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流水有情
等他们回到市里已经八点多了,在外面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罗素友把高俪送回家,当他回到自己的小区时,已经快十点了。停好车,他看了看五楼的自己的家,发现婷婷的房间亮着灯,自己的房间也亮着灯。婷婷这孩子一定是到自己房间里玩电脑去了,然后忘了关灯。他在心里警告自己,一定要改变过去的方式,忘记自己对于她的希望,在在感情上沟通,做一个慈父。她睡得晚是因为她的作息时间就这样,只要她自己不感觉困就行。
他甚至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动,感觉有一种新生的感觉,对,就是新生的感觉。但当他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却意外地发现安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怎么没去公司?你明天不上班吗?”罗素友问她。
安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冷地反问道:“你去哪儿了?”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和李明一块钓鱼去了。”
“我刚给李明打过电话了。”
“怎么了?”罗素友发现情况不对,一下惊醒了。
“你没有去钓鱼。”
“是,高俪让我带她到外面写生。”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说实话。
“那你为什么说跟李明在一起。”
“哎,害怕你不高兴。”罗素友现在后悔死了,为什么不事先跟李明安排好?也难怪自己粗心,原来星期天和易龙李明他们出去钓鱼,一走一天,安华从来不过问,最多是晚饭前打个电话,问他回不回来吃,今天活该自己倒霉。
“我为什么不高兴?你也认为不合适吧?既然不合适,你为什么还要去?”
“你听我说,她跟我说了好几次,让我带她去外面写生,我平时也没空,只有星期天有空,我推了好几次了,实在推不掉才去的。你说她是一个病人,我们多少得照顾一下她的情绪,对不对?”
“你说得好有道理,那你说说,前几次你回家很晚,把婷婷自己一个人丢家里,是不是也和她在一起?”
罗素友有点心虚,一定是婷婷跟她妈妈说的。怎么办?罗素友急中生智,用手指了指婷婷的房间,把安华拉到卧室里关上门才说:“怎么可能?她又不是每个星期都出去写生,我去干什么?实话跟你说,有几个星期天我的确出去了,没在家。为什么不在家?这叫眼不见心不烦。婷婷你不知道吗?一到星期天能睡到中午,叫她也不起来。你在家还好些,不在家,我心里就特别烦,因为这事和婷婷也吵了几架,现在她都不和我说话。后来我想想,这样其实也没什么用,还让我们父女关系紧张,干脆出去走走算了。今天我想好了,这样放任不管也不对,我们应该一方面不要抱原来那么高的希望,能学成什么样就学什么样,二是要注重情感交流,家庭关系和睦很重要,不能事事都围绕着考大学这一件事转,你说对不对?”
罗素友讲完自己也感觉不可思议,自己说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没有愧疚感,反而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自己的姑娘什么样能不知道吗?你一个老师还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吗?过去我批批评她,你说要讲道理,现在你怎么也不冷静?放任不管更不对了,那孩子不是废了吗?你说你,我在外面苦点累点没什么,就是担心家里。我现在也有点后悔了,不该去那么远的地方去上班。这些事你原来怎么不跟我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还让你白担心。不过你不用担心,一点小事,我现在想通了,顺其自然吧,考个二本,甚至三本也没什么,只要孩子心情愉快,身体健康就好了。”
“这叫什么话?小孩懂什么?现在心情愉快,不愿意吃苦,得过且过,那以后踏入社会一定会吃苦,一定不会生活愉快。多沟通我是赞成的,但绝不能放松要求。这才二年级,还有二年时间,有的学生高三成绩才上去,我们凭什么现在就降低要求?”
罗素友转移话题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想再和安华继续争论下去,于是说道:“我说是不要像过去那样天天给她讲要考上好大学,那样会适得其反,我也没说随她便对不对?我的意思是要改变方法。”
“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从今年寒假开始,我要找个好老师给她补补课,要上那种小班,一对一的也行。我们挣钱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孩子吗?关键时刻,该花的钱就要花。”
“也行,回头我问问婷婷她愿不愿意补。”
“不用问,问了她十有八九不愿意。依我看,先报上名再跟她说。”
“试试吧。洗洗睡吧,我明天一早送你去车站。”
“我不上班了,我要在家看着你。”
罗素友说:“你真当回事啊?我真没什么,你怎么变得疑神疑鬼的?你放心吧,我不会胡来的。我要是心里有鬼,我肯定不会今天带她去,我改天,你不在家时不更好吗?”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去钓鱼?”
“我真是怕你多心。我错了,下次一定不说谎了,这次就原谅我一次吧。”罗素友从来没有说过如此客气的话。
“你说上几次回来晚,没有去找高俪,那你都到哪里去了?”
“时间长了,我想想,一次是和李明去喝酒,还有一次是一位同事结婚去帮忙了。”
“行,我回头打电话问问李明,看你说没说谎。”
“你只管问了。”
“你要是再敢说谎骗我,我就和你离婚。”
“好好,你放心吧,快睡吧,都十一点多了。”
“手机拿过来。”
“干什么?”
罗素友忽然明白了,她要看看自己和高俪的通话记录。罗素友放下心来,他知道安华查不到什么,因为她不知道高俪很少打开手机,而自己最近一段时间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安华翻看了一会儿,递给他:“不许再见她了。”
“行,行,我保证。”
罗素友并不担心安华会再打电话问李明,因为他知道安华和他一样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如果再打电话一定会让李明感觉到他们家有矛盾,她是不会这么傻的。但安华也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现在她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更要命的是,她会在罗素友没课的时间给他打电话,询问他在哪里。
罗素友不得不小心应付,他知道虽然表面上安华没有再追究,但结婚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说出离婚这句话,说明她的确很在意这件事。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没敢去高俪家。
星期五晚上安华回来了,罗素友哪儿也没敢去,在家陪安华二天。星期天下午送走安华,他依然没敢去高俪家。但他心像长了草一样,他真想在路上拐个弯。这么长时间没去高俪家,她会怎样想呢?
星期一下午下了课,他一刻也没敢耽误,直奔高俪家。
高俪依然在画室,不过她没有画画,而是在看书。
“放学了?”
“才放学,”罗素友说,“看的什么书?”
“闲书。”高俪把书丢到一边,看看他,又看看窗外,问他:“外面天阴了吗?”
“有一点。你今天一天都呆在屋里?”
“嗯,懒得动。”
“你这样可不行,要多活动活动,不想到外面,就在湖边走走。”
“好,我明天就出去,”高俪笑了一下,又问他,“没吃饭吧,我让小惠做着你的饭。”
罗素友很想留下来,但他害怕安华会打电话,就说:“不了,我得回去,还有一大堆作业没批改。我一个同事生病请假了,我替他代几节课,所以这一段比较忙。”
罗素友又撒了个谎,他不想让高俪觉察出有什么异样。
“哦,那是够忙了。”
罗素友看了一圈,问高俪:“你最近在画什么?”
“那不是。”高俪指了指画架。上面只有一幅尚未完成的静物写生。
罗素友问她:“为什么不到外面画去?”
“能去哪儿?院子也是在别人眼皮底下。”
罗素友感觉两个人很客气,没有了以前的那种言语的交锋,有点陌生了。
“别闷在家里,到外面走走,多做做自己喜欢的事。”
“读书就是我现在我喜欢的事啊。”大概高俪大概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半开玩笑地说。
罗素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道:“好。我先回去了,有空我再来看你。”
必须想个办法,让安华放松警惕。他耍了个小聪明。一次他故意请李明吃饭,并事先告诉婷婷。
李明问他有什么事。
罗素说:“没事就不能出去吃饭了?”
“有点奇怪。这一段时间你可是挺忙的,经常见不到你。上次叫你吃饭,你说有事还不去,今天怎么有空了?”
“走吧,别那么多废话,今天有空。”
为了不让这次请客显得莫名其妙,罗素友问李明:“这段时间有易龙的消息没有?”
“有,我听他说,那个英语老师的哥哥是做工程的,现在他正在跟着她哥哥干。”
罗素友摇摇头说:“易龙的话也不能全信,什么叫做工程的?做什么工程?建桥,修路,还是盖房?”
“这个不清楚。”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北方。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北方,工程,陌生得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罗素友心想,易龙果然不简单,仅仅这改行的勇气就让他十分佩服。自己有这个勇气吗?当然没有。
“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还行。”
两个人默默喝了一瓶酒,罗素友让服务员再拿一瓶。
李明拦住他,说:“行了,明天还上课。”
“再喝一点,我心里闷得慌。”
“哟,第一次听说。有什么心事吗?说出来听听,不能借酒浇愁。”
“你说我们天天这样上课备课,批改作业,送走一届再迎接一届学生,为什么我感觉就像在工厂里生产产品,一点激情都没有?这和我们当初报考师范学校时的向往一点都不一样?还有这夫妻,那么多年,说散就散了,要说亲戚还有血缘关系在哪里联系着,夫妻之间除了孩子,感情靠得住吗?”
“老罗,你这是老了,开始伤感了。老师也只是一种职业而已,现在的状况没有错,错的是我们过去的想象,年青时我们想象朝阳照进教室,在明亮的教室里,学生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我们则在黑板上教他们人类最美好的知识。那是我们想象错了。并不是每天都有阳光,不是每间教室都有笑脸,我们教的也只是最简单的没有什么吸引力的知识。还有夫妻关系,那时因为我们被那些文学作品,影视作品误导了,他们向我展示的都是美好的一面,生活的琐碎他们是不会讲的。”
李明还要讲下去,却被罗素友手机铃声打断了。罗素友一看,原来是安华打来的。这时他才想起这次上街吃饭的真正目的,他就是让李明给他证明,他没有到高俪那儿。于是他接通电话,告诉安华,今天李明请客,然后故意问李明:“李明,咱吃饭的这家叫什么名字?”
“意林粤菜馆。”
他确信安华听见了,接着说:“忘了跟你说了,我这就回去。”
2 落花无意
也许是他的小计谋得逞了,也许是时间长了,安华放下心了,总之一个月后安华不再那么警惕了,电话往往只在晚上打。罗素友便改变策略,尽量在下午去高俪家,在婷婷回去之前到家。
当然他还是担心安华会忽然打电话问他现在在哪里,为了不受打扰,他一到高俪家就把手机关闭。一次回去开机后,发现有一个安华打来的电话。他并不担心,不慌不忙地给安华回了个电话,说是手机没电了,才发现,就给她回了个电话。安华半信半疑,说你总是在晚上把手机充满电,怎么会没电了呢?罗素友说昨天晚上忘了,人又不是机器,总有忘了的时候。
为了不引起安华的怀疑,他不敢再关手机了,这样也有麻烦,一次他正在高俪家中,安华突然打来电话,罗素友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当着高俪的面怎么接这个电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高俪问是谁的电话怎么不接,罗素友说是校长。高俪说那你怎么不接电话。罗素友不知如何回答,他又担心安华会再打过来,便说:“对,我得给他回个电话,我先走了。”。
刚出大门,罗素友就赶紧给安华回了个电话,告诉她正在开车,按错键了,刚才没接住她的电话。
安华问他怎么回去这么晚,罗素友说改试卷回去的晚,另外路上堵车,不过快到家了。安华说那你开车吧,到家再说。罗素友回家的路上总是在想下一次如果在高俪家安华再打电话,自己该找个什么理由。然而第二天晚上他回到家时,他就明白了,他已经不需要再编造理由了,因为安华又回来了,他感觉到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然而安华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盘问他,而是无声地流泪。这更让罗素友慌了手脚。他硬着头皮问道:“安华,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孙子强已经离婚两个多月了,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罗素友只得承认:“我也是才知道。”
“才知道?你说才知道?如果我不是给孙子强打电话,我一直蒙在鼓里。你天天去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家里,你什么意思?”
“哪有天天去。”
“上次打电话你关机,说是忘了充电了,你是不是去她家了?昨天你说路上堵车,你是堵在别人家里了吧?”
罗素友不得不佩服安华的直觉,她都猜对了,他知道自己每一次解释都会招来更严厉的斥责,他最好等一会儿再解释。
安华又默默流了好一会眼泪才又问他:“罗素友,你说我哪点对不住你?”
“没有,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是骗我?为什么不要这个家了?”
“没有,我真的没做什么。”罗素友知道自己的回答很虚伪很无力,但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在安华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们无声地坐到十点多,罗素友才小心翼翼地说:“睡吧?明天你还得上班。”
“上什么班?家都没有了,还上什么班?”
他想这一定是安华说的气话,只要明天她走了,过几天气也就消了,现在重要的是要让她放心。于是他鼓足勇气,用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那样的口气说:“安华,这次确实是我错了。事先我应该向你说一声,事后更不应该骗你。不过我也是怕你多心。你放心,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你说你什么也没做,那你到她家去干什么?去上课?”
“真的没什么,你可以问小惠。”
“问小惠?你当我是傻子?你说说你到底去干什么?”
“我真的没干什么,我就是看她画画。我保证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去到她那儿了。”安华看了我一眼说:“你上次不就是这么说的吗?去看画画?你们好单纯!”
他无言以对。两个人枯坐半夜,安华终于睡下了。罗素友也小心翼翼地躺下,他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安华早早地起来给婷婷做饭,罗素友也提出请半天假送她去上班。她却淡淡地说,她不上班了。罗素友不敢再说了,害怕她又说家没有了之类的话,匆忙吃过饭便去学校了。当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安华还在家里,他的脑子嗡地一声,这么多年安华很少耽误工作,她总是把工作看得很重,这次看来这次安华是真伤心了。
婷婷回来见到她觉得很奇怪,问她:“妈,你怎么不去上班?是不是挨领导批评罢工了?”
安华说:“放了几天假。”
婷婷很疑惑:“不年不节的放什么假?”她看了看罗素友,又看了看她妈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安华说:“没你的事,洗洗睡去吧。”
婷婷果然不说话了,破天荒第一次听话,早早地关灯睡了。现在又只剩下两个人相对无语。整整一天罗素友都在思索对策,但只到现在却一点主意都没有。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电视,安华便睡下了。罗素友也无声无息地躺下来。这些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罗素友感觉实在别扭得不行。他在心里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我错在哪里呢?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安华的事啊?安华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对,我是有过找个情人,或者出轨,一夜情之类的想法,但想法终究是想法,不能因为想想就入罪吧?就像易龙说的那样,是个男人都会犯这样的错,何况我并没犯错啊?
想起了易龙便想起张倩,她那憔悴的面容让他心里有了一丝愧疚,是啊,作为一个女人,家庭就是全部,难怪安华会这么在意。从另外一个方面其实也说明安华是在乎这个家的,过去自己对于她的种种怀疑也是没理由的。将心比心,自己的确做得不对,如果换作是安华这样做,自己肯定更气愤。
想到这里,他便慢慢向安华身边挪了挪,他想搂住她,说点好话,但安华却把他推开了。
下面该怎么办啊?又想起高俪来,许多和她在一起的情景都回想起来,如果安华真的和自己离婚了,那高俪有没有可能和自己在一起?当然可能,高俪对自己有好感,这能看出来。如果和高俪生活在一起会怎么样呢?当然生活得更精彩,首先高俪长得漂亮,这会让自己很有面子,还有她有钱,这也不是坏事,另外两个人在一起有许多话题,音乐,绘画,艺术,多浪漫。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孩子,不过这也没什么,有婷婷就行了。但婷婷不一定会和自己住在一起,她会跟着安华。跟着继父生活,她会快乐吗?很难说。不管怎么样,离婚对于孩子是一种伤害。教了这么多学生,据自己的观察,家庭有问题的孩子,学习上,人格上也往往会有问题。婷婷会不会也像那些问题学生一样?
不,不能离婚,离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双方的家人会来劝。父母一定会坚决反对,还有同事,朋友都会反对,还有安华会不会像张倩的姐姐一样到学校里找领导?她不会的,她是个爱面子的人,但她很有可能像张倩一样备受煎熬,会变得憔悴,衰老。张倩因为精神状态不好,先是被调到实验室里管理设备,然后因为经常出错,又被调到图书室。校图书室是为了应付上级领导的检查设立的,可以说基本没事,所以现在张倩在学校领导的眼里已经丧失劳动能力了。她现在总是穿着一件灰色的上衣,走路时爱低着头,偶而抬起头,眼神也是空洞的,有时看你一眼,仿佛没有看见似的。罗素友感觉她就像高俪的那些画一样,灰暗压抑。
自己想的都是什么啊?怎么想到离婚了?安华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至少自己没发现。她强势,她对于领导的那种巴结,也许真的是职场上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没有她的努力,自己一家现在肯定为付房贷而愁眉苦脸,省吃俭用。是的,和高俪在一起是有不少共同话题,但那只是作为朋友之间才会有的话题,真是做了夫妻还是这样的吗?
真是胡思乱想,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睡不着,但又不想让安华发现,于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但喉咙里却有一口唾沫总是想咽下去,强忍着却发现自已不能呼吸了,只好咕咙一声咽下去,在这寂静的夜晚,他想安华一定听见了,她现在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但过了一会儿,罗素友也听见她咽唾沫的声音,她也在装睡。这真让人难受,罗素友真想翻个身,表明自己没睡着,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睡不着,保持一姿势太难受了,于是他便装着在睡梦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次身,谢天谢地,总算有了一丝睡意,又过了一会儿,终于睡着了。
罗素友忽然觉得生活的无味,回到家里,是一种冰冷的感觉,和安华说话时,她不回应,婷婷在家时,她才会回应,但都是最简单最必要的几个字,反而婷婷变得多话起来,回来跟他俩说说学校的情况,然后就早早上床睡觉了,根本用不着催她了。
罗素友现在几乎不想回家,真想住到宾馆里。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也不知道安华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要说她在家里是看着自己的话,她并没有跟踪,再说了,换了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再自找麻烦,这几天自己决不会再去高俪家。那她呆在家里到底相干什么呢?难道是在盘算离婚的事?不会吧?自己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啊?
如果她要真的提出离婚怎么办?当然是坚决不同意。自己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她要求做什么,就做什么,保证以后再不和高俪有任何联系。如果她还坚持离婚怎么办?没有办法。如果那样的话就离婚,什么责任,义务,道德,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人活着为什么?人活着就是要幸福。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有什么错?再说了,这也不是自己的错,是安华提出离婚的。
这是怎么了?又在胡思乱想了,自己又想得便宜还想卖乖,自己现在变成什么人了?要是高俪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她会怎么看?
可是到底能做些什么?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低三下四地去求安华?实在放不下这张脸。也不知道安华今天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回到家里安华正在打电话,听她的意思,好像是公司催她去上班。罗素友心中一喜,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不过安华在电话里并没有说她明天去上班,而是推托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完,再等两天。
两天不知到底是几天,但还是有了点希望,但愿安华不会说出离婚之类的话。
安华倒没有提离婚的事,而是呆坐了半天。
第四天中午回家的时候,罗素友发现安华不在家,饭却做好了。在餐桌上发现她留的一张纸条:
我回公司去了,天冷了,婷婷的牛奶要热一下再喝。
罗素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忙把自己的手机打开——他这几天下班走到楼下就把手机关了,生怕高俪会给他发短信——给安华打了个电话,问她怎么不吃过饭再走。安华口气很平静,说她吃过了,公司有事。
看来这场风波又过去了,当然不是完全过去了,事情好像没有完全解决,不过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最重要的是最近一段时间不能再到高俪家了。但要和高俪解释一下。打电话吧。还是小惠接的电话,她让罗素友稍等一下。过了好一会儿,罗素友才听见小惠回来,接起电话跟她说:“罗老师,高俪姐说她不接电话了,她说待会儿给你发了一封邮件,有空的话,你看看。”
罗素友删除了通话记录,打开邮箱,没有高俪的邮件。真是奇怪。
接下来的几天,罗素友自然是老老实实地上班回家,甚至几个老师叫他出去打牌他都没敢出去。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安华没有给他打电话,高俪也没给他发邮件。他感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越想越奇怪,安华怎么会忽然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呢?高俪怎么也没动静?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发短信,是不是她的病又犯了,还是她生气了?罗素友越想越不安,应该跟她解释一下,就说自己出差了。打电话她不接,短信大概她也不会看,既然她说发邮件,那就给她发个邮件吧。他打开邮箱,却看到了高俪的邮件:
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安华姐来找过我了,没想到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对不起!我最近要到外地去一段时间,再见!
罗素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一定是安华走的那天上午她去找高俪了。具体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也许她让高俪保证以后不再见自己,所以放下心来。
罗素友很想打个电话好好解释一下,但他知道高俪不会接他的电话,他决定写封邮件解释一下,就说安华最近一段时间工作不顺利,婷婷考试成绩也不好,就迁怒于他,也伤及到无辜的她,希望她不要在意,过段时间安华心情好了,他会解释的。
他不知道高俪会在什么时候给他回信,也许明天,也许是下星期。但他下午回来的时候忍不住打开邮箱却发现收件夹里有一封系统退信:我们很遗憾的通知您,您发的邮件没有投递成功。
罗素友仔细核对了一下收件人,没有错。他瞬间便明白了,高俪注销了邮箱。
3 生而孤独
现在罗素友和安华的关系很微妙,安华去上班,罗素友基本上每天都会给她打个电话,说说家里学校里的情况,问问她吃饭了没有,工作情况;周末安华回来的时候做两个好菜或者干脆到外面去吃。但在所有的客客气气的表面下隐藏的是不安的陌生。
有时罗素友也感觉很累,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放弃了努力,两个人只会越离越远,也许婷婷就会失去一个完整的家。怎么办?
罗素友的失魂落魄没有逃过李明的眼睛,在他的再追问下,他只好承认和安华正在冷战。
李明问他:“为什么?不会是有第三者了吧?”
“没有的事。”他断然否认。
“那因为什么?”
“哎,你也是结了婚的人了,这都不知道?两口子吵架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说我没有照顾好婷婷,婷婷学习成绩又下降了,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李明说:“这没什么,只要不是原则性的事就好办。”
“好办?说得轻巧。”
“不管是不是你的错,你主动承认错误不就是了!”
罗素友叹口气说:“我认错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就是感觉两个人中间还是有点隔膜。”
“这样,我出个主意,你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罗素友问他:“你有什么高招?”
“就是请我到你家吃顿饭就行了。”
“想得倒美,你不帮我还给我添乱。”
李明笑了,说:“你不懂,这不是添乱是为了促进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你没听说吗?要想促进夫妻之间的感情,就要经常在一起做一些事,比如旅游,看电影之类的。请朋友吃饭也是个好方法。你想想,要请朋友吃饭,你们得先在一起商量请谁不请谁,商量做什么菜,然后要买菜,做饭,相互协作,然后还要在客人面前保持和谐,你想这样一顿饭下来,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就促进了?”
“你就不要在这里骗吃骗喝了,我心里烦着呢。”
李明说:“我是真心想帮你,这是电视上婚姻专家出的主意,你可以试试嘛。”
“真的?”罗素友半信半疑,心里担心这样安华会更心烦。不过转念一想,试试又何妨?
于是接下来他和李明想好了具体的办法,统一了口径。
说干就干,星期五晚上的时候罗素友小心翼翼地向安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安华问他:“请易龙?他不是在外地吗?”
罗素友说:“前几天回来了。他妈病了。”
“哦,那你请他到外面吃不就行了,还请到家里干什么?”
罗素友解释说:“你不知道,他妈就是因为他离婚的事气病的。现在易龙已经离婚了,那个英语老师也离了,他俩想结婚,但易龙他妈死活不同意他们结婚,甚至以死相逼。你不知道易龙现在有多狼狈,工作没了,家也没了,上次我和李明见到他,人整整瘦了一圈。想想他现在也怪可怜的,众叛亲离。他们现在也不可能走回头路了,李明和我的意思是把易龙和那位英语老师一块请到家里坐坐,毕竟朋友一场,也算是安慰安慰他俩,你看行不行?”
罗素友说这些的时候,最害怕安华把易龙当作反面教材来教育他。当然,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安华那样说的话,他就借此机会再好好和安华沟通一下,甚至可以和她一块到高俪家去证实一下。如果还是没有改变,他甚至想放弃,他实在受不了现在这种状况,他快疯了。好在安华没有拒绝,她点点头,表示同意,说:“那也行,不过在家里吃,我做的饭菜可不行。”
罗素友说:“你别客气了,谁不知道你的红烧鱼是一绝?”
安华笑了笑,说:“也不能只做一个红烧鱼啊,明天我上菜市场去看看去。”
见安华笑了,罗素友放下心来,说:“明天我跟你一块去。回头让李明他们早点来,让他爱人帮你做饭。”
安华说:“那更好。”
李明说的有道理,劳动促进感情,星期六一大早罗素友就跟着安华到菜市场去买菜,回来后又在一起摘菜,两个说起话来不再感觉那么别扭了。提起易龙的事,两个人都感概成为一家人不容易。
安华总结道:“要说易龙这个人也不错,可能是那个英语老师勾引他的。”
罗素友说:“不能把责任都推给别人,易龙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年青人了。要我说,还是他过去的婚姻不满意。”
“也许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吧,外人哪里知道。”
十点多李明夫妇来了,然后易龙两个人也来了。虽然易龙谈笑风声,但大家还是看出笑容后面的疲惫。
那位英语老师也许是因为得到了易龙朋友的认可,显得格外亲切和殷勤,不仅给婷婷买了一堆礼物,还抢着帮安华干活,一个劲地夸安华,从工作到生活,从家居到穿着,当然也没落下李明爱人,三个女人在厨房里欢声笑语,倒显得客厅里的三个人有点落莫。
罗素友问易龙:“老易,现在做工程收入怎么样?”
“一个月八千。”
“可以啊,比学校多啊。”
“可以?没社保,没星期天,节假日,更没寒暑假,你愿意吗?”易龙苦笑着说道:“我其实就是一个看大门的,兼职仓库保管员。可笑!”
“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要技术没技术,要资金没资金,只能看大门。”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在工地上要赚大钱只能去包活,这个一是要懂一点技术,二是开始的时侯要垫一部分资金,三是要能找到靠谱的农民工,这三样我一样都没有。”
罗素友盘算了一下,感觉这三样自己一样也帮不了,就说道:“别着急,慢慢来。”
“哎!”易龙长叹一声,点了一支烟,看了看,又掐灭了。
罗素友说:“抽吧,没事”
易龙摆摆手说:“不抽了,我现在也很迷茫,真的,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不想那么远,这也叫顺其自然吧。”
沉默了一会儿,易龙问他俩:“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人?”
“这话说的。”
“我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说实话,张倩是个好人,我对不起她。要说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这几年太忽视了我的感受。她除了上课备课,批改作业,剩下的时间就是围着孩子老人转,她从来没想到我也需要她的关心照顾。是的,作为一个男人应该独挡一面,我不需要她帮忙,但我需要的是关心,是交流,你们懂吗?”
“哎!”李明叹口气。
三个人又陷入沉默,各自想着心思。
是呀,每个人都试图了解别人和让别人了解自己,从呀呀学语的婴儿到成人,从语言大师到艺术家,他们不都是这吗?但人们彼此了解了吗?自己能了解安华的此时的心态吗?高俪会知道自己的苦衷吗?谁又能理解谁呢?怎么去理解呢?