨写字,曾经无数次地写到淋漓尽致的满足,也不顾欣赏第一抹东方的圣光。说真的,夜的魅力真的令人无法抗拒,相对于聒躁的白天,可能夜晚更加干净透阴,可能还能映出我不安分的灵魂的幻影,一想到有种宁静叫做无籁俱寂,我都会心头一颤,觉得太美好。

在深夜里写文章是件很惬意的事,前提是来日你不会有锁碎的课业与烦杂的会议。听笔尖在纸页上摩姿出的独特的声音,有时清脆得像碎到湖水里溢光的琉璃发出的旋律。寂寞得好似一个人徘徊在空空荡荡的街边被一盏昏黄的路灯点亮。寂寞或许是件好东西。这我并不知道,但它很冷是真的,我手脚冰凉独自在文字间游走,胃有些生疼,我只好抬起头来,与我的台灯面面相觑。若是这个时候Kitty在,她一定会吃吵吵闹闹地替我把台灯关掉,逼我喝下一大杯热牛奶,让我先睡个大半天。然后我就会很惬意地享受睡眠麻痹神经带来的欢乐,然后一觉睡到中午,然后计划泡汤。

说起Kitty,其实她真正的名字是 Fiona,只是我感觉这名字生硬而蹩脚。自从我与她相识,她就无时无刻不在向我灌输她可爱到爆的Kitty猫,我惊愕,真的还有那只病猫迷!!以至于我见到她,除了那只猫根本不记得她叫什么。Kitty曾写过一幅超级正的楷书被我恶狠狠地用大头针扎在墙上,作为展示。一年多了,可怜的宣纸被截得破破料料,像一个幸福的小乞丐。Kitty喜欢在白天写书法,我喜欢在晚上写字,我们会在白天的某个时间不期而遇。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是凉城在某社交软件上最后一句独白。后来她的头像就真没再动过。凉城在九月前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她要开始努力上进,拒绝上网与黄赌毒。我只是惋惜,近期再也无法看到她发表的只字片语,还是多少让人觉得心头落寞的。凉城热爱复古的一切,尤其偏爱古风。和她在一起,我觉得我本该是来自江湖的一名仗剑游客,吟诗作对,轻奏浅唱,引湖觞酌满斟。凉城吟,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每每我望看凉城的神态都好似在讲一些令人回味无穷的故事,她的头顶会蔓延开一簌一簌不知升腾到哪里的浮云,她就是一个说书人,抿一口茶,将千古奇谈热血沸腾儿女情长全部用声音淡淡化开。她可能喜欢在一个故事里穿梭,进而去改写另一个值得人细嚼慢咽的故事。

深夜黑得令人发指,我压到花花绿绿书下的故事雏形,我塞到文件夹里快要腐烂的诗词,有些像夜一样黑,我害怕他们自甘堕落,便偶尔让他们晒晒阳光,戏谑地问他们,忧愁到底是什么呢?贺先生对我说,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别淋湿我的书稿就行。

四更天,不知是谁在撕声暗哑:“月光大冷真的难入喉,何时能将这回忆酿成酒。”夏日的月光才是无暇,月华坠地,化作银霜。蜂蜜陪我看过最好的月亮,我们却几乎没有提及过它一个夏天的阴暗圆缺。记忆里是蜂蜜苦涩而又真挚的笑容,温柔得好像漫天飘散的流萤,氤氲了原本毫无波澜的寒冷季节。蜂蜜的句子总是寂寞得让人心碎,而支离的碎片却又藕断丝连地相互拉扯着纠缠,想被他的温柔拯救。我曾无数次仰望天空,却因望不到曾经的晴朗而喟叹,天底下谁还会比我更寂寞?!蜂蜜比我更寂寞。

蜂蜜对我说过很多话,悲伤得令人窒息,温暖得让人留恋,他说:“如果有机会重来,我一定不会让你认识我。”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肆意生长,挥之不去。每次想到这句话,我都好像能看到一场宏大寂寥的沙漠,只余荒芜搅动着不停流逝的漫天黄沙,好像能听见一阵阵马蹄声踏遍了日月与星辰。野马群卷过落寞的残沙与无人战争的硝烟,与我一个又一个的匆匆,几次的擦肩而过撞得我怅然若失。后来,不过我一人在原地痴伫抓不住指尖漏涌的风。总会让我怔忡,以为是梦境。蜂蜜是个享受夜晚的人,也是个性格像极夜晚的人。但他可能不会在深夜写下什么文字。他喜欢放大瞳孔,在无尽的黑暗弥漫里独自思考。蜂蜜总觉得自己是一阵不羁无痕稍纵即逝的风。可他明明是一棵不知唱尽多少繁华,永不凋零的生命树,也是一盏葳蕤到永不熄灭的灯火。也许蜂蜜听到会笑笑,沉淀的寂寞成为夜幕下的一片繁星闪烁。美好的蜂蜜抢起了我的寂寞,而我只能站在寂寞的边缘。

五更天早已过了大半,却也根本不见东方破晓,寒冷的日子真的来了。上一秒钟的记忆还停留我在烈日下焦头烂额地边抱怨边寻找冷气,不理睬阳光的慷慨施舍。

而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十月到来的时候我竟忘了去庆祝。那些以前的人们见到我,拍拍我的肩膀,调侃我说些不开心的事来让他们开心开心。有的人说我变了,有的人说我幸好还和从前一样。而我笑笑,小心把记忆装好,以防止它被往来不息的人群冲走,得了伤风。张嘉佳说,一个人的记忆就是座城市,时间腐蚀着一切建筑,把高楼和道路全部沙化。张嘉佳是个有趣的人,那时我还喜欢他的随笔,喜欢他的涂鸦喜欢他只是在梳理自己的心情。有一种就算是转瞬即逝却弥足珍贵的豁然开朗。

当我还没有感觉到时光的时候,它就已经将我戏弄着变了模样,时光他荏苒,他跳跃,他不温不愠,他低眉浅笑。上一次感慨时间还是在十二月的冬天,当时我披了满头的雪花,像一个两鬓斑白的守夜人。我是一个喜欢看落雪的人,一直向往小樽那片干净得如童话一般的雪,让人不禁想起圣洁二字。初次见到是博子藏在沉默的雪中忽隐忽现的脸,是藤井树的脖颈缠着厚厚的围巾在雪中穿梭,穿过斑驳陆离的时间,穿过对另一个藤井树如纯雪般的思念。博子对着雪山的尽头声嘶力竭地呼喊:

“你好吗?我很好。”

藤井树回答她:

“我很好,你好吗?”

天还是没有亮。我只好继续沉浸在我的寂寞里去了说着如梦一般的虚无。长大后我渐渐不说话了,但我有一个世界,不大不小,却天高海阔。

不知在那片没有硝烟与烽火的战场,枯寂了你一生的海棠树还会生出新芽吗?

摆渡的老人是否已经穿过茫茫迷雾,乘舟归岸了?

守夜的老人,你的两鬓已染上的白霜,天亮了吗?

点灯的孩子,他回来了吗

……

山山水水,千山万水,不过一句就此天涯难相逢。

在我的世界里我脱落了浑身解数,一身白衣在日华里被风伤的肆舞,衣衫沾染了黄沙,双眼被两行暗涌的滚烫模糊了,所以辨不清是泪垢或残沙。

我听见五月天在我的耳机里抽噎了:那一片无言无语星空,为什么静静看我泪流,如果你在的时候,会不会伸手拥抱我......我是一个在黑暗与寂寞里提着灯火寻览与等待的守夜人。倏忽我吹熄了火光,抖掉两鬓的白霜,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开始幸福地抽搐。因为,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