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张觷智稳蔡太师 宋江议取沂州府(1)

却说张觷对盖天锡道:“足下所定之案,原是真情实理。只是此刻的时风,论理亦兼要论势。蔡京权倾中外,排陷几个人,全不费力。你此刻官微职小,如何斗得他过?枉是送了性命,仍旧无补于事。

圣人云: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若只管直行过去,圣人又何必说这句话?

孔子未做鲁司寇,不敢去动摇三家;郑子产不到时候,不敢讨公孙皙。后来毕竟孔子堕了三都,子产杀了公孙皙。

足见圣贤干事,亦看势头,断不是拿着自己理正,率尔就做。足下如今将此案如此办理,蔡京可肯服输认错?足下之祸,即在眼前。那时足下无故捐了身子,却贪得个什么?蔡京虽是我的至亲,此事却并非我帮他。”

天锡道:“太尊之论,固是至言,但是此案如何办理,不成当真照了刘二的初供?”

张觷道:“非也。此案只要不去伤触蔡京,只办做刘世让、刘二窃取杨腾蛟的银两;腾蛟看破,与世让理论;世让不服,反殴伤腾蛟;腾蛟一时性起,杀死世让在逃。如此杨腾蛟拿获到案之时,仍问得个擅杀有罪人之罪。

我却将这封信还了蔡京,私下写信去劝诫他,叫那厮知罪。

古人又说得好:小人当令他畏惧,不当使他怀恨。盖兄休要疑心下官帮助他,须知此事不但你我远祸,也须要周全杨腾蛟的性命。

据你说来,杨腾蛟倒也是个好男子,若认真擒来办了他,岂不可借。蔡京处我荐杨龟山与他,他为女婿、女儿之故,竟不能用,便见得他胆虚气馁。

我此一封信去,管教唬吓得他不敢十分追究。我虽与他亲戚,实不肯趋奉他。

他班师之际,无故要将我叙入军功,我再三辞脱,他有任我之意。我也不久便谢职归家,不肯恋恋于此了。”

盖天锡听罢,大喜道:“太尊高见,真非常人所及,卑职道教便了。”

当时天锡将文书都改换了,仍呈与张觷。天锡辞了回郓城县去。

张觷升厅,唤过刘二来,顺了口供。此时刘二已是搓熟的汤团,不由他不依。

张觷办了转详文书,将刘二送到山东制置使处,转解入京;一面饬各处捉拿杨腾蛟。

张觷又备细写了一封书与蔡京,正要差心腹人送去,忽门上来报:“登州太守蔡攸进京,过路求见”

张觷笑道:“好,来得凑巧!着他进来。”原来蔡攸是蔡京的儿子,是张觷的侄辈,又年幼时曾从学于张觷。

当时蔡攸进来参拜,张觷扶起,赐位坐了。

寒暄慰劳都毕,张觷屏去左右,对蔡攸道:“怎的你父亲掌握朝纲,却做出这般荒唐事来!”

蔡攸道:“爹爹为姐夫、姐姐无故退兵,侄儿也甚骇异。”

张觷道:“岂止此。”便把杨腾蛟一起事说了一遍,取出蔡京与宋江的原信与蔡攸看。

蔡攸见了,笑道:“爹爹做这等事,岂不是活得不耐烦!如今怎的了?”

张觷道:“还问怎的!幸亏落在郓城县知县盖天锡手里,他来连夜与我商量,如今定了如此如此的公案,可好么?”

蔡攸叩头流涕道:“深感老恩师救了我爹爹的性命。此恩此德,何以报之!我爹爹爱家姊真是性命一般,小便亦屡次畿谏,今日做出这般事来,想都是手下人撮弄。”

张觷道:“这信我本要还你父亲,如今你已见了,也是一样,把来烧毁了。我另有书一封,你寄去与你父亲,劝他杨腾蛟一案,切勿再题。你父亲无故退兵,糜费无数粮饷,军民怨声载道,今又因此一案,物议纷纷。你父亲若再追下去,一旦激出事端,我却拼挡不住。”

蔡攸道:“老师吩咐,一一去说便了。爹爹这封信,仍带去还他好。”

张觷道:“万一失误,留他则甚!”便取火来烧了。

当晚张觷留蔡攸酒饭。张觷酒兴微酣,问蔡攸道:“贤契可曾学跑路否?”

蔡攸道:“侄儿却不曾学。”

张觷道:“此事最要紧,为何不学?我有学跑的妙廖:两腿上各缚铅条两枝,各重四两,带着铅条飞奔法,一日三次。铅条日通加重来,路也日逐加远来,熬炼得一年半载,解放铅条,便举步如飞,行及奔马,岂不妙哉!”

蔡攸笑道:“侄儿出入有人护从,旱路有轿马,水路有舟楫,此事却学他则甚?”

张觷道:“咳,你那里晓得!这是我为你的身命打算,你却看得不打紧。天下大事,被你家的老子搅乱得是这般规模了,天愁民怨,四海之人都恨不得食你父亲的肉,你还想安稳得到底哩!一旦贼发火起,你父亲必第一家遭殃。所以我劝你趁早学会跑路,临时也好达命。”蔡攸听了,默然不语。

停了片时,张觷亦自己觉得嘴闲多说,便托醉散席,归寝。

次日,张觷送了蔡攸起身,独坐想了夜来那番话,忖道:“我却是何苦!我劝诫盖天锡危行言逊,自己却去犯他,不如同他撒开了。”又挨了几日,竟递病本,辞官归乡去了。

那张觷本贯福州人,日后蔡京败露,他仍复起用为剑南太守,破巨寇范汝为,救了无数生灵,众百姓无不感激。这是书外之事,不必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