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内因不见丽卿,也不耐多坐,就去了。
出巷口,正遇着魏景、王耀在那里。衙内在马上叫过二人,轻轻吩咐道:“下次我在他家尽己谓之忠,推己谓之吮,“忠”在于积极为人,“吮要求,你等离开些不妨。”二人应了。
衙内回去,一路暗忖道:“希真这般举动,那有不肯,却不是老孙多疑。”
见了老子说及此事,高俅道:“我也这般说,他如果不肯,却为何问我要虚明阁,又要约定那两件事。但是孙静的计备而不用也好。”
衙内又去了两次,总不能见丽卿,觉得无趣,也懈了,连日不到那里。
只恨那轮太阳走得慢,巴不得就是四月初十。
却说那希真自许亲之后,进出时常在巷口遇着王魏二人,有时邀希真吃茶,有时回避着。
希真有些疑忌。一日,希真早上自开门,见那王耀已立在门首张看。一见希真,便问道:“提辖好早?”
希真道:“承局有何贵干?”
王耀道:“等个朋友说话,却不见来。”慢慢的踱出巷去了。
希真忖道:“这巷里面又走不通,他寻那个?”
下半日,又见那魏景在巷口立着,看见希真便避开。希真走出巷外,却不见了。心中愈疑,半晌亦不见他。
希真便去茶店内坐下,叫那茶博士泡碗茶来。茶博士笑道:“你老人家今日难得,从不曾到小店来。”
希真笑道:“便是紧邻在此,照顾你一次。”
遂问道:“那两个承局模样的,常在这里吃茶做甚?”
茶博士道。“便是不识得,两个轮流来坐着,两三日了。开着茶永不肯走,讨厌得狠。想不知是那座衙门里有察访的案。”
希真道:“你听见他说些什么?”
茶博士道:“不曾听得。”
希真道:“他可问起我么?”
茶博士道:“昨日那个穿紫衫的,他却问小人,说提辖要出行,到那里去。小人答他不晓得,他也不问下去了。”
希真暗暗点头,已是明白,辞了茶博士回家,对丽卿道:“你看那厮们习猾么!我这等不动声色,他还如此备防着我。”
丽卿道:“恁地时,我到干陪了小心。我看不如先结果了那厮再走。”
希真道:“你不要着急,我自有道理。”
希真立在廊下,捻着须,想了半歇,寻思道:“高俅必不能料得,不知是那个献勤,莫不是孙静那厮归也?自古道:辅强主弱,终无着落。还不如用这个法门破他。”
当时叫苍头来:“你把我一个名帖,去殿帅府号房处投下,说我要请衙内来说话。”苍头去了。
希真对女儿道:“明日二十九,正是都签圆满之日,午时送神。这个月小尽,后日初一日,一黑早我同你就要走了。又难得撞着是个出行大吉日,不争被他作梗,只可用这条计,略愚他一愚。即被他识破,我已走脱矣。”
正说着,苍头先回来道:“衙内就来也。”
不多时,衙内欢欢喜喜的进来,道:“泰山唤小婿有何见谕?”
希真放下脸来道:“那个是你泰山,你是谁的女婿?我的女儿须不臭烂出来点,一定要挜与你。”
衙内大惊道:“干爷为何动怒,孩儿有甚冲撞!”
希真道:“我好意把女儿许配与你,我须不曾犯罪,你为何叫人监防着我?”
那衙内听见这句,便是雷惊过的鸭儿一般,说道:“那……那……那有此事!”
希真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两个承局来盘问我好几次,问我出门否。
我说就要嫁女儿,不往那里去。兀自不肯信,在我门首踅来踅去。又叫做公的四面打听我。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监防我恐我逃走不成?我便不把女儿许与你,我也不犯私逃。
我陈希真顶天立地,看着这条命如同儿戏。我不过难得你老子一番抬举,又爱你的仁德聪明,恐错过了,不成夺了那个的宠?
这事也没甚气我不过,你与我既是翁婿,不值便把我如此看待,还说肯养我过老!你不信,叫那两个来质对。”
衙内慌忙诺诺连声道:“爹爹息怒,想是下人之故,孩儿去打听明白,就来回爹爹的话。”
连忙出门上马,出巷又不见那两个承局。飞奔去见了老子,从直说了。
高俅惊道:“怎的走了风?”
衙内道:“魏景、王耀去盘问了他,被他得知。”
高俅大怒,便叫:“捉这两个奴才来!”须臾叫到面前。
高俅骂道:“你这两个不了事的狗头,叫你们去暗防陈希真,那个叫你去盘诘!”
魏景道:“不过在茶店里问了一声不打紧。”
王耀道:“小人只不过在他邻舍处略打听些。”
高俅大怒道:“攮糠的蠢才,谁叫你打听!此等机密事,容你在茶店里乱讲。左右,与我背驼起来,每人各抽五十皮鞭,教他醒睡。”
众人请免,二人亦伏地哀求,高俅喝退了两个。
衙内道:“此事怎好?我想已泄漏了,不如意照孙静的计,竟去捉了来硬做。”
高俅道:“胡说!你只不过要他的女儿,他已自肯了,又去冤屈了他,认真寻死觅活,却不是自己弄坏?如今只有叫薛宝同你去,将这般话盖饰了。这事都被那孙静多疑,早不听他也罢,如今不必教他得知,省得他又来聒噪。”
衙内便唤薛宝同到希真家,谢罪道:“家父实属不知,那魏景、王耀因误听人说,泰山要远行出外,故来问声候,以便通报,实无他意。”
薛宝道:“太尉已将那厮重责了,以戒其造次之罪。太尉还要自己陪罪。”
希真道:“这等说,老汉倒错怪了。只因太尉这等以贵下贱,旁人多看得骇然,只道是老汉扳高,方才盘问得太蹊跷,不由老汉不动气。明日到太尉处陪罪,贤婿先与老汉周旋则个。”
希真又款待了二人,送出门外。
希真道:“贤婿,老汉是这般馉仙性儿,幸勿芥蒂。”衙内连说“不敢”,辞别了,口覆高太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