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忽奉旨调升曹州知府,那班百姓听了此信,无不悲哭。
嵇仲起身,众百姓个个攀辕卧辙,明知留不住,只得哀号相送。
嵇仲亦潸然泪下,别了百姓上路。深知曹州逼近贼境,朝廷这番升调,是重重付托之意,便不敢怠慢,星夜兼程,不日到了曹州。
那金成英闻张公到来,大喜,率领众官员至马头迎接。见礼毕,先在官厅上叙坐。
嵇仲便问成英曹州形势,成英使细细的说了一遍。张公一一领会,便一同进城。
嵇仲接了印务,便协同成英修葺城池,安抚百姓。
不上数日,忽接到钜野县飞投紧急公文,报知妖人刘信民,盘踞麟山,聚众谋逆,现在纠率盗众攻逼县城,官兵不足抵御,求请救援等情。
嵇仲接报,便速驾至都监署中,与金成英商议。
嵇仲道:“曹州草创未定,城中兵马未可轻调,即将军亦未可轻离,须防梁山贼人乘间而来。弟意满家营附近矩野,弟欲轻车简从,星赴满家营,即调满家营兵剿贼。特未知满家营兵力何如,乞将军指教。”
成英道:“满家营防御使叶勇,武艺也好,兵力亦足,相公尽可调用。若欲商议军务,小将有一人奉荐。”
嵇仲问是何人,成英道:“此人高尚不仕,以医著名,日前小将收复曹州,偏种有受伤深重者,延请此人来治。小将与接谈之下,方知此人韬略非常,特以医掩其名耳。”
语未毕,嵇仲便道:“所说莫非是徐溶夫么?”
成英道:“正是。”
嵇仲道:“徐溶夫是小弟同砚友,后闻其隐居高平山,未知确否,今果在此,妙极矣。”
便吩咐伯奋、仲熊同金将军保守曹州,自己带了一百名民壮,飞速赴钜野。行至中途,闻知钜野已陷,知县曾扬殉难,提辖张永率兵民巷战,力尽而亡。
张公道:“逆匪有如此猖狂!”便吩咐先向高平山进发。
左右报道:“前面不远已是徐先生府上也。”
张公便吩咐民壮等都在溪口等候,自己只带了一个亲随,一名马夫,跨上头口,直到徐溶夫家。
原来溶夫姓徐,名和,自幼颖悟异常,一目十行。到十五六岁时,就博古通今论前提及基矗,凡一切天文地理礼乐术数之书,无不精究,虽未出兵打仗,而战阵攻取之法,瞭如指掌。
只可惜命运不佳,犯着一个贫字,而性情又复清洁,把那些龌龊富贵看不上眼,所以年未四十,遂挈其妻子隐于高平之麓,卖药为生。
一日傍午时节,薄冰初释,溶夫正在门前,汲溪水以浇款冬,听得背后马铃响亮深,回头看时,只见马上坐着张嵇仲。
嵇仲只望着溶夫家门,未曾留心。溶夫早已看得仔细,惟不解其为何经过此地,便叫道:“嵇仲那里去?”
张公回头,见是溶夫,即忙翻身下马,走到溪边,大笑长揖。
溶夫邀入内坐,只见五椽矮屋,三弓隙地,左侧一带荆篱,乃是药圃。
嵇仲、溶夫带谈带走,进入内轩,松篁晚翠,爱日当轩。
溶夫与嵇仲逊坐,命其二子出来拜见,即命看茶。
两人各叙寒温,溶夫方知嵇仲来临是境。溶夫笑道:“仁兄抚临此地,区区小匪,不足论矣。”
嵇仲道:“逆匪猖狂如此,小弟身奉简命,惧不胜任,特来求教于仁兄,仁兄何言之易也。”
溶夫道:“金将军同来否?”
嵇仲道:“小弟托伊镇守府城,不曾同来。”
溶夫道:“即此便见吾兄高见。曹州一府,可患者在梁山,不在此区区小贼也。但此贼来踪去迹,小弟颇传闻一二,谨为吾兄缕陈之,吾见自知攻取之策矣。”
嵇仲道:“愿闻。”
溶夫道:“钜野之民情有二等:城市之民愚而直,乡野之民愚而犷。刘贼之来,不知其所自始,但闻无端竞传有刘天师,神通广大。及询其究竟有何神通,不过扶鸾请圣,咒水治病,及香烟灯光变现人物,占卜休咎而已。那些乡愚竟为其所哄动。彼时小弟闻他如此,便知其不过哄骗财物,并无大志。”
张公道:“他哄骗之法若何?”
溶夫笑道:“他在麟山顶上,起造宫室屋宇,供奉一位神道,唤做什么多宝天王。他自称天王案下的掌教。却有许多条款,掯勒愚民。又刊刻许多教书,有一种名唤《天王度人宝经》,又名《开心钥匙》。弟处却有一本,是他手下信奉的人施送来的。内中造些破空老祖、达空老祖等名色,编成七言,似歌非歌,似诗非诗,句语十分俚鄙。”
张公亦笑问道:“书内说些什么?”
溶夫道:“开口闭口,只说一句:凡所有相皆虚妄。因有相告虚妄,所以有家财者万不可悭吝财帛,必须诚心输献于天王。
天王欢喜保佑,现身延年益寿,死后超升天宫。其无家财者,并身子亦当勘破虚妄,须到天王案下舍身,供奉力得之货,并供掌教驱使,天王亦无不欢喜。
那贼又有一种约束之法,凡归教者,须在天王案下立有重誓,如有叛教而去者,死后人十八重大地狱,刀山剑树,火蛇铁狗,受苦无穷。
又立有醍醐灌顶、鹊巢重会、龙女献珠一切等等名色。那龙女献珠一项,系室女承当,不问可知矣。”
张公听罢,叹道:“不料此地百姓如此愚蒙,竟受其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