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烛正眯着眼小憩,今日的阳光难得的好,她便被两位管家赶了出来晒太阳。她实是不喜阳光,好在,这颗树生的树叶茂密,吹着点微风,阴凉的很。她盘算着待睡一觉起来,天色便该黑下来了,也不至于在这继续晒着。她心底想得不错,却没考虑到有个不长眼的,像只蚊子般在耳边嘀嘀咕咕,“夫人,楚小姐差人送了封信来,这是楚小姐亲笔。”
她脑子还一片混沌,连反应都比平常慢了些许,“哪位楚小姐?”
孔琳琅立在一旁低眉顺眼,态度好的让人生不起半分气来,“就是楚家尚在闺中的那位大小姐。先前同褚少爷一同被关进牢里的。”
夏南烛终于反应过来了,“唔,是她。她怎的给我写信了?”
夏南烛拆开信,打开信纸入目便是娟秀的簪花小楷,瞧上去十分好看,寥寥数言表明来意。
孔琳琅一脸好奇,“信上说了什么?”
夏南烛打了个哈欠,眼睛又闭上了,“明日百乐门,有事相求。婉。”
孔琳琅听着这话,便开始不由自主皱眉,“夫人与楚小姐素无交情,她能有什么事相求?”
夏南烛眼皮子都开始打架,“关你何事?想那么多作甚。”
不过她的好梦总免不了被一些人打扰。听着门外的嘈杂声音,她皱起了眉,“孔管家,去看看。”
孔琳琅腿脚利索,不需多时便回来,“是原小姐,在外头想要见夫人。”
夏南烛睡意全无,只想拿几把刀子戳死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
夏南烛浅浅笑着,只是吐出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原小姐不请自来,不遵礼度,是何道理?”
原愿面上得意的表情微微僵硬,又讪笑着,“我以为你不在休息了呢。”
夏南烛翘着二郎腿,这姿势本不是她一个女子该做的,不甚雅观,但她觉得这姿势甚是舒服,管甚的雅不雅观,“这便是你随意闯进来的理由?”
原愿盈盈一笑,“夏姐姐,此事是我错了,还请夏姐姐不要同我计较。”
夏南烛抬眼看她,也学了她盈盈笑着,“自然。”
原愿听了这话,得了个心安,随即便同夏南烛喝起茶来,连喝着孔琳琅为她特意备的苦丁也没掩饰住面上雀跃。
“你瞧上去很是开心,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
原愿微微一笑,忽的就多了几分娇羞,“父亲为我定了一门亲事。”
夏南烛一顿,“是崔家二郎?”
原愿有些吃惊,但想到了什么,便放下疑问,含羞带怯,“听父亲说,崔家随了徐三爷,近来势头正猛,如今是上海城里家上赶着巴结的对象,嫁了他,想必是件美事。”
夏南烛低下头来认真喝茶,只听着原愿小女子心情的各种期盼,连原本她扰了她休息的事情也不打算追究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眉眼里都是喜悦的原愿。
原愿想起此次来的事,挑起眉。她出门前特意描了弯弯柳叶眉,连动作也秀气端庄起来,只是她面容虽生的好,却是过于消瘦了,这般神态,看着显着刻薄,她八卦着新近听来的趣事,“听闻楚婉寻了个穷苦书生,要嫁与他为妻,可把楚家二老气得不轻,把她赶出楚家了。”
原愿作为原家小姐,是上海城中的大户,免不了时常被点出来与楚婉比较一二。楚婉性情温婉,人若其名,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得了不少闺阁女子眼红,更别提事事都差她一头的原愿了。原愿因常打听着各家小姐的种种事迹,今日谁家小姐与谁私会,谁家小姐在哪儿出了丑,她是知晓的一清二楚。这般讲下来,少不了一些幸灾乐祸。
夏南烛喝着苦丁茶,皱了皱眉,看向孔琳琅。孔琳琅收到自家夫人的眼神,摸摸瑟缩着。
原愿虽是个闺阁小姐,但是寻常街巷里农妇指手画脚的姿态倒是无师自通了不少,她嗤笑,话语里轻蔑,“我当真以为她能寻着个出色的夫君,没想到只能回到穷乡僻壤里,为柴米油盐忙活,相夫教子。到时候,谁还知道她楚大小姐当年的名声啊。到时谈起她,旁人也不过是笑她,一个村妇。”
夏南烛轻轻地笑了,只是嘴唇向上勾了勾,连眼角都没弯下来,“原小姐,切莫妄言。”
原愿脸色登时不好起来,她平日里是被娇宠大的,好言好语劝着哄着,在夏南烛面前也胆大妄为,“我这话有什么错?如今人都不是楚家的了,我奚落几句也不行了?”
夏南烛指尖落在唇上,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久闻原小姐是与楚小姐齐名的大家闺秀,只是万事都稍逊了楚小姐一点。原本听得旁人说原小姐与楚小姐感情深厚,如今这话,传出去怕是有损于原小姐闺阁名誉。”
原愿只瞪着眼,眼珠子都将要掉出来。
夏南烛慢条斯理喝着茶,这茶是苦了些,倒还是不错的,她看着远处树影重重,“倒是原小姐要思虑周全了,是否将来会事事遂心,这可都取决于你如今的决定,自然也无甚的资格去奚落旁人。”
原愿本就学得不怎么样的礼仪在遇见了夏南烛后更是有了岌岌可危的趋势,她甩了袖子,“不牢夏夫人费心。”
夏南烛幽幽叹气,“原小姐在出嫁前还是请个人教导一下礼仪才好,免得在夫家落了人家口实。”
孔琳琅在一旁笑嘻嘻配合伸手,“原小姐,请。”
原愿踩着恨天高,叮叮咚咚地走了。
孔琳琅问:“夫人?”
待人走了,夏南烛看那壶苦丁茶愈发的不顺眼,倒了满满一杯递给孔琳琅,“崔家二郎好色成性,是个没甚么担当的人。在崔家得宠,只不过是学了些奉承讨好人的手段罢了,实在算不得良人。”
孔琳琅一脸苦大仇深,一副憋屈的模样。
夏南烛好笑,“呦,你还对原小姐有情呢。不若我去寻了原先生,让他许了原愿给你?”
孔琳琅挤出一个笑,“不敢,原小姐金贵着,那是我这粗鄙之人配得上的。”
夏南烛:“此言差矣,若是两情相悦,又怎的是身份可以阻碍的。”
孔琳琅终于快要哭了,“多谢夫人为我考虑,只是我同原小姐清清白白,并不两情相悦。”
夏南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孔管家也是时候该寻个妻了,免得让孔先生和孔夫人担心不是?”
孔琳琅怔怔,只当做没听见,沏了壶新茶端上来。
夏南烛晃悠着茶杯,褐色的茶水舔舐过瓷白的杯沿。赵老管家正招呼人将那棵挡视线的苍翠的大树移走,留下地面一个巨大的坑。夏南烛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落在枕上,声音轻缓,像是在讲故事,“我儿时翻看父亲的书,有个故事印象深刻,至今未忘。”
她的声音放缓后似是有种特殊的力量,催得人昏昏欲睡,“大臣与权臣登高台而观景,满目风光,唯大臣院中大树挡住了风景。大臣回家后却不让家中下人将它移除,因此而保了一命。”
孔琳琅不确定这话是不是对自己讲的,确定身边再无旁人后,才问:“夫人何意?”许久未得到答复,再去看时,夫人已经阖上眼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