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腾翻滚的火焰照亮夜空,木柴燃烧发出的“哔啵”声淹没在一片嘈杂中,人们对着台上指指点点,用快活的语调向旁人诉说自己残缺的揣度。
祭坛上牧师向下压了压手,躁动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所有人无声地望向牧师,等待这个象征神的男人说话。
“今天将大家聚集于此,是为了肃清邪秽和维持正义!”
牧师指向霍普斯金,旁边负责打光的仆役立刻用灯塔备用聚光镜将强光投射在霍普斯金脸上,一张被地牢水汽熏得苍白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一缕缕打结的发团如同濡湿的海草,胡乱垂下。
纵容脸的主人强撑起威严,意图维系已然不多的尊严,但近乎黑色的污渍和苍白的皮肤让这份倔强宛如一个笑话,只惹得一声声低微的嘲笑。
“此人自称得到吾等天父的旨意,但所行所为却不免和被魔鬼蛊惑之徒相近,那是夺去他人生命的可怖行径!”
人群顿时发出嘈杂的声音,其中蕴含惊恐的意味,但随着牧师的声音再度响起,人群又安静下来,恐惧的情绪被牧师强有力的声音覆盖。
“吾等只是凡人,盲目痴愚是吾等凡俗的证明!吾等亦无法断定此人究竟是经受考验的圣徒,还是被邪恶玷污的狂人!
因此吾等模仿先贤亚伯拉罕,在此搭起祭坛,以此人为祭品,向天父献上吾等的虔诚和困惑,让天父决定此人的灵魂究竟去向何方!”
牧师一手扯住霍普斯金油腻的头发,将刀搁在霍普斯金的肩膀上,刀刃紧贴脖颈,而一直站在旁边的仆役则将接血的金盆端在前方,准备接住喷涌的鲜血。
“现在赞颂吧!吾等羔羊只需将心神寄予上天!”
村民们双手合十,舒缓的旋律在黑色的宁静中激起涟漪,无数涟漪相互融合,汇聚成宏大的浪潮。
“圣哉!圣哉!赞美于你,万军之神,至上之主!哈利路亚!”
寒光流动,霍普斯金发出低沉的喘息,下一刻,腥臭的血水流入镀金的铜盆。
鲜红,暗红,黑红,紫红,赤红,殷红……
宛如将眼球按入血浆,又像是沉入腥臭的泥沼。
梦中的景象活了过来,它们从那金色的圣盆中涌出,污泥一样爬行蠢动,喧嚣地喊叫仇恨死亡和罪孽,从每一个人的脚边流过,从四面八方涌向阿比盖尔。
不要!
阿比盖尔无声地呐喊,身体却无法动弹,从那血泊中溢出的寒气冻僵她的四肢,侵入肺腑,在脊髓中歌唱。
来吧!来吧!你本就是我们!和我们融为一体!
黑影在血水下涌动,一只只苍白残破的手破开血面,伸向女孩纤细的脚腕!
就在接触之际,一只手揽住阿比盖尔,将女孩拥入怀中,接着温度和柔软渗入肌肤,而后十指相交。
熟悉的气味驱散恐惧,温暖的臂弯和怀抱筑起壁垒,毛茸茸的耳罩让魔音变得微小难闻,就像是钻进被子中,于是一切潜伏于黑暗中的妖魔鬼怪都不再可怕。
但和钻进被子里不一样,这一次自己不是一个人。
教父……卡莲……
于是女孩得到了安心,也抱住了身边的人儿。
【暗投:72+1D5=72+5=77
咕树: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同一时间:
神没有降下慈悲,即便这货就在现场。
被强行征为信徒的马什船长就在不远处,凡人无法看见的辉煌光影就浮在他背后偏上的位置,如有实质的视线落在卡莲的身上。
啧!这些神就不能干点正事吗?
冯世不动神色地挪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道目光,然后把阿比盖尔拉到卡莲那边,即便卡莲和大概率察觉不到异常,但他依然不打算任由自己的女儿被别人窥视,尤其对方的精神状态不那么稳定。
顶着一个神系大打出手,日后还坚定不移以干掉其他神系为目标,毫不吝啬地倾销人类的血和泪,不管那是自己的信徒还是别人的信徒,并强行将其冠以正义之名。
对此,身为异神眷族的冯世毫无好感可言。
不,应该说是厌恶,称之为敌意,乃至妄想为仇恨。
如果是在外界全盛状态,冯世会尝试给上帝一叉子,让祂和儿子多一份餐桌上的共同语言。
可惜他现在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魔女先生,一身异常被封印在人类的躯壳中,所能撬动的奇迹少之又少,比接在三峡大坝上的水龙头还要凄惨。
恶意和绝望滋生,让冯世回忆起身为凡人时的无力,在这种情况下,上帝对自家女儿们的窥视就显得更令人作呕。
好在上帝对冯世毫无兴趣,被冯世挡住视线,祂便收回目光,但随之而来的是马什船长向冯世走来,一路上人群无不无意识让开空间,宛如摩西开海。
“晚上好!冯世先生!”
马什船长摩挲胸前的银色十字架,微微反光,且如乳胶白皙的脖颈上只有一条绳链,那些和海洋先关的挂坠已然消失不见,料想衣袍下宗教意味浓厚的刺青也应如是。
“晚上好,船长!”冯世微微朝马什点头致意,将女儿们往怀里拢了拢:“您也来了吗?”
“村长亲自登门拜访,实在是盛情难却,我不得不来啊!”
马什船长眉眼间恰到好处的苦楚和皮克曼血案恰到好处的联系起来,想必那位村长的怀疑之心已经如烈火般熊熊燃烧,任何展现肌肉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原来如此,”冯世轻轻点头:“不过还请原谅村长阁下,近来塞勒姆不太平,一些崇拜死亡的异教徒在村中流窜,想必村长也是担心您的安全才出此下策。
老人嘛,难免会有些脾气。”
“当然,当然,我会让小伙子们准备好武器的,绝不会让他们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你就放心吧!”
“那就多谢阁下了!”
于是关于两具食尸鬼标本安保等级上升的事宜,两人就这么在一片哑谜中达成共识。
两“人”表面笑嘻嘻地互相看了一段时间,马什船长又说:“既然这么不安全,不知阁下有考虑让孩子们皈依吗?”
“请问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不,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还请阁下不要误会!”马什船长摆手,某种宏达的声音和男中音重叠:“我只是有些担心那个孩子,想要为她施洗。”
“你认真的?”
“当然。”
看着马什船长竭力表现出的友好表情,冯世心中直呼来者不善。
如果他答应,那自家闺女就算是落对方手里了,如果他不答应,那两人间的合作有可能直接破裂,那目前为止他的计划几乎可以全部推倒。
至于有没有重来的机会,那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这叫没有恶意?
冯世努力不让自己的双眼变得和死鱼眼一样。
决定了,等他出去就想办法把圣堂教会扬了,或者在梵蒂冈进行解放神学的社会实验。
沉吟片刻,冯世开始背模板:“首先你要相信你,我们一贯尊重信仰自由,因此在原则上我不反对你为我的女儿施洗。
但这毕竟是一个关乎一生的事情,我需要一定的时间了解阁下所属教派的教义和理念,以免我们之间产生令双方都不愉快的事情。
您说呢?”
“……既然如此,就劳烦你费心了。”马什船长将一本黑色封皮、小砖头似的书交给冯世,又看了眼卡莲,然后慢悠悠地离开,人群再次上演摩西开海。
冯世见状心中不免有些嘀咕。
难道他真的是带着友谊而来?
这荒诞程度不亚于满嘴血水的狼忽然有跑到羊圈边上,和头羊说:我们以后友好相处,一起吃草怎么样?
你当这是《喜羊羊和灰太狼》呢?
一想到上辈子自己工作五年的人还要陪一群小屁孩看喜羊羊大电影,冯世就感觉牙根发痒。
等看不见马什船长的影子,窝在冯世怀里的卡莲才从阿比盖尔怀里抽出那只空着的手,握住冯世的手指,建立灵魂连接。
【你不会真打算让那个家伙给我施洗吧?难道爸爸你有那种爱好?】
【我觉得你知道那种爱好这件事才不对劲。】
和马什船长谈笑风生的冯世表情一黑。
【想多了,只是暂时拖延时间,等我把祭坛建好了看谁后台硬!】
【嗯嗯!爸爸您老人家又高又硬!】
一瞬间,冯世的表情变得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