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衙内带着拨火棒、愁太平,又一个亲随,已有三四分醉了,踵踵跌跌的进来。
希真道:“怎的只管要贤婿坏钞!”
衙内道:“值什么,今日特与泰山开荤,休嫌轻微。本要早来,却吃那李师师兜搭了半日。”
希真道:“我们何不都请去箭园里坐地。”
衙内道:“这两位也正为箭园而来。”希真去关了大门。
一干人同去箭园内亭子上坐定,看那亭子,果然起盖得好,拱斗盘顶,文漆到底。两个没脑子的见那箭园,喝彩不迭。两个亲随,一个把酒食发去厨下,一个来亭子上伏侍。
那薛宝最喜的是烹调肴撰,见没人动手,便去厨房相帮照应。
希真道:“怎好生受?”便连忙自去取杯筷安排。
衙内道:“泰山,一个苍头那里去了?”
希真道:“便是他妻子病重,昨夜追回去了。又没个替工,好生不便。”
孙高道:“衙内处便拨个人来伏侍极便。”
衙内对那亲随说道:“你便在此伏侍陈老爷几日。”
希真道:“怎好生受?”却便讲了。
希真去里面同女儿商量安排明白,却出来点起灯烛,陪众人吃酒。
酣饮至初更天气,衙内道:“小婿醉了,省得去备马,要歇在泰山处。”希真应了。
说说谈谈,已是二更,希真道:“我有一瓶好酒,本留着开荤用,就请三位尝尝。”
说罢,去里面取了出来,烫热了,换了大杯儿,每人面前花花花的斟满,说道:“请尝尝!”
三人一饮而尽,都称赞道:“好酒,真有力量,多吃看醉倒。”
希真道:“这二位尊管辛苦了,也都请用一杯。”使递过两杯去。
衙内连称不敢,两个谢了,也都吃尽。希真重入席坐下。
不多时,希真拍着手叫道:“倒也,倒也!”只见那五个人,口角流涎,东倒西歪的躺下去。
希真大笑道:“今番着我道儿!”正要去叫女儿来看,只见丽卿拽开箭园门,提着那口宝剑,奔上亭子来杀高衙内。
希真与他撞个满怀,连忙扯住道:“我儿且慢下手,听我说。”
丽卿道:“说甚?”
希真道:“他虽是可恶该杀,念他老子素日待我尚好。他虽要打算你,却不恁地使歹计坑害人。杀他不打紧,那冤仇太深,高俅必加紧追捕。——我们只走脱了罢休!”
丽卿听了,气得乱跳道:“爹爹,你却这般不平心!我那件不曾依你?没来由,叫我与他做了场干夫妻。他认真便是你的好女婿?便一点得罪他不得,尽他调戏我,兀的不胀破女儿的肚子!”
希真笑道:“我儿,你恁般性急。你不省得,这厮不止一刀一剑的罪,他恶贯满时,自有冤对惩治他。他那死法好不惨毒,不久便见。你这等结果他,倒便宜那厮。那日你在玉仙观前要取他的表记,今日正好取,只切不可伤他性命。”
丽卿道:“这般说,还略出口气。”
便取下灯台去照着,飕飕的把高衙内两只耳朵血淋淋的割下,又把个鼻子也割下来;又看看那两个道:“这厮也不是好人!”去把孙高、薛宝的耳朵也割下来。
又要去割那两个亲随,希真喝住道:“干他甚事!快去取些金创药,与他们止了血,恐流得太多,真个死了。”
丽卿抹了手,插了宝剑,执了灯台,去取了些刀创药来与他们敷上。希真道:“我这蒙汗药多年了,恐力量不足,他们醒得快,索性与你寻些麻绳来捆了这厮。”
父女二人便把灯来照看,一齐动手,把那衙内同孙高、薛宝都洗剥了上盖衣服,连那两个亲随,都四马攒蹄,紧紧的捆了。
希真又做了五个麻核桃,塞在各人口里,俱用绳子往脑后箍了,防他吐出。
就取那封信,去缚在衙内身上。并衙内送的物件,都把来放在他身边。把那五个人,就像摆弄死尸一般。
正播弄着,听那更楼上正交三更,丽卿道:“爹爹,你听前面好似有人打门。”
希真道:“果然。你不要出来,待我去看。”
希真提了灯,走出前面大门内看,只见外面灯火明亮,拍着门大叫:“提辖开门!”
希真问道:“是那个?”
外面应道:“太尉府里差来接衙内的。”希真只得开了门。
那人提着灯笼进来,却是一个太尉府里的张虞候。
当时见了希真,唱个喏道:“提辖,小人奉大尉的钧旨来寻衙内,何处不寻到,亏得李师师家指引,说在提辖府上。巷口又问了更夫,说他尚不曾去。今有要紧事,务要接他回去。”
希真道:“在便在我家,只是吃得烂醉,睡着了,怎好去叫他?”
那张虞候道:“醉也说不得,只好叫他起来。因他第二位娘子临蓐,十分艰难,不得不接他回去。如今却睡在那里?小人自去请他。”
希真道:“你且坐地,我去看看来。”希真慌忙提了灯进来。
丽卿正把那些人伏侍停当,提了灯正要出来,遇着希真,把那事说了,又道:“此事若破了,我你性命都休。如今事已至此,你且问在这门后等待。退得他时更好,倘退不得,竟诱他进来,一发做了他再说。”
丽卿听罢,便放了手里灯,抽出那口带血的剑来,在黑影里等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