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同镇每日巳时是最繁华热闹之时。昭允两腿交叠着,坐在桥头上一晃一晃地,看着内城河的来往船只。
河上大多数都是些散货船,从镇子以外的外地开进来,船上有谷物、盐、零嘴等小宗干散货物。偶尔岸边有人吆喝一声,船家就会把船停靠,进行交易。但大多数还是直接运去固定点,卖给固定店家。
“允儿!”
段天遥手上拎着好几个袋子朝昭允跑来。
昭允往段天遥那边一看,立马笑眯眯。
“给,都给你买回来了。”
昭允喜欢镇子上的炒干货,特别是镇尾胡家炒干货,段天遥就成了心甘情愿的跑腿人,每次来镇子上,他必定去买上几袋不同的坚果,然后拿回来给坐在桥头的昭允,再剥着给昭允吃。
偶尔昭允嫌段天遥手慢,自己也会动手,剥下来的壳儿往河里一扔,坚果肉往嘴里一丢。
“谢谢噢。”
段天遥笑了笑,师娘说的真没错,这允儿果然是心满意足的时候就会格外有礼貌。
“今天你又想去哪里胡混?”
昭允耸了耸肩,表示顺其自然,然后张开嘴,段天遥轻轻一丢,一颗坚果进了昭允嘴里,她细细嚼着。
“你说,咱们过着这样的日子多久了?”
段天遥掰了掰手指,说:“算起来,也快八年了。”
“这几年,你会想你的娘亲吗?”
段天遥剥坚果的手停了下。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刚坐在这里,一对母子走过,孩子说:‘娘,前几日我贪玩,差点走丢了,你不仅不打我骂我,今日你还带我走市集,娘,你真好。’然后那个娘就说:‘娘哪里还敢骂你打你,这不是把你往家门口推吗?娘一直在想怎么能和你说道理,让你不要贪玩,一定要记得回家,家里有娘。’,我听到这些,想到我娘,也想到了你娘。你说你娘当时为什么这么狠心把你赶出家门。娘都是盼望着孩子赶快回家的......”
段天遥抿嘴摇头,他好像一直都不知道娘为什么不要他,好像就是一直把他往外赶,八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太记得当日的情形。
昭允瞧见段天遥剥坚果的手停了下来,自己拿了一颗剥起来,然后把壳往河里一扔。
昭允不知疼,每次给坚果剥壳都特别下狠手,她只知道使劲儿就能把壳快速剥开。
“你还是别剥了。”
昭允盯着双手流着血的大拇指,也并非伤得厉害,就是指腹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我来剥吧,你坐好吃。不要的东西也不可乱扔,河里原本干干净净,你不吃壳儿,难道想着让河里的鱼虾帮你吃了吗?“
昭允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别人的大道理一字一句都听不见耳朵里。
“天遥,如果你娘有一天来找你,你会和她走吗?”
“那你呢?”
“我?”
“我如果和我娘走了,你会跟我走吗?”
昭允往段天遥脑袋敲一记,道:“我跟你走干嘛?”
段天遥小声嘀咕:“那我......那我不走。”
“你说什么?”
段天遥摇头。他望着昭允,回忆起他七岁那年。当时他肚子又饿,人又累又脏,站在桐谷谷口,远远就看见一个俏皮可爱的昭允一蹦一蹦朝他这边的方向走来,昭允打扮精致,神情得意洋洋。他哪里想到昭允会愿意驻足在他面前,而且话不多说就拉着他要进谷。进谷的路上,昭允在前面领路,一会回头一会回头,担心他跟不上,而且昭允脸上洋溢着捡到了稀世珍宝的表情,让他惊讶,让他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一些安抚。
昭允看着蜿蜒不断的河流,问:“天遥,你说,木同镇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段天遥摇摇头。
昭允凑近段天遥,盯着段天遥的脸看,心想,嗯哼,这小子如今十六岁,长得越发人模人样,他食欲不算好,所以吃的少,因此瘦得脸部下颚线特别明显,昭允喜欢看段天遥的侧面,英朗俊俏。
“段天遥,我们去木桐镇以外的地方看看吧?”
“不行。”
昭允惊讶于段天遥回答得如此干脆,问道:“为什么?!”
“危险。”
“你是怕我有危险,还是怕你有危险?”
“你。”
昭允一笑,说:“有你在,我怕什么啦?”
段天遥抬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抓着东西的手势,说:“这个世界很大,如果我们出去了,你能得到的不会比现在多,或许还会失去什么......”
昭允肯定是听不明白的,她晃了晃脑袋,从袖里掏出两串坠子,在段天遥眼前甩了甩。
“送你。”
昭允分了一串吊坠递给段天遥。
“这是什么?”
“你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昭允把捡到段天遥那天定为段天遥的生日,今日就是段天遥和昭允相遇的第八个年头。
段天遥欣喜,问:“今年怎么有礼物了......”
“因为我有礼物可以送你啊,你要不要嘛?”
“要,谢谢你......”
“这吊坠啊,非同一般噢,这不知是什么石头做成的,有共鸣的本事儿。”
“共鸣?”
昭允凑近段天遥,把她手上那串吊坠靠近段天遥手中那串吊坠,然后对准一个契口,两个吊坠合在了一起,吊坠发出了微微震动和红光。昭允又把吊坠拿开,摇了摇,段天遥和昭允的吊坠同时有了感应。
“怎么样,厉害吧?”
段天遥点点头。两个吊坠都是不规则的石头模样,却又很好看。
“可是,你不会又是那里顺来的吧?”
“这叫什么话!我爹给我的!”
昭焱原本是觉得昭允太调皮,总是跑不见人影,就给了昭允一串吊坠,另一串是昭焱自己拿着,方便能够找到她,结果昭允手疾眼快,两串都拿走了。
段天遥悻悻地笑了笑,然后把吊坠挂在腰间。
不远处,一个女人正看着段天遥这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